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郁颜和凌琳的关系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会因为各自家中和亲友办家宴的时候偶尔得见,关系不说太好,却也不坏。
凌琳和郁颜站在一起,一个如火,一个似水;一个张扬明丽,一个淡然婉约。
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女人。
凌琳对郁颜的感官不好不坏,并且因为对方是萧蕴妻子,在面对郁颜是她总是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心情。不说嫉妒,不说讨厌,只是十分疑惑,为什么萧蕴最后选定的妻子人选,会是她呢?
在她看来,郁颜是一个太过平凡的女人。
郁颜在门口站了站,很快便又进去了。她没有好奇,当然就不存在想要留下来听一听的想法了。
郁颜走后,萧蕴转回头,“走吧,进去说。”
“等等。”凌琳说,“凌志还在车上,我叫他过来。”
萧蕴站了会儿,凌琳去把车上的凌志拖了下来,凌志满脸的不耐烦,还因为早上和凌成兴吵的那一架而感到心浮气躁,看谁都烦。
只有在面对萧蕴的时候,凌志的脾气收敛了许多,“哥。”
萧蕴吸了口烟,吐出来,神色间冷冷的。
凌琳道:“萧蕴,你帮我劝劝他吧,我说了许久他都不听,脑子一根筋不知道转弯的。”
萧蕴摇头:“我没什么好劝的。”
凌琳怔然片刻,一时间无法看透萧蕴这句话里的真实意思,还是只是字面上的无言可劝?
凌志看了看萧蕴,说:“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萧蕴:“你做了什么?”
凌志义正言辞的说:“当然是反抗,那什么干儿子,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有多远滚多远!我一秒都不想看到他!”
“结果如何?”
凌志皱眉,没话说了,因为有他老爸保驾护航,他的所有反抗都成了小儿玩耍的小游戏,非但没有伤到凌阳分毫,反而让他和他父亲的关系闹得更僵硬了。
他恨声道:“反正我就是看不惯那凌阳,我迟早把他赶走!还想继承我凌家,做梦!”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萧蕴问,“你之前一直不愿去公司帮你爸的忙,嫌麻烦、嫌事多,你爸如今不勉强你了,另外找了个人来承担你的责任,又是凌家血脉,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你可以尽情的去玩,想怎么玩怎么玩,这有什么不好?”
“这怎么能一样?难道我要把我凌家的东西让给一个私生子?”
“那是你爸的东西,你可没出过一分力,你爸愿意给,谁能说什么?”
凌琳拉了下萧蕴衣袖,小声说:“萧蕴,你就别给添乱了……”
凌志已经快要被气死了,他来找萧蕴,就是想萧蕴能帮帮他,出个主意,压压那臭小子,没想到反而得到这样的结果!
萧蕴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公司挂个名,该玩玩、该乐乐,想那么多做什么?”
凌琳:“……”她看向凌志,发现凌志眼睛都要冒火了,被气得不轻。
凌志:“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萧蕴冷冷的,他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懒散惬意的站着,“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
萧蕴不想听凌志的内心独白,他转过身:“没事的话,我就先进去了。”
凌志:“……”
凌琳:“……”
・
萧蕴说走便走,留下满脸茫然的凌志,和无奈的凌琳。
他进到屋内,萧母和郁颜在大厅的沙发上看什么,萧母见到萧蕴,就问:“凌琳呢?听说凌志也来了?怎么没进来?”
萧蕴:“不知道。”
“不知道?回去了?你也真是的,凌家有事,你好歹安慰安慰。”
安慰?萧蕴字典里可没这个词。他到沙发上坐下,让阿姨煮了杯黑咖啡过来,“几十岁的人了,还需要我安慰?还当自己是几岁?吃饭要人喂?”
“……”萧母被堵了,拉着郁颜道:“还不说说你老公,有这么说当妈的吗?”
郁颜啊了声,看向萧蕴,萧蕴正好看向她,两人视线一对上,她就转开了,安静的说:“我不知道啊。”
“好啊!你是和你老公一起来欺负我是吧!”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没有?我可都记下了,等我家老萧回来,有你们好看!”
郁颜好笑的摇了摇萧母手臂:“妈妈……”
阿姨端上萧蕴要的黑咖啡,萧蕴端着咖啡抿了一口,眼睛落在萧母和郁颜身上。
恰好凌琳进来,看到这样笑闹嬉戏的场景,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好意啊,打扰你们了是不是?”
凌志跟在凌琳身后,十分别扭的模样。
萧母拍了拍郁颜手背,笑道:“什么打扰不打扰?快进来坐,我刚才还在说小蕴呢,你们来了都不叫进来坐一会儿,像什么样子。”
郁颜叫阿姨送了两杯咖啡和甜点过来。
凌琳和凌志走进来,喊了声阿姨,凌琳和郁颜点头笑了笑,凌志低低喊了声嫂子。
萧蕴坐着没动,他皱眉,懒懒的瞥了凌志一眼,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我帮不了。”
凌琳和凌志刚坐下,听到萧蕴的话,凌琳看了看凌志,凌志道:“哥,我老爸他真着魔了,你就再帮我出个主意,我现在该怎么办?”
萧母和郁颜对视一眼,郁颜道:“你们有事要商量,我们去外面。”
萧蕴看向郁颜,淡淡的命令:“坐下。”
郁颜犹豫片刻,没说什么,复又坐下。
凌琳看了下郁颜,说:“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家里的情况,相信你们都有所耳闻。凌志最听萧蕴的话,所以才来找他帮忙出个主意。”
萧母点点头,表示理解。凌志从小就喜欢跟着萧蕴,经常出入萧宅,和她的关系也算熟悉。
萧蕴道:“很简单,要么继续玩,要么对公司的事情上点心,接手公司事务,把属于你的牢牢握在手里。”
萧蕴说的,凌琳早就和凌志说过,也劝过不少,只是凌志不听,想来找萧蕴,她就陪他来了,只希望萧蕴的话能够管用。
凌志问:“没有其他办法?不能把那小子偷偷弄走?我看见他就烦!”
凌琳就叹了口气,沉默着端了咖啡喝了一口,她没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却不如刚才进屋时那样凛然了,反而透露出一些颓然来。
郁颜能够猜测到凌琳为何会如此,因为凌志的话,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懦弱。凌阳的事情虽然让他气愤,但是远不足以激发他的斗志,好好工作,拿出成绩来,以争取父亲和公司的心。他直接问了第三种可能,就是让凌阳消失,凌阳消失了,那一切就都和以前一样了,他照样吃喝玩乐,安心享受,其他一概不理,没有威胁者,他还需要担心什么?
萧蕴冷笑一声,直接拒绝道:“这我没有办法帮你。”
“……哥,你不是认识那什么黑道大哥吗?”其实凌志自己也有人脉关系,但是这次事情之后,他找过许多人帮忙,可惜都碍于凌成兴的存在而拒绝了他,他多次询问之后才听到一些口风,原来在他去找他们之前,他老爸已经找过这些人,并且打过招呼了。这让凌志更加气愤,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来找萧蕴。
萧蕴背靠萧氏,又因为是老家族,人脉资源强大,无论是资产还是地位都比凌氏强大几倍不止,对付一个凌阳根本不在话下……
“凌志!”出言喝住的是萧母,打断了凌志的幻想,她有些生气的道:“违法犯罪的事情咱们家可不会做,如果你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来的,那就恕老太太我不招待了。”
凌琳狠狠拍打了凌志一下,道:“萧姨您别生气,你知道凌志他口无遮拦,说着玩的,就这事儿我也不准的!凌志,愣着做什么,还不给萧姨道歉!”
凌志焉了下来,“对不起,我就是气急了,乱说的……”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萧母也不忍心太过苛责凌志,顺了气,道:“我也知道一些你家的情况,老凌带了个干儿子回来确实不对,但这其中不还有你的原因在吗?如果你听你爸的话好好接手公司,哪里有那凌阳什么事?这么多年没认回来,现在认回来,不就是因为你不好好工作,就知道玩!我上次还听说,凌琳把你关家里教训,这一放出来,又疯到没边了!”
“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
“那你的兴趣是什么?”
“…………”凌志没话说了,他对什么都没兴趣。
凌琳冷笑道:“他能有什么兴趣?他的兴趣就是玩儿!”上次的事情说来凌琳也是气,明明都答应得好好的了,出来后也确实老实了几天,不过也就这几天而已,稍一不注意,又故态复萌了!玩起来比之前还要疯!
凌琳叹口气,说:“他的事情啊,我是管不了的。”
“姐,你怎么也这么说?”
……
最后的结果当然不太好,萧蕴不愿意出手帮忙,提出的意见凌志又不太能接受,如果能接受的话,凌琳的话他也就听了,何必来找萧蕴呢?
最后萧蕴说了一句:“凌志,你再这样下去,迟早后悔。”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到“后悔”这个词了,早在之前听到凌志关于玩乐的人生追求时,他就已经说过。
凌志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听了,虽然心里有些慌乱,却仍不觉得自家老爹会那么不近人情,不顾亲生儿子的死活,却不想,那凌阳不也是亲生的吗……
凌志和凌琳离开萧宅后,萧母连连感叹了许久,问萧蕴,“你真不打算管凌志的事儿?”
萧蕴道:“他现在这德行,不吃点亏不行。”
萧母点着头,说:“是啊,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是外人,也不好插手太多啊。”
萧蕴:“妈,这些事你别管,正主都不急,我们操什么心。”
这类事情萧母见过不少,豪门大宅的,更龌龊的事情都有,只是无论听到多少次啊,依然让人唏嘘不已。
萧母又想到了萧父,道:“也不知道老萧在忙什么,这么几天了,电话也没一个。”
郁颜看了眼萧蕴,萧蕴没说什么,郁颜道:“爸爸不喜欢打电话啊,这一点萧蕴和爸爸好像,他的手机都不归自己管的。”
萧母哼了声:“对,这两父子啊,像了个十成十!一点都不为我们考虑,不知道我们在家会担心的吗?等老萧回来,我非说说他不可!还有你!”萧母对萧蕴道,“你也别一天顾着工作,好歹照顾下小颜,有时间了,你们俩就出去旅旅游,现在年轻人不都是喜欢到处玩的吗?你们结婚之后,还没一起出去过吧?”
像凌志那样玩物丧志萧母担心,像萧蕴那样的工作狂萧母也担心,怎么就不能综合一下?
萧蕴合上杂志扔到茶几上,“妈,中午我想吃糖醋排骨。”
萧母:“去,别给我转移话题!”
郁颜捏了块苹果吃。
……
用过午饭,萧蕴就出去了一趟,郁颜知道,他是去医院看萧父。就算有人在医院守着,不自己亲自去看一下,终归是不放心的。
萧母去午休了,郁颜在花园看书,阿姨给她倒了牛奶和切洗的水果过来。
“谢谢。”
阿姨说:“谢什么,老太太说不能再给你喝那果汁,要多喝牛奶。”
郁颜疑惑的啊了声,阿姨暧昧的笑了起来,“看书吧,不打扰你。”
郁颜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萧母是希望自己能有个好身体怀孕吧,无奈的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萧蕴下午离开后,和昨天一样,回来时已经夜里了,郁颜还没有睡觉,窝在沙发上看书,看见萧蕴回来,她不免问了一句:“爸爸情况如何?”
萧蕴摇了下头:“没有起色。”
郁颜讷讷点头,没有起色,不好不坏,这并不是一个让人高兴的消息,“你想好什么时候告诉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了吗?”
这大概是最让萧蕴为难的事情,他不敢冒险,却也知道不能再继续拖着了,再拖下去,任由母亲胡思乱想,不是长久之计。
他说:“就这两天吧。”
郁颜点点头,这样也好,希望萧母的出现对于萧父的恢复有所帮助。
谁知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萧母把萧蕴和郁颜叫到跟前,道:“说罢,老萧到底怎么了?”
郁颜勉强笑了,说:“爸爸不是出差去了吗?”
萧母道:“你们瞒不了我,这几天你们吞吞吐吐的,老萧又一直没电话,我知道的,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也别瞒着我,我没那么脆弱,风风雨雨几十年,生死也见多了。说罢,到底是什么事?”
郁颜僵硬着不知该怎么回答,虽然在此之前她曾经在脑海里演习过很多次,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辞、方式,才能将对萧母的伤害降到最低,然而当真正发生时,她沉默了,因为无论是多风轻云淡的话语,对于萧母来说,都是晴天霹雳的打击。
她看向萧蕴。
萧蕴脸色极为沉静,他眉间微蹙,那双锐利的眼眸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如今只剩下外人看不清道不明的光。
他心里肯定是不平静的。
萧母态度坚持,又追问了一句:“还想瞒着我?”
郁颜摇摇头:“没有……”
萧蕴突然握住郁颜的手腕,郁颜的话音堵进喉咙里,她扭头看萧蕴,只能看见萧蕴轮廓分明的侧脸。
“带妈到车上去。”
郁颜默了默,点头:“知道了。”
郁颜扶着萧母上了车,没一会儿,萧蕴也拿上外套出来了,没有司机,他亲自开了车。上车后他将一个白色的布口袋递给郁颜,郁颜接过来一看,是萧母的药。
车子很快驶离萧宅,上了繁华路段。
萧母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萧蕴:“带你去见我爸。”
萧母沉默下来,安静的坐在后座,眼睛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车流。
郁颜看见萧母紧张握在一起的双手,知道她肯定不如表面那样平静,伸过手去,将萧母的手握住。萧母侧头看看郁颜,郁颜安慰般的笑了一下,萧母也跟着笑了笑,叹息一声,没有多余话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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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车停在住院部前,郁颜和萧母下车,萧蕴将车交给陈助理开去停车场,他大步走在前面,郁颜挽着萧母跟在他身后。
消毒水的味道冲刺鼻尖,让郁颜的心也跟着变得沉甸甸的。他们都知道,新的一轮考验又来临了,是好是坏,都成了不可预测的未来。
到了这个地方,萧母已经能够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更有害怕,她没忍住问:“为什么是在医院啊?是老萧出了什么事情?”
郁颜知道,这个时候无论什么样的安慰和劝慰,都无法消除这种不安和恐惧,她只能让萧母坚强的撑下来。她握着萧母的手,说:“妈妈,爸爸在等你。”
这一句话比“别担心、不要害怕、会没事的”之类的劝说要有力量,因为这让萧母知道,自己再急再慌也不能倒下,因为她的丈夫在等她,她的丈夫需要她。
“对,对,我知道……”她凌乱的应下,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跟在萧蕴身后走着。
郁颜以为萧蕴会直接带着萧母去重症监护室看望萧父,谁知萧蕴先带着他们去了刘医生的办公室。
萧蕴说:“妈,刘医生是我爸的主治医师,他会把一切和你解释清楚。”
郁颜本想陪着萧母进去的,被萧蕴拉住了,她停了下来,看着萧母一个人进了办公室,尽管萧母表示她可以,但郁颜仍然担心。
“萧蕴,这样不行,你进去陪着吧,怎么能让妈妈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情况?”
萧蕴想点烟,拿到一半才想起在医院禁止吸烟,又放了回去,低沉道:“我已经打过招呼,刘医生不会乱说话。而且这个时候,医生的话比我们管用。”
郁颜抬手捂了下额头,难过的说:“这让妈妈怎么接受得了?爸爸是因为她的关系才会……就算现在瞒着,一旦我们告诉她她的病情,妈妈总会知道的……如今爸爸又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这对妈妈来说……”太残忍了!
萧蕴良久沉默,他靠在墙壁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低沉的声音传来:“郁颜,你说的很对。”
郁颜愣了愣,茫然的问:“我说了什么?”
“我爸在等她。”
所以萧母不会倒下,她会站得比任何时候都稳,会比任何时候都坚强。
・
十多分钟后,白色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刘医生和萧母一起从里面走出来,萧母是哭过了,眼睛有些微的红,但是精神看起来还可以。
刘医生悄悄对着萧蕴点了下头。他按照萧蕴的之前的安排,和萧母说的都是比较乐观的情况,当然也把病人发病的原因隐藏了下来。因为这对一位老太太来说,压力太重太大了。
郁颜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看这样子,并没有发生最坏的情况。
她上前扶住萧母。
萧蕴站直身体,道:“走吧。”
走去的路上,萧母惴惴不安,忍不住道:“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这都几天了,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就说最近小蕴怎么每天晚上都回来住!还当你终于老实了……情况真的都稳定下来了吧?”
萧蕴说道:“我的话你可以不信,医生的话你还不信?”
郁颜看眼萧蕴的后脑勺,仔细看了萧母的表情,萧母明显对萧蕴的态度十分怀疑的。
经过这次事件之后,信任度大打了折扣。
“不信,我都不信!”萧母催促道:“快,走快点儿,我要亲自确认才行!”
一行人脚步匆匆,终于在紧赶慢赶之后,到了萧父的病房前。
萧父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一般病房,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特别照看,郁颜等人一来,守在那儿的肖叔和看护就过来了,肖叔猛然看见萧母竟然出现在这里,不免惊讶的看向萧蕴,“夫人……”
肖叔没有想到萧母会出现得如此突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萧母急道:“还想着怎么瞒我?我都已经知道了!快让我去看看老头子怎么样了!”
萧蕴点了下头。
肖叔便了然了,转身让开,带着萧母进去。
刘医生和看护等人落在门外,没一会儿,肖叔也退了出来,病房内就剩了萧蕴和萧母,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郁颜。
病床上的萧父,毫无生机的躺着,嘴巴上带着吸氧的机器,连呼吸也是微弱的,不过三天,好像又苍老虚弱了许多。
郁颜揉了揉眼睛,别过脸去。
没一会儿,萧母压抑的哭声就出来了,听在郁颜耳朵里,心里更不是滋味。真想现在就出现一个奇迹,萧父会因为萧母的出现,奇迹般的醒过来。
萧母哽咽的问:“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之前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我们都说好了,周末的时候去山庄钓鱼,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萧蕴:“这是突发情况,不可预料的……”
他何尝又不怨怪自己呢?如果自己对家人多关心一些,那么母亲身体有异的消息,第一个找的应该是他,而不是父亲。他的身体比父亲好,比父亲年轻,就算听到这个消息,也不至于会脑溢血倒下,到时他再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和说辞对父亲坦白,又何尝会闹到如此地步?
萧母哭了一会儿,她突然推开了萧蕴:“你们出去吧,我想单独陪陪他。”
萧蕴犹豫片刻,点头道,“好,我们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们。”
“嗯,我知道的。”
郁颜离开前最后看了看萧母,她虽然在哭,极为悲戚,但是神色间又有着难以言说的坚定和坚持,萧父的情况对她来说是打击,但也刺激着她不能软弱,不能倒下。
这个时候,她就成了萧父的依靠和支撑。
到了病房外面,郁颜问萧蕴说:“这样可以吗?”
萧蕴点了下头,又摇头说:“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退了。何况……”他看这紧闭的白色门板,“我妈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郁颜苦笑了笑,“感觉这一切,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真想快点醒过来……”
醒过来了,眼前这一切悲剧和不幸,悲伤和痛苦都不复存在。萧父依然健康,萧母依然快乐,而她……
已经和萧蕴分别,道完了再见,是陌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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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母在病房内待了很久很久,一直没有出来,久到郁颜都要以为萧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等待总是让人急躁而不安的,那未知更让人心下惴惴。
萧蕴想抽烟,来缓解心底压抑许久的焦躁,他脾气本就暴躁,然而这几天在面对父母的事情上,他拿出了这人生三十几年来前所未有的耐心,不论是在父母病情上,还是工作上。他罕见的没怎么发脾气,只是烟不离手,抽了一支又一支。
这个时候,他又想抽烟了。
没忍住抽了支烟来含在唇边,没有点火,像是在饮鸩止渴一般。
含着烟,萧蕴看了眼郁颜。
她靠在墙壁上,双手交握着,眼睛静静的盯着前方,面容清然秀丽,眉头微微蹙起,夹起一丝忧虑。
似有所感,郁颜扭头看了萧蕴,“……怎么了?”
萧蕴淡淡的说:“以后可能都会住在家里。”
对于这个问题郁颜早就想过,萧父出了这样的事情,萧母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就算请了医生看护,家里又有佣人看着,但这些都不如家人的陪伴来得实在。她点头:“嗯,我知道。”
这是不可避免的,她既然决定暂时保留和萧蕴的夫妻关系,就没有理由去拒绝,何况萧母又哪里能再经得起刺激?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萧母终于拉开房门出来了,她已经擦干了眼泪,以一种十分坚韧又坚强的表情面对大家。她看着刘医生道:“之前我只问了关于我先生的病情方面的情况,现在可以请你和我说说,我应该做些什么,有助于让我先生醒过来?”
刘医生立刻上前,和萧母细细说了起来,萧母认真的听着,不时也会提一些问题。
这样的情况,让郁颜松了口气,只要萧母不是低沉只知哭泣,而是振作起来考虑以后,为萧父的清醒想办法,那么,他们担心的情况也就不会发生了。
萧蕴也松了口气,咬着烟笑了一下。
他靠在墙壁上,安静的看着和刘医生讨论着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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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上午,萧母都在医院忙前忙后。
看护给萧父按摩身体的时候,她也紧张的在旁边盯着看,看护解释说:“这是在活动病人四肢,病人醒来之后,身体就不会因为长时间没有运动而僵硬,有利于身体恢复。”
萧母受教般点头:“这样啊,这样的活动是每天都要做吗?”
“是的。”
郁颜原是在旁边陪着的,谁知突然接到可可打来的电话,她去到病房外面接。
想到自从萧父出事之后,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和可可联系了。
可可鬼鬼祟祟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郁颜,怎么办啊,你妈妈刚才给打电话了,她问我你在哪儿?她还不知道你已经搬出去住的事情吧……?好像她刚才去了你和萧蕴的家,但是家里没人,所以就打电话来问我了!还让我劝劝你,让你别离婚……”
郁颜这才想了起来,她答应了母亲要在今天回家一趟的,因为萧母这边事出突然,她都给忘了。
无奈的揉了揉额角,“不好意思啊,为难你了。你就说不知道吧,我会给我妈电话解释清楚的。”
“哎呀,不好意思什么啊,我就是担心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给你添麻烦。对了,你和萧蕴那边怎么样了,他还是不答应离婚吗?”
“答应了。”郁颜说,“只是发生了一些事,离婚的事情要暂时推后,不过我们现在的关系和离了婚也没什么区别,就差一个证明了,早晚的事儿。”
她走到了走廊尽头,靠在窗户边,看看窗外落下的日光。
郁颜说:“先这么说哦,我给我妈那边打个电话,她该着急了。”
“好,有事的话你别闷着,多和我说说。还有阿姨那边,你也别闷着,把你的真实想法和阿姨说,她总会理解你的。”
郁颜扯了下嘴角,“放心,知道的。”
挂了电话,郁颜看了手机,才发现母亲居然已经打了三个电话过来,可能是她太紧张了,又在走动中,竟然没有听见――因为工作和个人习惯的缘故,郁颜的手机提示一直是振动,就连解锁手机也没有设置密码。
给母亲回来电话过去,那边直冲冲的问:“你在哪儿?”
“在外面。你去找我了?”
“我到了你家门口,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应,你去哪儿了!?”
郁母在家等着实在不放心,所以才会亲自登门,谁知扑了个空,打郁颜电话又没人接,她还以为郁颜为了离婚直接搬出家门了,自然不好找萧蕴,就找了郁颜的朋友陈可可,只是陈可可和她说话时明显有所保留。郁母知道,郁颜肯定是又做了什么事情瞒着她!
郁颜说:“我不是答应了今天会回来的吗?我现在在外面有点事情,晚点就回来,你在家里等我吧。”
“你真的不是搬出去住了?”不怪郁母多想,她劝了那么多次,郁颜离婚的决心一点没变,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郁颜沉默着,她回头看了眼病房,门口站着两位身穿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那是萧蕴找来照看和保护萧父的。
这边的情况如此麻烦,萧父不知道何时会醒来,萧母还在等待适合的时机做手术,而她和萧蕴离婚的时间也就变得不确定了,变成了未知。
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和萧蕴会因为离不了婚而有牵扯,当然,最重要的是在拿到离婚证之前,她的父母都不会放心,并且以各种姿态和话语来劝说她打消离婚的念头。
就像可可说得那样,她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和母亲谈谈,但是她无法说出口,因为对于母亲而言,过日子是最重要的。
爱情?那是什么?不要想着情情爱爱,生活和感情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对于自己的想法,她大概只会觉得无法理解吧。
当价值观念无法达成统一时,那些所谓的追求和想法也就成了相互之间的差异和分歧。
而这一点,又何尝不是她和萧蕴之间的问题呢?
・
郁颜要回家一趟,再拖下去,母亲只怕会急疯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和萧蕴说了一声,没去打扰萧母,就打车回了趟家。
不过她回到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母亲,而是看到了等在客厅的父亲。
郁父见到郁颜回来,招了招手,“回来了,来,过来坐。”
郁颜过去坐下,环视一周没有见到母亲,不免问道:“我妈呢?”
郁父看了眼卧室:“从你家一回来,就去床上躺着了,生气呢。”
郁颜无奈一笑:“爸爸,你也不赞同我离婚是吧?”
“不是不赞成,而是你为什么要离婚,你和爸说说,萧蕴……因为那些绯闻?你知道萧蕴的工作圈子就是那样的,那些记者今天这么写、明天那么写,都是胡乱编来博人眼球的。”
郁颜没说什么,问:“爸爸,你当初和妈妈是怎么结的婚?”
“还能是什么?经人介绍的,见过两次面,相处还算合适,就结婚了。别看你妈妈每天咋咋呼呼的,她那也是关心你。”
“这我知道。”
“那你和萧蕴是怎么回事?吵架了还是怎么的?”
郁颜摇摇头,要说吵架的话,那还真的没有,“可能……我和萧蕴就是属于‘不适合’那一类的吧。因为不适合,勉强生活在一起就十分辛苦,对于离婚这件事我考虑过很久,我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是真的觉得,我和萧蕴之间只剩下离婚这一条路可走了。”
郁父看着郁颜,看见她眼里的坚定,“看来你是铁了心了。”
“嗯,萧蕴也答应了。”郁颜说,“只是现在萧家出了点事情,我们离婚的事情会暂时延后,也暂时会瞒着萧蕴的爸妈。”
郁父十分吃惊的问:“萧蕴答应了?”
郁颜点头:“答应了。”
郁父一时无言,他长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更不知道该如何相劝,“我记得你当初对于这场婚姻十分欢喜,可见你对萧蕴是有感情的。”
郁颜一时间有些恍惚,是啊,曾经的她对于自己和萧蕴的婚姻和家庭十分喜欢,无数次的憧憬过,想着要如何如何,可惜……
“或许是我对萧蕴的感情还不够深吧……”
砰地一声――
郁母拉开房门从里面跑出来,她十分震惊的大声说道:“答应了?怎么答应的?萧蕴也由着你胡闹?!”
郁颜和郁父的谈话,她刚才门背后听了个清清楚楚!
郁颜站了起来,叫了声妈。
“你别喊我,我都要被你给气死了!”郁母头疼的说,“不合适?你每次都和我说不合适,到底哪里不合适了?郁颜,你别忘了你已经结婚了,现在说什么不合适?你们有什么不好不对的地方,在一起生活久了,慢慢就合适了,日子都是过出来的嘛,哪有一不合适就离婚的?!”
郁颜说道:“妈,我和萧蕴根本就没有时间一起生活,他在家的时间太少了,我们结婚三年,可真正在一起的时间练三个月都不到。”
“那不也是为了工作吗?你就不能理解一下?你们当初结婚的时候,你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难道你就没想过会有后续的各种问题?你现在才说这些,那当初结什么婚!”
郁颜苦笑,工作确实是个好借口,她也从未想过要阻拦萧蕴出去工作,更知道萧蕴对电影的执着和热爱,又怎会约束他不去工作?她介意的,无非就是从头至尾,萧蕴都在排斥她,她是他的妻子,又不是妻子。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界限,然而在这三年里她体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两个人是相爱的。互相牵挂着,一年就算只有一天,她也会甘之如饴;相反,如果没有感情,就算同住一个屋檐下,相互间也仿佛隔了十万八千里,郁颜一直不想承认:萧蕴和她之前从无感情过。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连怨和恨都不能有。
郁母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不能因为萧蕴在外面工作没时间回来,你就闹离婚吧?你们是在过日子,你别那么幼稚行不行?当初是你执意要结这个婚,如今你又一意孤行的要离婚,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郁颜抿着唇,低头看着光秃秃的手指,在那里曾经有着一枚十分漂亮的戒指,她爱护非常,几乎每天都会对着它看,轻易舍不得取下,后来在准备离婚协议的时候,她把它取了下来,放在抽屉里,一起还给了萧蕴。
它现在在哪儿,她不知道。
就像母亲无法理解她一样,她也无法赞同母亲的说法。
“离婚协议书我们已经签好了。”
“啪――”
郁母甩出去的那一巴掌,重重的打在郁颜脸上,让郁颜的脸瞬间就浮现几道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