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卡亚王都,格陵兰西区,欢乐街。
今晚的夜幕昏沉得可怕,但这条充满鲜花与财富的街道依旧热闹非凡。
接连不断的地震并没能阻止人们忠诚于自身的欲望,粉红与淡黄的辉光接替了月亮的工作,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将这片区域照亮。
就像是象征着颓废与淫靡一般,所有的地方都在举办着享乐的盛宴。
剧院、赌场、舞会、娼馆……各类场所应有尽有,不管你是位高权重的贵人,还是一文不名的隐士,只要有足够的金币,就能在这里享受感官的极致愉悦,让心灵获得无上的慰藉。
毫不客气的说,只要你想,无论什么样的幸福,这里都可以买到。
然而,就在这一天,欢乐街忽然闯入了一群陌生人。
不管是衣着、神情、还是目的,他们都与这片区域格格不入,充满了异样的违和感。
一群浑身上下披挂在银色甲胄中的卫士,步伐整齐而具有美感,伴随着呼吸的节奏快步穿行在街道上。
走在最前方的,则是两位身着白袍的神职人员。
在认出了这群甲士的身份后,宛若摩西分海一般,热闹的人群立即将道路让了开来,空出了足够宽敞的空间。
即使是在王都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下意识地向后退开了几步。
虽然他们并不一定畏惧这群人,但对方会诡异而又杀气腾腾地出现在这种地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如果就这样跟上去的话,说不定能看到一些有意思的场景呢。
“我的天,圣堂的审判骑士居然会来欢乐街……难道是这里出现了什么异端吗?”
“不对,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对于欢乐街这一块,上面的人应该早就打点好了,如果只是单纯地发现了什么猫腻,圣堂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插手,何况是一直处于中立方的审判骑士。”
“哇哦,看起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啊,真是让人期待。”
圣堂势力一分为三,其中两方分别是作为阿雅与赫莱丽丝的支柱,而剩下那一方,便是一直保持中立的审判骑士。
值得一提的,前任教宗西尔维亚便是审判骑士出身,而与古神信徒以及异化兽们进行战斗的工作,主要也是由圣堂的审判骑士来完成。
在一段时间的匀速行进后,审判骑士们穿过了王都规模最大的歌剧院,将悦耳的管弦乐远远抛在后头,脚下的深处是一掷千金的地下赌场,无论怎样的嘈杂,都不会传到地面上来。
眼花缭乱过后,他们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鳞次栉比的华贵娼馆,昏暗暧昧的暖色灯光,还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甜美呻吟……若是意志薄弱之徒,恐怕在一瞬间就会成为欲望的俘虏,沉溺其间。
披甲卫士们无视了精灵娼妇露出了妖艳微笑,在白袍神官的带领下,走到了街道的尽头,从一个入口极小的巷道中拐了进去。
在走入其中的那一刻,就算是圣堂的中坚力量,身躯意志都经过千锤百炼的审判骑士,脸上也露出了微小的惊容。
朱红的柱子,朱红的墙壁,高耸的建筑物与外界林立的娼馆形成了显著的对比,浓厚的赤色给人以盛重华美之感。
道路的两旁栽种着四时常放的花朵,像是为了随时迎接重要的客人一样,白色的花瓣散落在石板铺成的道路上。
没有人能想象到,在这条仿佛要与黑暗夜晚同化的巷道中,居然隐藏着这样的盛景。
面对这群突然闯入的圣堂成员,建筑物中的声音就这样被生生压低了一截,享乐中的顾客们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厌恶,惊讶,玩味,大发雷霆……一位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从朱红建筑中走出,迎上前来,用平和的微笑向最前方的那位神官问道:
“圣堂的各位大驾光临,不知有和指教。”
虽然表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实际上他的手心已经微微渗出了汗珠,要不是感觉这群审判骑士并非抱着敌意而来,他绝对不可能继续保持冷静。
作为欢乐街高级娼馆的管理人,特德背后的势力在王都能排得上号,但要是真与圣堂这一整个组织发生了冲突,就算之后能够将纷争平息下去,他也必然会因为办事不利而被问责。
开口回答的是那位身材高大的神官,他的表情平淡,既不倨傲,也不卑微,向特德诉说着自己的来意:
“我们这次的任务是要从这带走一位女性,用欢乐街的话来讲,应该是……赎身?”
似乎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个词用没用对,话语的末尾带有一丝疑问的语气。
“……赎身?”
特德的大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赎身这个词汇他并不陌生,甚至比普通人还要熟悉得多,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感到惊讶。
这个词从对方口中说出,反差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他又重新回忆了一遍,肯定了对方说的是赎身,而不是净化。
两位高级神官带着一群信仰坚定的审判骑士来到欢乐街,就只是为了替一位娼妇赎身?
难不成是哪朵艳丽的罂粟被未来的教宗看上了,所以才能让这么一群人来欢乐街特地走一趟?
如果是要排除必须的异端分子,对方只需要用净化这种借口就可以直接杀上来,根本不需要和自己心平气和地谈论。
也就是说,对方说的的确是真的。
特德轻轻咽了一口唾沫,这条信息要比之前的意外带给他的冲击更大。
他脸上的笑容在变得僵硬的同时,也多了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问道:
“那么,阁下赎身的对象叫什么名字?我去把她带来。”
“不需要,她已经来了。”
“嗯……?”
特德微微一愣,正想开口继续询问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那阵脚步声。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审判骑士的队伍中悄悄少了了两个人,而现在,那两个消失的审判骑士正牵着一位少女慢慢从朱红建筑中走了出来。
虽然他们脸上的表情被银甲所掩盖,但双眼中的情感依旧从盔甲的缝隙间流露了出来。
期盼,崇敬,坦然,以及,笨拙的仰慕。
看到被那位被审判骑士带出来的少女,特德呆了一下,原本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他,此刻胸口忽然生出了一股淡淡的遗憾与不甘。
少女的身体状况似乎有些差,迈步的时候膝盖会微微发颤,如果没有审判骑士的引导,或许下一秒她就会倒在地上。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接受治疗。”
在将少女带到神官面前,进行了报告后,审判骑士便归回了队伍之中,重新成为沉默的一员。
神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当他注意到少女那略显空洞的双眼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敛去了,他问道:
“你的眼睛……是看不到了吗?”
虽然是朝着少女发问,但他的双眼却是看向了特德,目光平静得让人心里发寒。
“请不要误会,这和我们无关!”
下意识的,特德的语速变快了不少,脸上的微笑也变成了焦急,
“我们是四天前才将她买过来的,这几天一直在替她治疗!”
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但是他敢肯定,要是自己的回答再晚上一些的话,自己一定落入非常危险的处境中。
确认了特德的解释不似作伪后,神官眼中的冷漠才收了起来,重新低头看向少女,用和蔼的声音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名字……”
听到神官的问题,唐朝轻轻抬了抬脑袋,身上的虚弱感和混乱的记忆让她感到很难受。
要不是在现世中已经熟悉了这种感觉,她或许早就陷入昏迷,更不要说回答神官的问题了。
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会关于名字的信息后,她说出了频率出现得最多的三个字:
“柯蕾特……?”
她的声音很弱,弱到其他人都听不出她话语中的不确定。
“柯蕾特吗?”
神官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这个名字永远烙印在脑海中后,才将头抬了起来看向特德,
“那么,她赎身的费用是多少呢?”
特德迟疑了一下,眼珠快速转动了两圈,从容不迫地回答道:
“虽然柯蕾特小姐的容颜举世罕见,但我们在收下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所以并没有花费多少金币。”
“如果柯蕾特小姐的存在能帮到各位大人的话,我们很荣幸可以为圣堂分忧,所以价格当然是――”
“分文不取。”
神官深深地望了特德一眼,释放了一个法术将唐朝裹了起来,带着审判骑士们原路返回。
“救治柯蕾特的恩情,我们记下了。”
听到神官临别之前的话,特德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站在原地叹息了一声后,他摇了摇头返回了朱红阁楼之中:
“真是令人可惜呢……也不知道这事到底是福是祸。”
*******
圣堂中庭。
一位身着亚麻长衫的瘦小男子静静站立,凝视着眼前由翠玉雕刻而成的葡萄藤。
他双目微垂,就像是半睡半醒的老猫一样,背对着高大神官问道:
“已经让她休息好了吗?”
神官将身一欠,恭敬地回答:
“柯蕾特神子已经睡下,我安排了适合的环境,可以让她的身心得到最大限度的安养。”
瘦小男子的腰间挂着一把灰蒙蒙的短剑,那其貌不扬的程度与他的外貌衣着有得一拼,但无论是谁,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不敢升起小觑之心。
那双眼睛就算还在半阖不醒,也如同斩破万物的神兵一样锐利,吞吐着深沉的寒芒。
“神子……她是叫柯蕾特吗?”
神官立即回答道:
“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卡洛曼摸了摸葡萄藤上栩栩如生的果实,带着怀念的语气说道:
“看来西尔维亚大人真的窥破了神谕中的漏洞,从其中发现了逆转之机。”
“「勇者」、「狂人」、「神子」、「英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久远的神谕也会有实现的那一天呢,而我居然会是它的见证者。”
“四人之一的勇者在不久前已经出现了,如果没有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位叫欧若拉的少女。”
他转过了身来,像是询问一般地朝神官说道:
“虽然我们依靠西尔维亚大人留下的线索,一步步找到了其中之一的神子,但是说实话,就算是在昨天,我都还在对这条信息抱有怀疑,毕竟那实在是太离谱了。”
“你说,有着西尔维亚大人帮助的我们,都还进行得如此吃力,萨拉那些人又是怎么发现勇者的?”
“如果推论没有出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好多年前就找到了欧若拉,一直在秘密培养着,就连那个叫费蒙的小子,也只是他们放出的烟雾弹,待欧若拉成熟时,还作为陪衬的绿叶特地被她击败,为其造势。”
“真是用心良苦啊。”
卡洛曼冷笑了一声,作为西尔维亚忠实拥护者的他,根本看不惯这种小手段,纵使那不是出于欧若拉的本意,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那个高大的神官则是思索了一会,开口回答道:
“萨拉他们找到欧若拉时,她的勇者身份肯定还没有被证明……大人您疑惑的也是这一点吧。”
卡洛曼点了点头:
“没错,他们找到欧若拉的时候,距离神谕的日子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但他们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准备……到底是什么给了他们自信心?”
这个疑问显然是不会有结果的,看着陷入了沉默的神官,卡洛曼不由得抬头望向了天花板,自言自语道:
“「勇者」已经出现在世人的目光下,「神子」也被我们找到,根据时间来看……「狂人」应该比神子出现得更早才对,直到如今都还没有发现的话,应该不是帝国的子民了。”
“至于「英雄」……”
“罢了,既然西尔维亚大人留下线索中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达成,那么我们只要继续按照信息上的指示继续做下去就好。”
他半闭着的眼睛忽然睁了开来,拔出短剑重重朝地上横劈一斩,那寸寸裂开的大地仿佛在证明着他的决心一般,
“至少,不能让西尔维亚大人的心血毁在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