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地上,不动不移,甚至展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望向明帝,但是,明帝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没有停留,望着站在前列的两排妃嫔,视线一个个滑落,显然是在考虑,从此以后,六宫之权该落到谁的手上。
只听帝王至尊在众多妃嫔期待的面容之上划过,最后停到了一个众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身上,他声音幽远,一身帝王气势与明黄色的龙服相得益彰,宣布道:“从今日起,德妃摄六宫之事,珍妃协理六宫!”
说罢,朝臣和宫中的嫔妃们眼中都露出了诧异的光芒,将执掌六宫的权利给德妃,自然是没有多少异议的,毕竟德妃和皇后一样,她们都是皇子府中便陪伴明帝的人了。但是珍妃,这个进宫便直接飞升到了妃位的女子,她们已经是存了嫉妒之心,巴不得她有什么好日子过,哪知道还没嫉妒完人家的位置,如今又见她又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利,这实在令人惊讶明帝对她的宠爱到了一种如何偏心的地步!
皇后听后,不过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叩头道:“臣妾谢陛下之恩。”她不等明帝开口,亦知道明帝也不会再对她说什么,便徐徐的起身,一身凤袍披在她的身上,那雍容华贵的凤凰展翅飞翔,却始终只能做这衣裳上的点缀,落寞,孤寂。
看着皇后的身影一步步的消失在皇庙祭坛之下,德妃面上不过是浅浅一笑,没有大喜之色,也没有和其他妃嫔一样,嫉妒或者惊讶,眸子里也不过如往日里一般带着温和虚弱的光芒,姗姗走出列队来,向明帝跪谢,声音细而稳地道:“臣妾蒙陛下圣恩,定会与珍妃一同好好管理六宫,为陛下分忧。”
章滢美眸中流露出一丝惊讶,然而更多的还是惊讶,她进宫日子不长,不如德妃沉稳淡定,袖下的双手带着喜色交错的握在一起,直到听到德妃特意扬起声音说到的“珍妃”两字,才记得此时是要去谢恩,抬手整了一下鬓角,也莲步轻移的到了德妃的左侧,一起谢恩。
明帝点头道:“珍妃入宫时间尚短,然她聪慧,而德妃你身子不好,但端庄有仪,又入宫多年,对宫中事务了解清楚,你们二人相互一起扶助,定然不会让朕失望的。”
他的目光在章滢身上掠过,瞳孔里带着兰花一般的清润之气,使得刚才阴沉的气氛稍稍得了缓解。
而章滢与德妃一起站了起来,抬头望着明帝,她的衣带轻轻的在风中飘荡,整个人在肃穆的背景之中,像是添上的一笔明朗之色,众臣虽然隔得很远,然而却也能窥见一点真容,暗道这位珍妃倒真正是位美人,难怪陛下心下喜欢。
魏贵妃此时放如梦初醒,她简直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明帝,然后迅速的转头,目光停在德妃那张雪白孱弱的面容上,头上的佩饰发出叮当的撞击声,如同她此时碰撞难受的心一般。
德妃,竟然是德妃这个病秧子,这个天天不出殿的女人,站在这里一出现,就受了渔翁之利,得了这个位置去了,可这个病秧子好歹也入宫二十年了,那个珍妃呢,她算什么?
魏贵妃面上露出一丝讽笑,道:“珍妃进宫才两个月,只怕宫中的妃嫔们还没记个完整,德妃只怕也是第一次见到珍妃吧,怎么就有信心可以一起管理好六宫了呢?”
德妃扶着宫女的手,淡淡的一笑,却不是朝着魏贵妃,而是对着明帝道:“陛下,臣妾刚才冒然见到皇后之事,倒是想起今日珍妃宫中先帝化身相思鸟衔彩衣而飞之事,一吉一凶,倒是也可化解了其中的不详之气。”
云卿缓缓的垂眼,看了看自己袖上的海云纹,德妃的话虽然像是与明帝说话,实际上是说给魏贵妃听,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的,给那些质疑章滢协理六宫权利的一个威慑。章滢能任协理六宫这个位置,是因为人家有了先祖的吉兆,不单单是陛下的偏心。一句话,便能将章滢目前的处境缓和许多,这位德妃倒真是一个聪颖通窍之人,看她举动也不与争权夺利的魏贵妃相似,只是她为什么要帮助章滢呢?
明帝点头道:“是啊,今日有珍妃的一吉,朕才觉得先祖并未全权责怒于朕啊。”
在场的人有进皇庙前便听到这桩奇闻的,自然明白他们所说的是什么,也有不知晓的人,心中充满了疑惑,此刻虽然不知晓,待祭祖之礼结束后,再立即打听,以免耽误了揣摩圣心,辨认朝堂风向。
闻言,章滢轻轻的一笑,却是缓步向前,温柔之中不失一种爽朗之色,微微启唇道:“陛下,臣妾的吉兆便是陛下的吉兆,蒙圣恩顾眷,方得有显灵于未央宫中。方才臣妾在祭祖之时,看到这祭祖之物,皆是先祖乾帝所喜爱的物品,臣妾有一个想法,想与陛下一说。”
见她言辞恳恳,明帝点头道:“若是与祭礼有关的,你且说无妨。”
章滢接着道:“陛下,臣妾在想,未央宫中相思鸟儿衔走礼服,它们在众多衣物之中,选中了这一件,首先定然因为那件衣裳乃祭祖礼服,郑重,端凝,但臣妾曾听陛下说过,此锦缎乃新进贡入宫,相思鸟儿是否是因为喜欢这样的精致缎料呢。虽然不敢妄自断言,然臣妾斗胆猜测,这种锦缎也深得先祖钟爱。陛下尊爱孝悌,上尊先祖,下爱百姓,臣妾想,不如将这种锦缎也一同供奉于先祖,更显陛下孝心。”
明帝眉头轻轻的蹙起,脸上带着思虑之色,须臾之后,眼中露出赞许之色,连连点头道:“当时朕亲见此奇景,甚觉惊讶。珍妃心思细腻,思虑周全,朕听你所言,确实有一二道理。魏宁,让人将珍妃做礼服的锦缎送到皇庙中,与其他贡品放在一起。”
“陛下,这一批锦缎与皇后的礼服,都是今日先祖显灵于上的,不如请慧空大师在庙中吟诵经文后,化解其上的气息后,再处理,如何?”章滢微微一笑,眉眼随着她的一笑,活泼又生动,隐约有她往日里那种飞扬的神采。
明帝目光里带着赞赏,点头道:“不错。”虽然已经幽禁皇后,然还是未曾废弃。凤凰啼血确实不祥,读诵经文化解上面的戾气却是是个好办法。他徐徐的负手转身,深邃的目光里带着威严和肃穆,望着一脸高泊的慧空大师,语气柔和中带着尊敬道:“那就烦清大师诵经祈福了。”
慧空清远的一笑,颔首道:“贫僧每日都是诵经念佛,参悟佛经,这不过是区区小事,陛下莫要在意。”
解决好了这突发的事件,祭礼也完成了,百官以及命妇在明帝走后,有序的出了皇庙之后,便各自散开。
御凤檀面容上带着微微的笑容,朝着云卿走过来,身姿清逸如松,“我们一同回去吧。”
云卿含笑正要点头,却见魏宁走了过来,停到了御凤檀和她的面前,拱手行礼道:“奴才世子,世子妃。”
他是明帝的贴身内侍,此时过来,必定是因为明帝的吩咐,御凤檀微微颔首,玉面上挂着一抹淡笑,用他惯有的慵懒声线,道:“魏总管无需多礼,请问此时相找,是有何事?”
对于这个总是挂着一抹清浅又极为好看的笑容的世子,魏宁是绝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将他当成一般的高门子弟相看,这些年御凤檀与明帝之间的关系,明里暗里的周旋和试探,他作为贴身内侍,都一一收于眼底,知道这位笑面世子绝对不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的人,否则的话,明帝也绝对不会将守卫京畿的京卫营权利交给了他。
更何况他还是未来的瑾王,如此,魏宁也不会有任何托大的心理,精瘦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圆滑的笑容,依旧态度恭谨道:“陛下让奴才请世子与瑾王到养心殿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