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灯火微光下,贵客散尽的城东驿馆安静而寥落,大门外更没有了手持明光大刀的侍卫。
两人踏入驿馆大门,院中房间门户紧闭,竟看不到一个人。
唯独驿站西院几个房间仍亮着灯,但也是大门紧闭,了无人声。
海沧澜和西鄙人便向着亮灯的西院走来。
刚进入院门,就见靠边的一间大屋吱呀一声开了门,浓重的草药味立时散了出来。一个穿着粗布衫子的少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了旁边的房间,接着又从房间转身出来。
“小兄弟……”海沧澜和西鄙人赶忙上前,叫住跟前这位少年。
“两位是……”那少年看到海沧澜两人几分诧异,问道。
“哦,我们听说驿馆中的江湖人士都中了毒,想过来查看一下,看能不能得到些线索,然后去寻找解药。”海沧澜赶忙答道。
“你们能找到解药?”少年忽然满脸惊喜之色。
“我们现在还不敢保证能找到解药,但我们会努力去试试。”海沧澜答道,说话间,看了一眼身旁的西鄙人,西鄙人也对这少年点点头。
“我爹刚吃了药,需要休息,你们跟我到这边来。”少年招呼两人来到靠边的大屋。
三人进入大屋,只见屋中几口宽大的灶台,旁边架子上堆满了各式蔬果青菜,灶台对面的墙上挂着些生肉,看来是驿馆的厨房。
进门的一旁,一只煎药的小砂锅刚刚熄了火,满屋的药味。
“刚刚熬了点药,两位担待。”少年拿了条板凳,招呼海沧澜和西鄙人坐下。
“你父亲生病了?”西鄙人向少年问道。
少年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病,是中毒。就是和今日搬往沐风山庄的那些大人物们中的一样的毒。”
“哦?你是说驿馆中干活的人也中了毒?”西鄙人追问道。
“嗯,我们这儿干活的人都中了毒,我也中了毒,只是父亲更厉害些。”少年一脸无奈地答道。
“那你熬得什么药?你有解毒的方子?”海沧澜一脸疑惑地问道。
“没有,但是父亲中毒太厉害,我总不能看着他难受,什么都不做,就去郎中那里随便开了些清热解毒的药,煎了给父亲吃,只算个安慰吧,效果不大。”少年摇摇头。
“这里是驿馆的厨房?”西鄙人问道。
“嗯,这里是厨房。我父亲原本是沐风山庄最好的大厨,这次试武会,庄主才把父亲拍过来,只怕怠慢了赶来城中的各方贵客。”少年答道。
“你是说驿馆的餐食酒水都是从这里送出的?”海沧澜问道。
少年点点头。
“那有没有可能是食材被人下了毒?”海沧澜接着问道。
“既然驿馆中的人都中了毒,有可能真的是这里的食材有问题,所以我住在城西的客栈,就没有中毒。”西鄙人也点头说道。
那少年听两人一说,皱着眉思忖了片刻说道:“应该不会。厨房的蔬菜瓜果、肉类和米面都是有专人验过的,我家庄主十分重视这次试武会,安排来驿馆的人都是山庄里最信任的人,在厨房当值的,要求也最是严格。”
“那会是哪里出问题了呢?”西鄙人看一眼海沧澜,更是不解地问道。
海沧澜凝神不语,似乎在想些什么。
“两位为了解药的事,深夜前来,很是辛苦,我给两位煮壶茶吧。”话说完,那少年起身从案上拿了一只砂壶,来到灶台旁一个贴着花砖的低台旁,掀起木盖,拿舀子取了些水注入茶壶。
这时,海沧澜猛然起身来到近旁,望着那盛满水的低台问道:“这是一口井吗,怎么会在室内,这水会不会被人下毒?”
少年摇摇头:“今晚之前,驿馆里住满了贵客,为了招待周到,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厨房里都有人干活值班的,不容易有人进来下毒。”
海沧澜细细看着贴着花砖的低台,接着问道:“这是口井吗?”
“这……这不算是井,而算是……”那少年忽然说话有些支支吾吾,似乎并不想说。
“算是什么?小兄弟有什么难掩之隐吗?”海沧澜追问道。
这时,西鄙人也已起身来到近前:“这水不深,并不是井。”
一旁的少年轻叹一声,接着说道:“如今驿馆出了这样的大事,大家又深重剧毒,快些找到解药才最重要,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这不是井,而算是泉水,早些年修驿馆的时候,从后园的金乌泉到西院的厨房之间挖了一条暗渠,将后园的泉水引到了房中,以便取用。金乌泉的泉水甘甜清澈,所以西院院中的井不过是个摆设,厨灶间的茶水餐食并不用井水。”少年接着说道。
“这个……算是秘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西鄙人想起刚刚少年不想说的样子,问道。
“嗯,一般人不知驿馆饮用的是后园引来的泉水,我们也不可以说,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少年答道。
“就算有人想从水中下毒,也只会从西院中投毒,可实际上驿馆的人并不饮用井中的水……”西鄙人恍然大悟。
“嗯。”少年点点头。
半晌不语的海沧澜忽然眼放明光,向少年问道:“你说的金乌泉可是后园菜畦旁,有十几个泉眼的深潭?旁边还有几株菊花?”
“嗯,就是那里。”少年答道。
海沧澜忽然一脸豁然之色,眉头舒展,对着西鄙人和那少年说道:“我大概猜到下毒的人是谁了。”
对面两人都是一脸惊喜之色,齐声问道:“是谁?”
“小兄弟,你说的这个一般人不知道的秘密,为驿馆提供日用所需,打理馆中事物的城中首富,岳家老爷可知道?”海沧澜向少年问道。
“哦,知道,知道,近年来每到试武会,都是岳家帮忙打理驿馆的事物,岳老爷自然知道。难道是他?”少年更是惊愕。
“我有八分把握,下毒的人就是他,不过,还需要到岳家走一趟。”海沧澜说道。
“那……那,可需要我把这事禀告我家大小姐,让她在山庄找些帮手,一同去岳家?”少年着急地问道。
海沧澜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说道:“此去岳家,人太多反倒不便,而且现在绝不可以打草惊蛇,山庄人多,如今那些试武大会的人也都在哪里,恐怕走漏风声,还是先不要禀告你家小姐的好。”
“嗯,还是我们自己去为好。”西鄙人看了一眼海沧澜,也对着少年说道。
“好,我信得过两位大侠,这事就先不禀告山庄了。”少年说道。
“如今驿馆中做活的这些人,大都和我一样,几代人都在沐风山庄做事,庄主仁厚,对我们有深恩,如今山庄遇到大难,我们虽深重剧毒,却没有一个肯让庄主和大小姐为难的,山庄的人更不知道我们这些人也中了毒,本想着关起门来,熬到毒发之日,以性命来回报庄主之恩,不想遇到两位义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管两位能不能把解药拿回来,都请受我一拜。”少年说着,就要向两人行大礼。
两人赶忙将他扶起,海沧澜对着那少年说道:“沐风山庄久负盛名,如今看来,并不只是因为满藏奇书的蕴华阁,更是因为山庄内皆是如小兄弟这样深明大义之人。小兄弟这样年纪,就有如此气节,值得人敬重。”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吧。”西鄙人对着海沧澜说道。
海沧澜点点头,出了驿馆,向沐风城首富岳家府邸赶来。
“海兄怎么这么确定下毒的人就是岳庆馀呢?就因为他知道驿馆泉水的秘密?”西鄙人几分不解地问道。
“我记得在驿馆门前,梼杌三鬼的墨衣雪痕说过,穿心柔是梼杌之烈的毒药,难道岳庆馀是梼杌之烈的人?可是听说沐风城的岳家世代经商,岳庆馀也不会武功,怎么会是梼杌之烈的人呢?”西鄙人接着问道。
海沧澜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西鄙人,说道:“我怀疑是他下毒,并不只是因为他知道泉水的秘密。其实这个人,这两天我已经和他打过照面了。”
“哦?”西鄙人更是好奇。
“白鹤山的宋寻风你可知道?”海沧澜问道。
“当然知道。”西鄙人说道。
“宋寻风八月十九那天在驿馆被人杀死了。”海沧澜接着说道。
“啊?八月十九……不对啊,八月二十,试武大会那天我还看到他,他在试武台上,以一敌二,打败了夜陵君门下的独幽琴师和坐忘箫者,武功奇高,我很是敬佩,还想有空去拜访他。”西鄙人说道。
“宋寻风八月十九那天确实已经死了,实不相瞒,那日试武大会上的宋寻风是我乔装所扮。我当时这么做就是想追查杀害他的凶手,后来,根据查到的线索,我怀疑凶手就是岳庆馀。”海沧澜接着说道。
“原来那天的宋寻风是海兄所扮,难怪身手那样好。”西鄙人惊叹道。
“我虽然怀疑岳庆馀杀了宋寻风,但是却一直不知道他杀人的动机,直到刚才在驿馆厨房,才忽然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而且,岳庆馀不但会武功,而且还是个高手。”海沧澜说道。
西鄙人更是一脸好奇:“哦?那他平日是假装不会武功?他这样又为了什么?”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八月十九那天,宋寻风到驿馆后园散步,想要细细观察一下菊花和泉水,准备回客房作画,可谁知,刚来到泉水近旁就撞到了在泉水中下毒的岳庆馀。不过,他可能并不知道岳庆馀在下毒。”海沧澜说道。
“可是,做贼心虚的岳庆馀,却早已按耐不住,他怕事情败露,趁宋寻风不备,向他推出一掌,震裂了他的心肺。”
“岳庆馀本以为杀一个人就可了事,没想到这时宋寻风的小徒弟也赶来后园,正巧看到岳庆馀杀人,所以岳庆馀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杀了一派掌门,也就更不在乎多杀一个小弟子,于是,又拍出一掌杀了宋寻风的徒弟。”
“事后又将两人的尸身拖回了他二人所住的房间,藏入了内室帷帐内的床榻上。”
“他并没有把两人的尸身藏得多隐蔽,说明,其实他倒是不担心有人发现宋寻风两人被人杀死,只是不想被人发现他们在泉水边被人杀死。”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当晚潜入驿站,想要偷一块凌绝金牌去试武会看热闹的我和我的一位朋友在房间里发现了宋寻风二人的尸身,又找到些杀人的线索,按照这些线索,查到了他身上。”海沧澜说道。
“原来是这样。这样看来,下毒的人应该就是岳庆馀了。”西鄙人也十分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