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阿砚是侧躺在马车矮榻上的,萧铎便只好半蹲在那里。他一身皇袍原本是尊贵不凡的,如今却弯下了挺拔修长的身姿,就那么半蹲半跪在那里,狭长的眸子透着柔和的光,细细地凝视着熟睡中的阿砚。
她因为怀孕的缘故,原本巴掌大的小脸比之以前丰润了许多,倒是平添了福寿之相。胳膊和腿儿倒是和以前一样,纤细瘦长,惹人怜爱。下面的肚子因侧躺着,靠在矮塌上,越发显得大了,如同个球儿一般。
萧铎好奇地打量着那偌大的肚子,不免有些怜惜,又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说这么大一个球儿,阿砚自己背着,他一定会心疼,把那球儿接过来自己拿着。可是如今这是肚子,肚子里孕育着她和他的胎儿,这就是他无能为力的了。
她抱着这么大一个球儿走,难道不累吗?
萧铎正想得出神,谁知道这个时候阿砚却蹙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她朦胧的眸子先是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萧铎,好像有点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后来想明白了,便费力地要坐起来。
萧铎原本要伸手扶的,谁知道他还没出手呢,就见阿砚在那里痛苦地皱着眉头,“哎呦哎呦”的叫了声。
萧铎担忧地拧眉:“怎么了?”
阿砚拧着细致的眉头,难受地摸着肚子:“腰酸,背也痛,肚子也难受,坠得慌,沉甸甸的。”
萧铎听到这些话,越发担忧了:“那怎么办?我叫御医过来看看?”
阿砚无奈地托着偌大一个球儿,睨了他一眼,责怪道:“这个是肚子大而已,叫御医有用吗?御医来了能够帮我托着肚子吗?”
萧铎想想也是,蹙眉道:“那怎么办?”
阿砚扬眉,低哼一声:“可怜我怀胎七个多月了,多少煎熬就,你这个当爹的就没有尽到一分心意,你于心何忍?”
她是故意把事情往坏里说,争取掌握主动权。
“我要尽什么心意?”萧铎倒不是故意的,他是真得没当过爹,也没人在他面前表示出当爹的该如何,特别是当一个尚且住在圆球里的小娃儿的爹。
阿砚实在是无语了,再次娇哼了声:“你虽然贵为帝王,不过依你的命格,那真是克妻克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我肯冒着生命危险为你怀孕生子,你是不是该对我感激涕零,是不是应该对我倍加珍惜?”
萧铎抿着薄唇,就那么望着她,沉默了半响后,这才点头。
她说她辛苦,其实他是完全同意的。
不过说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有吗?就算是有,他也一定防患于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的。
他是一定不会真的成为克妻克子的人。
他和她一定会长命百岁扶持到老。
阿砚到了这个时候,看着不吭声的萧铎,实在是有气无力了。这可真是自小就是当皇子的命,生来的贵人,一点点眼色都没有吗?
她别过脸去,第三次娇哼了下:“给我捶背,给我捏腿,还要给我揉揉肚子!”
萧铎一听,低头看了看阿砚的腿脚,高贵俊美的脸庞上有些许为难。
阿砚见此,以为他是不愿意,顿时有些恼了,正要说点什么,谁知道萧铎却伸出手来,开始帮她按摩肩膀了。
他的力道略大,捏起来的时候捏的她肩膀都有些泛疼了。
“哎呦,轻一点儿啊!”阿砚忙说道。
“好。”萧铎从善如流,放轻了手中的力道。
“我就知道,我不会捏。”她这样的细胳膊细腿儿,又带着这么大一个球儿,真怕一不小心就捏坏了啊。
这可不是以前那个时候了,可以任意折腾。
阿砚听到这话,这才明白原来他刚才一脸为难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并不是觉得干这种事纡尊降贵,顿时心里舒坦多了。
“这要是在普通人家,你就该伺候下怀孕的娘子,知道吗?”阿砚耳提面命教育了一番。
“嗯。”萧铎也懒得和她辩驳,当然也没必要辩驳,反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现在的他是刻意放轻了力道,两只有力的大手轻轻地按捏在她的肩膀上,又顺着那肩膀往下,轻而有力地捶打着背部,接着来到了她的腰部和腿上,帮她疏通着筋脉,揉捏着腿肚子处,最后来到了脚踝处,轻轻摩挲揉捏捶打的,好一番从头到脚的忙碌。
正忙着,恰好这个时候阿砚肚子里的那位又开始翻跟头了,而且还翻腾得比较厉害,她忍不住一声惊叫:“疼死了!”
萧铎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阿砚。
他是以为自己揉疼了她。
“肚子,肚子……”阿砚一脸痛苦地搂着肚子。
肚子里的那位实在不是个省事的主儿啊,而且看起来真是和他那个当爹的不对盘啊!
萧铎也是吓了一跳:“肚子,肚子怎么了?”
他大手轻轻地摸着那肚子,想要确定到底怎么了,结果再次感到了肚子里那肉突突的鼓起,那是一种隔着柔软的肚皮狠狠地踢过来的力道。
“这――”他是有点呆了,因为他的大手险些捉住那软乎乎的凸起,只是在他刚触及那柔软却富有力道的凸起时,它就已经快速而敏感地收缩回去了。
“刚才,刚才,这是什么?!”
看样子是一只小爪子?!
他家娃儿的小爪子?
阿砚见怪不怪地白了他一眼:“这是我家娃儿在练功呢吧。”
“他天天这么练?”
萧铎狭长的眸子中充满了好奇,不解地望着那肚子,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他一直以为在娘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个不懂事的肉团,没想到他竟然能隔着肚皮和自己“过招”。
阿砚摸着肚子,其实扪心自问,肚子里这个宝宝实在是不能再乖巧了,乖得从来不会让她有什么难受的,更不要说这样胡乱踢肚皮。便是偶尔他真得活动下,也是颇为温柔的。
谁曾想如今见了爹后,竟然脾气一下子变大了?
不过阿砚却故意不说,只是哀叹了口气:“是啊,每天都踢腾,闹得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腰酸背痛腿抽筋,肚皮发紧疼得厉害,只可惜连个捶背的都没有,半夜里腿抽筋疼醒了只能硬忍着。”
说着,斜眼瞅他,又道:“可怜我这么大肚子的孕妇,身边连个男人都没有!”
这话一出,阿砚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原本她不过是故意把自己说得可怜,好让他越发让着自己,可是话说到这里,她才猛然想起,她身边不是没有男人啊,是有个霍启根呢。
偏生那霍启根还是自己的前未婚夫!
她这孕妇的脑子,也真真是糊涂了……
偷偷抬眼看过去,果然见萧铎的脸色已经晴转阴了,俊美的脸庞泛起了清冷,眸子里带着些许探究。
这可真是作死,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的说什么男人!
现成的一个男人就在她身边,她怎么就忘记了呢!
“霍启根不错啊,人高马大力气足,关键是对你够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抢了朕的皇后偷着朕没出生的孩儿离开皇宫,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带着你跑到了鸟不拉屎狗不下蛋的地方,建一座小茅屋把你养起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倒是也把你养得珠圆玉润。若是不知道的,怕是以为那个人根本就是你肚子里孩儿的爹吧?”
萧铎其实是明白,霍启根不可能和阿砚有些什么的,可是想起上上上,上到他也不知道的那个前世里,他们所谓的相偎依了千年万年,以及缔结婚约什么的,便觉得心里的酸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他的女人啊,他的女人,就该彻头彻尾是他的女人!
他越想脸色越是阴郁,到了最后,竟犹如腊月寒冬里的冰,看得人凉彻心骨。
“咳咳咳咳……”阿砚吓得顿时咳嗽起来。
不管是真咳还是假咳,她都努力地咳嗽起来。
萧铎见她这样咳,也是担忧,纵然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也只好勉强按捺下来,伸手为她捶背,又去取了水来亲自喂给她喝。
阿砚见此,故意开始嚷着这里难受那里痛的,又是要喝水又是要吃糕,最后还觉得小腿泛凉要让人赶紧用手暖着。
如此折腾了半响后,萧铎脸上的阴煞之气早就消失殆尽了,只剩下平生第一次伺候女人的生疏和无措了。
阿砚呢,也总算是气顺了。
她有些心虚,偷偷觑了眼他,见他面上已经没有了不悦,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道:“好好的,吃这种干醋做什么?他虽说早年曾和我定下婚约,可是自从他离开牛桩子村,我是再也不曾见过他。还有那婚约,也是被你解除了的。如今再次相遇,我也早已言明,说我罗敷有夫,且腹中已经有了胎儿。要说起来,便是他帮了我,那又如何,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他不过是个路人罢了,你是面南朝北的帝王,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将领罢了,你竟然和他过不去,这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