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漫漫,瓜州还有远。种师道赶着车,车里躺着秦伍,车后还用绳子牵着几匹拖车的马。
种师道有些担心,担心自己没有了向导,走不到瓜州,这大漠之地,即便是看着太阳,也难辨东西南北,方向若是差了一些,那就是差得远了。沿路也还需要补给清水食物草料。
寻着大致的方向,一切似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还好车里有一个理论还不错的秦伍,自小听着走商的故事,知道过了张掖,就该是肃州了,肃州在后世还是有鼎鼎大名的,也就是酒泉。徐杰若是在此,兴许还真要兴致,那里是发射火箭的地方。
种师道可没有丝毫兴致,因为肃州也还有五百里,其中还有几个小城。秦伍大概也知道方向是西北,只是这些都只是理论上的地理位置,真要在戈壁大漠中行走,显然不难么简单。
种师道皱着眉头,不是抬头去看天上的太阳,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走错了大致的方向。
秦伍在后,说了许多话语,大多是依照记忆给种师道普及一下这一路上的地理知识。种师道听着,也不是发问几句。
如此也让秦伍觉得两人关系应该是熟络了不少,所以试探性问了一句:“种大侠,不知你说的大江郡在哪里?”
“大江郡在大江便,在淮西的最西边,荆州东南,古江夏之地。离这里十万八千里。”种师道随意回答着。
秦伍听得种师道真的认真回答了自己的话语,便是又问:“种大侠这般绝三道四来离间父子之情?还说的是这般禁忌之语,就凭这句话,若是放在平时,徐杰必然要被老皇帝问罪当场,丢官或是下狱,都有可能。
徐杰听得老皇帝的反应,低头往一边退去。欧阳正与谢昉都转头来看徐杰,皱眉不止,大概也是想不通徐杰在这个时候为何说出这样的话语去触怒皇帝。
唯有卫九看向徐杰的眼神,不是疑惑。
老皇帝似乎怒意未消,瞪着徐杰看了几眼,起身之后,大袖一拂,语气不善说道:“都速速把事情办妥。”
说完老皇帝气呼呼离了这书房。
徐杰看得老皇帝如此模样,似也有些后悔刚才话语,摇了摇头,与欧阳正谢昉拱手见礼之后,快步往皇城东边而去。
人性始终还是有弱点,如老皇帝这般的年纪,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皇帝也当得越来越熟练,但终究还是潜意识里过不了父子人伦这一关。皇家无情,却是难以做到。
徐杰并非心黑,徐杰也相信自家的人伦之情。但是徐杰却难以相信皇家还有什么人情!
京城里的变故,看得许多人一头雾水,车架一辆一辆往皇城里进,还有士卒兵丁,还有一些重来都没有见过的人,也毫无阻拦往皇城几个大门而入,比如欧阳文峰与欧阳文沁。
回到缉事厂的徐杰,也在头疼,头疼缉事厂里还有一个三皇子夏锐,这个自小不受老皇帝待见的皇子。留在内城里?还是带进皇城去?
夏锐也看见了缉事厂里忙作一团,一车一车的铠甲兵刃弓弩,一车一车的人犯,去的方向竟然都是皇城。
夏锐已然到得徐杰面前,看着徐杰,并未说话,似乎在等徐杰说话。
徐杰也未说话,这个节骨眼带夏锐入宫,这件事情做不做?做了,老皇帝会如何想?站在老皇帝的角度,这个时候把夏锐带进宫里,是不是就代表了徐杰有其他想法?非分之想?
徐杰明白这些道理,所以才为难非常。
却听夏锐笑了笑,说道:“文远,可是风雨已来?”
“风雨来了!”徐杰答了一句,并不准备在夏锐面前隐瞒什么。
夏锐依旧是笑,笑得有些苦,口中说道:“罢了,文远能谋事,又能提刀杀人,比我有用。”
夏锐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比如徐杰对老皇帝是有用的,有大用。夏锐也知道自己对于老皇帝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无用之人。风雨真要来了,老皇帝大概也不会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儿子需要安排一下。
夏锐也就猜到了徐杰的为难,此时的夏锐,真想大笑几声,然后转头就走。
但是夏锐没有动身,而是就这么盯着徐杰在看。
夏锐在求生,不说出口,但是双眼的期盼,是徐杰能清楚的感受到。
夏锐依旧还是想徐杰能帮帮他,不要把他一个人放在风雨之中听天由命。
这种期盼与憧憬,让夏锐更感受到满心的苦涩,一个皇子,皇帝之子,竟然只能这样用眼神乞求他人的庇护,何其可悲,何其苦涩!
徐杰是真为难,徐杰在老皇帝面前,本是想能留一个欧阳正那般的能臣忠臣形象,但是徐杰似乎也慢慢知道自己似乎与能臣忠臣的角色越走越远,老皇帝心中的徐杰,兴许是个有谋之人,也是个办事之人。但永远也不可能是欧阳正那般的形象。刚才皇宫中的一语,更让徐杰形象大减。
徐杰甚至也在猜想自己未来的仕途到底是个什么结局,是不是自己愿意接受的结局。
老皇帝还活着,徐杰已然有了自危之心。老皇帝若是死了,徐杰更要自危,新皇帝徐杰也惹不起。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片刻。
夏锐苦笑更甚,口中又是几句:“也罢也罢,也罢……也罢。”
也罢几句,却也不见夏锐转头而走,还是看着徐杰。
徐杰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拍了拍夏锐的肩膀,轻轻一语:“我去给你寻套甲胄来,稍后你持着长枪,跟随士卒们一起走。进宫之后,便与士卒们同吃同住。”
说完徐杰出门而去,留得那夏锐欣喜不已,回头去看徐杰,满是感激。又是仰天一笑,笑得不苦涩,笑得大气一松,好似真如劫后余生一般。
是啊!徐杰,终究没有让他失望。
徐杰,终究还是一个情义在心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