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城。
袁青山看着城外三万多室韦骑兵,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些室韦人十多天不曾进攻了,袁青山却还是每日都上城头观望,甚至都不下去,从早到晚就这么看着北方。
袁青山身边有一个年轻的儒生,一身暗红色官袍,这人面色虽然年轻,却也在下巴蓄起了一些胡须,还时不时捋几下胡须,以此显得老成持重一些。
这个儒生就是新任大同知府欧阳文峰,袁青山不言不语,但是欧阳文峰总是忍不住先说话语:“袁大帅,文远还能回来吗?”
袁青山稍稍犹豫之后,说道:“太师必然能回,大半个月了,室韦大军还未回到大同,必然是那遥粘蒙德拿太师无可奈何了。”
欧阳文峰闻言答道:“大帅的意思是说时间拖得越久,文远越安全?”
袁青山点点头。
欧阳文峰长出一口气:“哦,那就好,那就好。”
袁青山忽然又问道:“欧阳知府可通兵法韬略?”
欧阳文峰面色有些心虚,答了一语:“大帅见笑了,兵法倒是熟读了一些,却不敢说通晓,更不敢纸上谈兵。”
袁青山把头上的铁盔脱了下来,放在垛口之上,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慢慢说道:“熟读了兵法,那就算是通晓兵法了,兵法与现实结合起来,那就是领兵之道。太师说欧阳知府有大才,吩咐我多多教导,头前担忧在心,并未与欧阳知府多谈,今日无事,当与欧阳知府闲谈几句。”
欧阳文峰闻言大喜,连忙躬身作揖:“多谢袁大帅教诲之恩。”
袁青山摆摆手,说道:“我们都老了,王枢密老了,宗庆也老了,这边镇啊,以后不知付与谁手,这朝廷如今也是怪,勇者无韬略,胸有沟壑之人却不知兵事。兴许真要怪那李启明,这二十年来,军中一团乱麻。其实真要说起来,我算那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之人。宗庆不过是个有些小聪明的莽夫,真正能独挡边镇的,唯有王枢密了。希望欧阳知府以后能是王枢密那般的奇才。”
欧阳文峰本来欣喜的面色忽然沉了下来,有一种压力倍增的感觉,口中说道:“下官岂能比得上王枢密那般允文允武的本事?下官连刀都挥不利索,教袁大帅失望了。”
袁青山摇摇头,答道:“能把刀挥好的人到处都是,胸中能有沟壑之人,凤毛麟角。太师看人,必不会错,我更当尽职尽责。欧阳公多智善谋,欧阳知府更不会差。”
欧阳文峰听到袁青山说起自己的父亲,坚定点了点头:“请袁大帅教在下。”
袁青山再也不多言,只是抬手指着远方,慢慢说道:“欧阳知府且看室韦大营,先说这安营扎寨之法,安营处,三方思虑,一虑地势,以易守难攻为准。二思水源,人吃马嚼,水是必不可少。三为防火,营帐要井然有序,分割大小区域,既要有规整,也要有空余,避免混乱,更要避免火烧连营不止。”
欧阳文峰听是听懂了,口中却问:“袁大帅,在下看着室韦营寨,这三方面,似乎都不合理啊?地势平坦,水源在西,营帐混乱,这般是何道理?”
袁青山笑道:“室韦人知我大华无马,所以知道我们不敢出城野战。所以有恃无恐。”
欧阳文峰忽然面色一沉,答道:“大帅,在下忽然起了一计,火烧连营之法,还请大帅定夺。”
袁青山闻言忙道:“细细道来。”
欧阳文峰连忙接道:“马匹城中虽然不多,但是牛却不少,在下想起了赤壁之战。让牛拉车架,车架里堆满引火之物,点燃牛后车架,牛受烘烤必然狂奔不止,冲营而去,狂奔之牛,人力必不可阻,连营大火,室韦人必败。”
袁青山盯着欧阳文峰看了几眼,喜道:“太师看人,果然准确,此法当真可行,牛多憨愣,不比马匹灵性。此计极好,室韦人虽然不会真正因此大败远撤,但也能让他们陷入困境。”
欧阳文峰有些不解:“袁大帅,火烧连营,室韦人如何还能不大败远撤?”
袁青山答道:“城内无骑兵,就算起火,也不可能瞬间燃遍整个营寨,室韦人仓促之间,打马离营也是来得及的,无骑兵掩杀,这火还当真烧不死几个人。”
欧阳文峰又问:“城内趁乱出兵掩杀是否可行?”
袁青山摆摆手:“不可行,步兵与骑兵旷野对战,实属不智。一旦室韦人组织起几千人马直冲步阵,败的就是我们了。”
欧阳文峰有些气馁,本以为是一战功成之计,因为史书之中,大多都是这么写的,火烧连营只要成功,都是一战大胜的事情。没有想到此时却并非如此。
袁青山看得欧阳文峰气馁的模样,说道:“欧阳知府也不必气馁,虽然不能一战退敌,却足以让室韦举步维艰,这大营烧了,室韦人吃喝用度都立马陷入困境。若是太师真把室韦后勤部落袭灭,室韦人退兵不远。此计极好。”
欧阳文峰闻言又有了喜色,连忙拱手说道:“那下官这就去把城内之牛都收拢起来。”
“好,我去准备引火之物与车架。”袁青山说完话语,再也不等,回头就往城下而去。
大同城外室韦营寨之中,此时气氛凝重,中军账内,遥粘布鲁坐在正中,左右皆是年轻军将。
众人面色低沉,低沉之中好似也压抑着火气。
一个年轻的军将站起身来,说道:“勃极烈,众将士们每日在此苦等,还要等到何时?可汗不在,我等当为可汗分忧,将士们个个敢死,攻城吧!”
遥粘布鲁,室韦勃极烈,也就是室韦丞相长老。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听到这种请战的声音了,便看他慢慢站起,还是摆摆手,说道:“再等等,再等等。”
又有一个军将说道:“勃极烈,还等,还要等多久?我部一万二千勇士随可汗上阵,就是为了攻城拔寨满载而归,就是为了军功战利。这般苦等,还有何意义?”
“等可汗回来,可汗回来了,才是奋战之时,可汗不回,定然不能攻城,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遥粘布鲁不肯下令攻城,原因有许多,一是人手不够,二是不知拓跋与室韦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是真要回头打拓跋,那就更不能攻城了,一定要保存有生力量。
一个军将站起身来,在大帐中间来回踱步,语气不善说道:“勃极烈,你一直说等可汗回来,可汗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可汗回来之时,我等已经在大同城内摆好宴席等候,这般不是更好?”
草原室韦人的桀骜不驯,此时显露无疑,遥粘布鲁显然不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唯一的主人是那蒙德大可汗。
遥粘布鲁不断压着双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口中又道:“再等五日,再等五日,可汗必回。”
这般话语,似乎也不足以安抚这些室韦勇士的心,在场二三十人,大半都站了起来,五日对他们来说太长了,因为已经等了大半个月,营寨之内的粮草也不多了。大同城外不比草原,几万匹马的口粮,更是早就捉襟见肘,附近十几里地的草都啃食一空了。
正是群情激愤之时,一个士卒飞奔而入,跪地就喊:“禀报勃极烈,大同城门忽然打开了。”
众人皆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遥粘布鲁几步上前,急忙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勃极烈,大同城门打开了。”
遥粘布鲁急忙越过头前跪地之人,几步走到大帐之外,抬头远眺,大同城门真的打开了。
遥粘布鲁大喜,抬手大呼:“击鼓鸣号,上马,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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