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得屋外有人说道:“师兄!这有脚印!想那贼婆娘就住在这里。”
又听得一个十分宏亮的声音说道:“咱哥三个追了她这么久,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说到这里,更提高噪子,喝道:“屋中有人吗?”他嗓音洪亮,声震四野,极具威势。
女子闻听大敌降临,将手中柳如絮地上一扔,顺着窗缝向外看去,只见三人踏雪而来,皆负长剑,以中间体型健硕之人为首,向这边徐徐走来。
柳如絮早吓得六神无主,被她松开顿生劫后余生之感,张嘴想哭,却又哭不出声来,忙合上衣服,哆哆嗦嗦的向墙角爬去。
女子见今夜避无可避,娇声开口道:“三位大男子深夜闯入小女子家中,好像不太合适吧?”
左侧矮个男子听闻声音从屋中传出,长剑倏地出鞘,凝神叫道:“师兄,她果然在屋中!”
右侧声音宏亮之人跟着唰的出鞘,双眉紧皱,摆了一个“危峰兀立”。
唯有中间那体型健硕的师兄不动声色地道:“师妹可是杨仙儿?”
屋中女子呵呵一笑:“敢问来者可是昆仑派大弟子,江湖人称‘一剑落九雁’的李元义吗?”
李元义拱手正色道:“不敢当,这是江湖上朋友看得起,送给在下的雅号。”说话时中气充沛,远远的送了出去。
女子轻轻道:“李师兄果然是个守礼君子,只是小妹已离‘九宫门’日久,称不得师妹。”慵懒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遗憾之色。
左侧男子名为刘放,当即抢上喝道:“妖女!你既知我师兄威名,还不快快滚出来拜见!”
那声音宏亮之人名为王亮,仗剑道:“师兄,和这等邪魔外道有什么多说的,看我去拿她!”说着大踏步便向门口走来。
李元义见她一女子深夜在此,居然不慌不乱,而且此地阴森静谧,到处透着一股诡异,生怕屋中设有陷阱,将他二人拦住,止道:“稍安勿躁。”
杨仙儿冷冷道:“李大侠,你的这两个同伴好像很没礼貌啊,不知小妹何处得罪了各位,要不要进屋以酒赔罪?”
刘放在地下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似你这种害人妖邪,我便是喝三缸马尿,也胜过喝你的骚狐狸酒!”
忽听得窗格微微一响,刚觉劲风扑面,暗器已到眼前,一支银簪从屋中激射而出,直向刘放面门。
李元义身影一晃,长剑后到先至,叮铃一响,将银簪荡开。
蓦地里砰地一声,两扇木门脱枢飞起,速度极快,直奔王亮。
李元义离得既远,大喝道:“王师弟小心!”
王亮手段不弱,一声长啸,脚步后退,手上更不停歇,左右各劈一剑,兼之宝剑之利,嚓嚓将门板削成四块。
月光之下,只见一个粉衣女郎转瞬扑到王亮身前。
王亮眉毛一挑,见这婆娘扑上之势猛不可当,掌未到,风先至,迅猛已极。
王亮顿感身前一股凉气吹打胸口,正要以一招“抽刀断水”削她手腕,杨仙儿左掌已如风行电掣般抓到。
王亮眼见抵挡不了,正要长剑横撩,来个两败俱伤的打法,斜刺里一把长剑挡过,隔在他二人之间。
黑夜之中绽出幽幽蓝光,这一下兔起鹘落,迅捷无比!原来是李元义眼见危急,从旁相救。
王亮只惊得双腿发软,心弦乱颤,暗道:“好厉害!”
杨仙儿见李元义出手,纤腰轻摆,收袖避过,如丝媚眼划过众人,心道:“他们人多,我又神功初成,只好先施辣手杀掉那两个弱的再说!”
当下温婉一笑:“李师兄好俊的身手。”话语未毕,身形晃动,手爪猛向一旁刘放脸上抓去。
刘放见她来势凶锐,早有准备,当下以攻代守,一招“披荆斩棘”,长剑在身前舞成一个圈子。
岂知这杨仙儿竟然不理,十指动处,伸手硬抓他手中剑。
刘放心头大骇,见她脸上毫无惧色,却不信她一双肉掌能挡得住自己长剑,当下硬着头皮向前削去。
只听“啪”的一声,刘放手中长剑断折,人也喷出一口血,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去。
此事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瞬间之事,前后不到两个呼吸。
李元义眼角猛地一缩,身子倏地窜出,长剑在黑夜之中如若一颗流星,划向杨仙儿。
杨仙儿见此人气度凝重,剑尖上光芒闪烁,嗤嗤嗤的发出轻微响声,不敢怠慢,侧身闪避同时,呼的一掌,向李元义侧面劈去。
李元义身为昆仑派大弟子,再过十余年便是昆仑山内定掌教,其功力之纯,门中人人钦服。
江湖上听到“一剑落九雁”的名头,无不伸出大拇指说个“好”字。
只见李元义身影如风,剑法奇快,每招每式偏偏又交代的精细清楚,手上功夫实已练到了上乘境界。
而杨仙儿身法如鬼似魅,说不尽的诡异,竟能在李元义的凌厉剑法之中穿梭自如。
柳如絮渐渐鼓起勇气,趴在窗边,看着外边相斗,眼角扫过不远处的一块碎肉,忙扭过头忍住不看。
初时,杨仙儿被逼得接连退避,过了片刻,二人已能进退亦趋,再过一会,杨仙儿竟能转守为攻。
李元义见她双爪越使越快,嘴角含笑,心想:“她身法虽快,却终究不是正宗,似这种鱼死网破的打法,我只需以静制动,瞧她破绽,就能一击制敌。”
当下李元义转攻为守,严密异常的守住门户,长剑如若织成一道光网,真是水也泼不进去。
王亮见刘放不住呕血,眼看活不成了,双目灼红,抓起地上长剑,叫道:“还我师弟命来!”
长剑递至中途,突然之间,杨仙儿身形一闪一晃,竟已站在王亮对面。
王亮见她说到就到,一呆之下,险些与她面孔相撞,忙收住脚步,忽觉右臂一痛,已被她一把抓住。
“嘶”的一声,这一抓竟将他整条右臂血淋淋的撤下!
王亮身体剧痛难当,当即双目紧闭,跌倒在地。
李元义大惊之下,面容变色,刷刷刷三剑,剑招变幻,又狠又准,全是进攻的杀着,忽然手腕一剧痛,原来被她抓出三道血痕。
月光之下只见血色殷红,也不知有毒没毒,情知不能后退,只好咬紧牙关,左突右刺。
杨仙儿本在练功之时被他三人打断,此刻功法度过虚弱期,在吸食的内力和小儿心肝的催化下,功法如同漩涡一般在丹田飞速旋转,气势节节攀升!
杨仙骨髓中好似有无数只小虫在爬行噬咬,虽觉酥麻难当,整个人却如脱胎换骨,极为受用。
杨仙儿秀颈仰起,呼出一口浊气,秀发一扬,银铃般的笑声也跟着响起。
李元义不禁骇然:“此女武功在不断精进!而且容貌也有变化,她……好像比原来年轻了!”
李元义毕竟是名门弟子,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眼见久战不下,心境渐渐平歇下来,当下凝神静气,临危不乱,手上长剑于夜空中泛起飒飒幽光。
柳如絮呆呆的看着二人相斗,只见天边一团乌云飘过,又将明亮的月亮盖住,想起方才险些穿胸之厄,不觉一个寒噤。
此时很想推门逃走,可二人兵刃劈风,圈子越来越大,劲风击得墙壁噼啪作响,哪里还敢出去。
再斗五十余合,李元义已气喘连连,额头见汗。
而杨仙儿身形轻盈,尚未见累,双眼放光,看待李元义如同猎物一样。
月色惨淡,夜枭长嘶。
李元义只感到阴气森森,越斗越是心惊。
但见杨仙儿双手微张,十根尖尖的指甲上映出灰白光芒,满头长发乱舞,整个人活生生的散出一股妖异之感。
李元义右手不住颤抖,一行鲜血自手腕向地上滴去,瞬息之间,宛似身处噩梦。
杨仙儿抿嘴笑道:“李师兄,猛的来了,可要留神呦。”
李元义眉头猛然一皱,只感一股劲风当胸袭来,来不及听风辨形,双足蹬地,纵身急闪,落于树枝。
杨仙儿一扑落空,双掌齐落,击在了方才李元义身后的大石上,只击得石削纷飞。
李元义面容变色,适才纵起只要稍迟一瞬,这十指插在身上,哪里还有性命?
但见她半曲身体,机械的扭动着,形若一只僵尸,骨骼关节咯咯声传入耳中,令人毛骨悚然!
待她转身,李元义心念一动:“她又年轻了!”
只见杨仙儿身材好似变矮,原本合身的裙子如今在地上拖得老长,尖尖的瓜子脸变成了圆脸,齐腰青丝刚好能与地面触碰。
杨仙儿也察觉出自身的变化,自叹功法神妙的同时,仰头看向李元义,眼中放出无限贪婪之色:“我要是吸了他的内力,定能突破‘轮回往生咒’第二层!”
杨仙儿倏地右臂探出,猛力往李元义头顶抓去。
李元义哪敢有丝毫怠忽,运气于臂,剑尖光芒闪动,刺她掌心,这本是高明手法,可长剑触她手掌,竟不能入,在她掌心擦除一串火花。
李元义这柄剑名叫“紫虹”,锋锐无匹,别说人血肉之躯,就是砍在石头上都如削豆腐一般,可眼见她横练功夫如此强悍,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杨仙儿急要取他性命,左爪前伸,飞速抓他右胸要害。
李元义侧身闪过,哪知杨仙儿的手臂关节喀喇一响,斗然长了数寸,李元义明明已经闪开,还是拍的一爪,扫中右肋,登时痛彻心肺,向下跌去。
杨仙儿下手毫不容情,双爪飞舞跟上,势要取了李元义性命。
李元义弥留之际,大喝一声,施重手法,将手中“紫虹剑”狠命掷出。
只见白光闪动,杨仙儿一声惨叫,前胸剧痛,身子跟着后退,“紫虹剑”自她前胸刺入,后背穿出,竟将她整个人牢牢钉在了树上。
李元义要以“燕子三抄水”身法平稳落地,可此时内力已罄,呼吸颇为困难,踏了一个空,连跌了几个筋斗,面目跌的尽是鲜血,望着杨仙儿狠狠喘气。
杨仙儿神色惊慌,双手握住剑柄,双腿乱蹬。
忽然之间!一对狠辣的目光射向李元义,如同严冬里的冰刺,尖利的十指张开,向前凌空一抓。
李元义被她目光所摄,以为她又要施以辣手,心弦一颤,一口气接不上来,竟就此毙命。
杨仙儿被他掷剑突袭,心中大有不甘之色,黑夜之中,哪能挣脱分毫,滚烫的鲜血顺着树干流下凝结成冰,仰天凄厉大叫十数声后,双手方才慢慢垂下。
柳如絮见院中四具尸首,心下十分害怕,过了好一会,才敢推门走出。
她一步步走近,走到钉着杨仙儿尸首的大树下,山风吹动她的身子和长发,更加显得阴气森森,身上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忽然啪一声响,杨仙儿尸身的怀中跌出一本黄皮古书来。
柳如絮拾起一看,是一部手写的抄本,书面上写着“轮回往生咒”五字。
翻将开来,书页上满是蝇头小楷,配有经络草图,其内密密麻麻的写着练功法门,以及外练内服之所需,无不具载精细。
柳如絮不敢久待,将书随手放在怀里,一脚深一脚浅,头也不回的向宅外觅路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