.co 孙悟空一个筋斗就翻到蛇盘山半山腰了。他左右寻觅了一番,这里曲径通幽,十分静谧,不见人家。
锦宁甩了甩痛感依旧强烈的胳膊腿儿,道:“斋饭恐怕是没有了,只能委屈玄奘小师傅吃野果子咯。”
孙悟空没搭理她,上树将果子摘下来在麻布衣服上搓了搓,兜在虎皮裙里,接着嘟囔着:“这果子一个个营养不良啊,怪不得那龙饿成那样,连毛都没拔就把马吃了。也不嫌扎得慌。”
这……有没有同情心啊?但锦宁听了这话也感觉喉咙里隐隐地不对劲儿。不过孙悟空这话明显自言自语,不是跟她说的,所以她也知趣儿没搭茬。
孙悟空摘果子摘得仔细,再也没开口。
锦宁原本是个话唠,过了会儿实在憋不住了,于是又道:“诶我说大圣,你就不好奇公槽儿跟小唐师傅说了啥吗?”言罢,她摸了摸下巴,一副很不解的语气道:“你说谁给他起的公槽儿这名字?叫槽儿就够奇怪了,还强调一下是公的。他长得难道还不够粗犷吗?”
说完,锦宁只觉得孙悟空的脑袋瓜子一起一伏,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更像是把一股什么冲动给憋回去了似的,继续默默摘果子。
人家跟你说话呢,能不能至少搭理人家一声呀。
锦宁甚觉尴尬,又实在是怕把孙悟空说烦了再挨上两棍子,于是只好悻悻地耸了耸肩,在真身里呆好。
孙悟空摘够了果子,一个筋斗翻回鹰愁涧边上。
日值功曹跟唐玄奘这会儿已经说完话了,正一同沉默着等他们回来。
见孙悟空抱着果子归来,唐玄奘抬头看了看他――确切地说,是看了看他头上的紧箍,而后又低头不语。锦宁瞅着小唐那表情,就觉得隐隐的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对劲,只好就此罢休。
小唐跟孙悟空吃果子,她只能干看着。身上还疼着呢,她有苦难言,兀自撅着嘴难过。
这时,西方有霞光进入眼帘。锦宁抬头一看,望见观音菩萨与金头揭谛已经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惠岸尊者。她两行热泪都要掉下来了。
唐玄奘显然比她更激动,放下果子站起身躬下身子深深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贫僧见过观音菩萨。”
“玄奘,悟空。”菩萨似乎是已经听金头揭谛讲完事情始末了,只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不用多礼。
孙悟空却不将这些礼数放心上,两步跑到菩萨面前,叫嚣道:“菩萨,你忒不够意思!既然放了俺老孙出来,还俺自由身便罢了,为何让师傅诳俺套个箍儿在脑袋上?这厮罗里吧嗦吵得俺心神不宁不说,师傅一念那什么紧箍儿咒,俺脑袋就跟裂了一样疼!俺老孙受够了!”
“悟空,休得无礼。”菩萨的声音佛法无边,如龙吟凤哕洪亮悦耳:“她乃佛祖座下法器所生器灵,可化解你身上戾气,匡正你无拘本性。你――”话没说完,菩萨两撇柳眉微微挑起:“你怎将她伤成这样?”
终于有个人能替她说句话了,锦宁这回真是淌下两行热泪:“菩萨……”
观音菩萨微微摇了摇头,一拂袖渡了些真气到她体内,她立刻觉得浑身灵气充盈,一闪身从紧箍里出来,化为人形,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
不是她想给菩萨行此大礼,实在是腿上太疼了!
玄奘见凭空忽然多出个人来,一个女孩子家行为举止如此不端庄,惊诧地蹙起眉。
锦宁着了一身金黄色的广袖纱裙,裙摆只到膝盖处,底下袒/露着的修长而洁白的小腿上,尽是青紫的痕迹。她额头上也红了一大片,明显是很坚硬的铁器打的,譬如说:如意金箍棒。
锦宁也算个身残志坚的,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赶紧拍了拍身上的土,给菩萨行了个礼。
孙悟空漫不经心地偏过头去打量她,可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一刹那,他的瞳孔迅速收缩了起来:“你是――!”
刚说出这两个字,他双瞳一转,便迅速收了惊诧的表情,转而径自将双手枕在脑后,瞥了她两眼。接着,他回过头作出一副十分无聊的样子,嘟囔着:“还佛祖座下的器灵呢,又是个营养不良的。身上没毛也就算了,干巴巴的跟个柴禾棍似的。”
“悟空,放肆。”菩萨又渡了些真气给锦宁,医好她身上的淤青,对孙悟空说道:“佛祖将此法器赐予你,便是想收管你一颗顽劣之心,免你一时起邪念酿成恶果。怎可胡来?今日起万万不得再苛待这紧箍儿了。”
孙悟空收了脑后的手,干咳了两声,道:“知道了菩萨。”
观音菩萨这才又点点头,回身与金头揭谛道:“去唤三太子出来吧。”
金头揭谛得令来到鹰愁涧上方,大喊:“西海龙王三太子,南海观世音菩萨在此,请速速来见。”
西海龙王三太子?怪不得锦宁方才就觉得这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竟是西海敖烈小哥吗?她听说过他在三界那是出了名的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哎呀呀,艳福不浅,艳福不浅!
片刻,那鹰愁涧中果然又起漩涡,而后自水中跳出个白衣小公子来。
只是那小公子一直到落在地上都捂着嘴,红着脸,最后实在没招了,小声唤了一句:“菩哈。”
菩――哈?
“噗哈哈哈哈――”虽然有点不厚道,但锦宁仍旧是差点笑喷当场:小公子少了一颗大门牙,说话都漏风了。造孽啊!
然而在场众人都听见她这清奇的笑声了,一同看了过来。
锦宁立刻敛容正色道:“不关我事,不是我故意硌掉敖烈小公子的门牙的……”
一旁的敖烈一直捂着嘴,幽怨地望着她跟孙悟空。实在是――太喜感了!
而且直到他锯角退鳞化为龙马,替代被他吃掉的白马驮着唐僧上路,他都没再张嘴。
菩萨说,机缘到了锦宁才能化形,于是走之前把她又收回了紧箍里。
这一路她实在是过意不去,于是跟孙悟空说:“大圣,能不能拜托你帮我给敖烈小哥传个话,就说我一定给他把龙牙找回来。挺帅的小伙子,少颗大门牙太有碍观瞻了。”
“找什么龙牙,都掉水里了怎么找?”孙悟空的嗓门忽然变得很大:“他把你咬成这样,掉个门牙不是活该么。”
自她显露真身,向玄奘证明了自己确实是存在的,他便开始不传音跟她说话了,直接光明正大的来。
只是――明明是猴子非把她往敖烈小哥嘴里送嘛,人家敖烈好无辜的。
结果他话音刚落,被他牵着的白龙马立刻转过头就要咬他。
孙悟空一瞪眼,敖烈立马没了刚才的架势。
“你看,这会儿了还想咬人呢。”猴子嗤笑了一声,把手搭在脑袋后面,继续往前走。
但他的胳膊刚好搭在了锦宁腰部以下、大腿往上的位置,呃――
锦宁的脸嗵的一下就红了,在真身里扭了扭身子,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算了,他长得这么帅,做什么都对!
只是可怜的白龙啊,你空有一颗冤有头债有主的心,却没反抗的胆儿啊。
又行了两步,孙悟空放下手,挺了挺背:“俺说,你是傻是缺啊?元神叫俺老孙打伤了咋也不吭声呢?”
某个部位终于脱离猴子毛掌,锦宁舒了口气:“我说了疼呀,还说了好几遍呢。”
“你心也太宽了吧?!”孙悟空的语气依旧咄咄逼人:“那让耗子咬一口的疼跟元神被打伤的疼能一样吗?”
锦宁沉默了半晌,幽幽说:“我只是觉得,其实念念咒就叫大圣头痛欲裂,这种刑罚确实有点残忍……大概每一任主人刚戴上我的时候都会这样,想摘了我,打死我,撬开我之类的。”
她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来她之前都度化过谁,于是只好放弃举例子,又道:“所以我都能理解,也许以后习惯了,你就不会这么讨厌我了吧。”
“阿嚏。”唐玄奘身上还湿着,让风一拍立马打了个喷嚏。
孙悟空叹了口气,从行礼里头翻出一件熠熠生辉的袈裟披在他身上:“师傅,穿上点吧,等找到人家了借宿一宿,把衣服烤干。”
玄奘立刻推脱道:“不可,这是菩萨赐的锦斓袈裟,又不见礼如何穿得?”
“衣服不就是遮羞的。深秋寒风瑟瑟,待会儿冻死了就去不了西天了,更别提穿衣服了。”孙悟空漫不经心地一个响指生了些火在指尖,靠近唐僧给他取暖。
孙悟空这是典型的话糙理不糙,唐僧拗他不过,只好默然接受。
孙悟空左手一边点着火给唐僧取暖,一边拉着缰绳牵马。右手在脑袋上胡乱挠了挠,他小声嘟囔道:“你吧,是挺讨厌的。没化形的时候吧,天天在俺脑袋顶跟个苍蝇似的嗡嗡。化形了之后更甚,俩辫子长得跟紧箍似的不说,连手腕脚踝都戴着一堆紧箍,俺老孙看着就脑仁儿疼。”
锦宁听得一愣一愣的:“哇,大圣,你观察我观察得这么仔细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以为谁这么爱看你啊?自作多情。”孙悟空一挥手,兀自喘了口粗气。顿了半晌,他低声道:“紧箍,俺问你,你原来是不是见过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