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驿馆迷案
深夜,家家户户都已闭门熄灯,连狗叫声也停息了。
沐风城城东驿馆大门前,两名守卫却依然精神抖擞,挺拔地站立在大门两侧,手中的大刀在月光照耀下发出雪亮的光。
静夜无聊,可两人却并不闲话,仔细巡视着周边的每个角落。
“哟,薛青主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而且今天怎么穿得这么,这么……朴素?”一名守卫对着从远处走来的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和一名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问道。
“诶,我记得薛青主太阳没下山的时候就跟随蚀月公主回来了,怎么现在又穿成这样子回来?我都没见到薛老您出去。”另一名守卫接着说道。
老者呵呵笑了两声道:“我家公主不喜欢我们出去溜达,也不喜欢招摇。可小老儿我被馋虫勾着,就趁天黑之后去芙蓉楼喝了几杯芙蓉醉,不想太过显眼,就换了这身行头出去走走,哈哈……你这小子,我若是进进出出都让你看得分明,我这青主岂不是白当了?我家公主不早就知道了?”
“那是,那是。时候不早了,明日三十位英雄要在奇锋园比试,薛老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养足精神的好。不过,您身边这位少侠是?”一名守卫问道。
“哦,这位是我多年不见的一位忘年小友,今夜,就是我们二人在芙蓉楼饮酒叙旧,才到这个时候,哈哈……今晚,我想带他来我住处歇息一晚,怎么,守卫大人不肯给个面子吗?”老者说道。
接着,老者转头对身后的年轻男子笑道:“岳兄弟,我虽然来这驿馆住了没多久,但这两位守卫大人对我也照顾颇多,他二人每晚守夜很是辛苦,你银子多,帮我送这两位大人些明日买酒的钱,呵呵……”
年轻男子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两锭银子,递给两位守卫一人一锭:“二位辛苦了,还望以后多照顾我这位爱贪酒晚归的老友。”
“少侠客气了,刚刚听薛老说您姓岳?”守卫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银子,却一脸和气地问道。
“正是,岳家麟生是我表弟,他今年试武大会有幸进入前三十,特邀我来城中庆贺。不想今晚与我这老友在芙蓉楼相遇,心中欢喜,一时忘了时间,可是好友相逢,怎能不尽兴?我这老友恐怕公主责怪,所以我二人就深夜赶回驿馆,想再接着喝两杯。”年轻男子笑着说道。
“原来是岳府的贵客!冒犯了,二位快请进吧。”一名守卫说道。
年轻男子将银子塞入两位守卫手中:“一点小意思,两位还是收着吧。”
两名守卫对视了一眼,终于接了银子,笑着谢道:“岳家的贵客,果然豪气。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年轻男子对二人点头笑笑,接着随姓薛的老者缓缓步入驿馆大门。
步入大门没多远,那年轻男子回头望去,只见驿馆四下院墙之内,有不少身穿青衣的仆从在院墙近前来来回回在巡逻。
两人脚步渐渐加快,一个转弯,进入了西面一处别院。
“刚刚院墙内成群的青衣人就是沐风山庄的青衣奴?”年轻男子轻声问道。
“是啊,青衣奴虽然身手一般,但是眼力和听力却不同于常人,只要有一点异动,他们就会发现,招来沐风侠会守护驿馆的高手,所以我跟你说,就算你武功好,可以闯进驿馆来,也很难不被发现哪。”薛姓老者答道,但声音确是年轻女孩子的柔声。
“不过,你也还算很聪明啊,刚刚在两个守卫面前,我管你叫岳兄弟,我还担心你不知道怎么接话呢。”女声老者接着说道。
年轻男子豁然一笑:“哈哈……我海沧澜怎么也在江湖中行走多年,还需要你一个小姑娘担心?白日里找你麻烦的岳家是城中首富,在城中也很有些势力,听说今年这驿馆中各路江湖人士的日常所需都是岳家承办打理,那守卫自然要给些面子的。而且今年岳家的公子岳麟生也参加了试武大会,虽然不知是不是他父亲上下打点,但至少目前看来,成绩还不错。”
“袁小伊,既然这驿馆中有青衣奴,那我们一会儿行事岂不是也会很困难?”海沧澜对着女声老者问道。
“不会。沐风山庄的庄主安排这些人是为了保证大会期间不让坏人来捣乱,如今这驿馆中住的,都是武林中名号响亮的大人物,为表示尊重,只要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青衣奴就只在外院巡逻,不会踏入各位客人休息的别院的。”袁小伊说道。
接着,袁小伊带着海沧澜来到西面一处安静的别院。
夜深人静,月光下的别院,除了草丛中的虫鸣,再无其他声响。
院中北面两间朱红门窗的客房,想来房客早已睡熟,屋内了然无声。
一缕青烟从南面窗纸的孔洞吹了进来,飘飘渺渺,不多时已弥漫了两间客房。
海沧澜轻步来到门前,正想从门缝中伸出长刀,将门栓打开,可是,他的手刚刚碰到门扇,却让他吃了一惊: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上锁。
他有几分惊异地转头看看袁小伊,接着,缓缓推门进入房中。
进入正门,就是前厅,借着透入屋内的月光,清晰可见西面墙边有一床榻,帷帐收起,被褥整齐,却没有人。对着床榻,东面是一张茶桌,放着茶具。
两人把厅中用目光扫了一遍,便穿过内门,进入内室,内室里布置考究,迎门一张雕花书案,一把太师椅,再向里一只画着山水图的八扇屏风,屏前低几上的铜炉中还熏着香,烟雾缭绕,更显静谧诡异。
绕过屏风,床榻上褐色帷帐垂落,榻前地上,却没有一双靴子。
海沧澜似乎察觉到异样,他手臂向后一拦,示意袁小伊放轻脚步。待来到榻前,缓缓掀起帷帐,却见帐中床榻上静静躺着两个男人。
袁小伊小心翼翼地跟在海沧澜身后,一看到床上躺着两个男人,立时变了不可思议的脸色:“诶,平日里看着宋寻风一副正经的名门大派掌门模样,没想到竟和他的徒弟有着断袖之谊,真是人不可貌相。”
说着话,袁小伊一脸嫌弃地别过头去。
海沧澜却不做声,他探身到近前,伸手探试了两人鼻息,接着用极平静的语气说道:“这两个人,已经死了。”
身后的袁小伊,立时下了一跳,赶忙抓了海沧澜的手臂说道:“啊,你说,这两个人死了?我……我……我真的没有害他们啊,我的迷香根本没有毒,我在幽冥国宫中用过好多次,虽然管用,但至多也就让人睡上两三天,不会死的啊……”
她话说得很急,委屈地快要哭出来。
“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去书案旁把蜡烛拿来。”海沧澜也不回头,望着床榻上两个死人,对袁小伊说道。
他的声音冷静而平和,让受了惊吓的袁小伊宽慰不少:“你相信我?”
“当然。”海沧澜答道。
待蜡烛点亮。袁小伊偎在海沧澜侧旁,伸手轻擦眼眶里打转的泪。
烛火明亮,照亮了床榻上死去之人的脸庞。
“原来你说的人是白鹤山松风堂的掌门宋寻风。他倒是个正直又有风骨的人,就这么死了,确是有些可惜。”
海沧澜说着,伸手拨开宋寻风和他那位年纪尚小,身子单薄的徒弟的眼睑和嘴唇看了看。
接着,他噌的一下,扯开了两人的衣襟,宋寻风胸膛看来没有什么异样,那年轻的小徒弟却肋骨尽断。
他的手在两人胸腹轻按了几下,只觉内里一片稀软,内脏尽碎。
查看完毕,海沧澜将两人衣衫整理好,起身绕过屏风,向窗前书案走来。
刚刚袁小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如今看海沧澜起身,也寸步不离,跟到案前。
海沧澜看了一眼她的神色,接着轻声说道:“你害怕死人?”
身旁的袁小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此刻她扮着薛老头的样子,但神情却一副弱不经风的少女模样,让人看来却有几分好笑。
“蚀月教众给人的印象向来是神秘阴狠,真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是怎么让你入教的?”海沧澜摇摇头轻笑道。
袁小伊不再像之前那样活泼,怯怯地低声问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海沧澜打量着书案上的每一样东西,然后把目光停在书案角上几滴墨渍上。
他转过头缓缓对袁小伊说道:“这两个人,入夜之前就已经死了。”
袁小伊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等着海沧澜后面的话。
“如今江湖各派的掌门大都嗜杀好斗,整日里只知道练功比试,有才情的极少。这宋寻风也算是一个异类了。”海沧澜说道。
“宋寻风不但为人正派,而且擅诗词,工书画,是个极有情致的人。其实,在他的家乡白鹤山一带,他的诗和他的画比他的剑让他有更多的仰慕者。”
“画画既要讲究天赋,又要靠后天的积累。这宋寻风画工好,不光因为天资过人,而且因为他不管到何处,都坚持每晚作画。”
“你看,这张临江秋月图是他中秋节的晚上,客居沐风城,在渔浦江畔赏月时所作,这剩下几张,华阳街景图、牧童晚归图和这驿路秋菊图分别是他在十六、十七、十八三日晚上在这驿馆别院所画。”海沧澜将书案上的几张画卷一一展开来给袁小伊看。
“嗯,”袁小伊又翻翻案上的纸张,接着猛然抬头说道:“每日的画作都有,却没有今晚的画,所以,是他还没来得及作画就被人杀死了。”
海沧澜点点头:“我刚刚查验两人的尸身,眼底有血渍,牙齿间也有血渍,看来是受到重创,内脏俱碎,应该是被一掌将心肺震裂而死。”
“啊,这么狠毒?会是什么人呢?”袁小伊惊道。
“这个人,是宋寻风熟悉的人。”海沧澜静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