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端坐在床边给自己诊着脉的李时珍,李相禹百感交集,直觉得受宠若惊。
李时珍和昨日并没有不同,可李相禹不知道是因为错觉,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总感觉李时珍消瘦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浩然之气。
等诊完脉,李相禹示意秋竹拿出昨日让其准备的上等生宣铺在桌上,患得患失的对李时珍问道:“不知道世医能否给小子留封手书?”
李时珍不明就里,心道别人找自己从来都是求医问药,这求字还真是第一次。忍不住疑问道:“在下虽说也得过功名,可这手字实在是普通的紧,公子怎的会有如此要求?”
李相禹轻轻一笑道:“这个要世医答应留下手书才能说。”
李时珍倒不疑有他,一幅字而已,心里也确实好奇这公子为何求字,点头答应道:“公子想要什么字?”
“只求世医能题明上下款,至于内容全凭世医喜欢。”
李时珍笑笑,起身来至桌前,微思片刻,提笔写道:“过岱安,遇友相禹,留字以赠,与君共勉。”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随即落款,“李时珍于东正一十六年冬。”
写罢,李时珍放下硬毫,转头对李相禹笑问道:“公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字很普通,却铁画银钩,苍劲有力。
李相禹看着字,笑的像个刚吃饱肚子的小狐狸,“小子要说以后会有人用这幅手书换一场大富贵,世医信吗?”
李时珍啼笑皆非,展展身上的破道袍,笑道:“若在下这字能换富贵,何至如此程度?”
李相禹不置可否,只是盯着桌上的字。
遇友相禹。友相禹。相禹。
笑的愈发开心。
等字风干,李相禹吩咐秋竹小心仔细的收起来,留待日后装裱,继续说道:“听表兄说,世医正在编撰医书?不知进展如何?”
言及医书,李时珍颇为感喟,叹道:“十数年将将开篇,任重道且远啊!”
李相禹理解的点点头,劝慰道:“此事功在千秋,总有全功之日。”
李时珍面有惊奇,看李相禹表情不似作假,忍不住捉狭笑道:“公子当真如此以为?”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李时珍继续笑道:“在下可听说只因在下不做御医,你那位表兄一直觉得在下这里有毛病。”
李相禹苦笑不得。
“我那表兄是耿直了一些,可心总是不坏的,只是一时玩笑之语。再说做御医只得一家富贵,编这医书,可活无穷人,孰重孰轻,早晚会分说清楚的。”
李时珍面有动容,看着坐躺在床上微笑的李相禹,只觉得顺眼无比,一种知己之感油然而生。
“自打在下辞了这御医,无论乡朋又亲,皆疑惑不解,可在下总觉得做这御医只能救这一姓之人,医者,医者,活命救人,这一姓之人难道就比这天下百姓重要吗?”
李相禹含笑点头,“我也觉得这天下百姓重要些。”
李时珍如遇知己,感慨道:“一人之力总有限,可那前人医书多有谬误,总不能这样下去。”
李相禹理解的点点头,随即宽慰道:“这又不是世医之过。”
李时珍摇摇头,郑重说道:“前人医书多有谬误,那是前人之过,可后世若依然如此,岂不是我辈之失?
李相禹肃然起敬,只觉得李时珍此言震耳,发人深思。
再观其行,近于大道。
“东正一十六年冬,圣过岱安,见友文正公,定本草,遗书以记。”
――《泰史・医圣传》
……
……
又过了两日,李相禹总算能下床,几日下来和李时珍谈的越发投机,奈何李时珍实在闲不下来,这不刚诊完脉就又出了门,说是去找一棵医书上有误的草药。
站在院里,小白兴奋的跑来跑去,用嘴拉着李相禹想出门。
觉得身子无啥大碍的李相禹心中也是一动,想起生病的大姐,心中委实牵挂的厉害,思来想去便决定去探望一番。
见小少爷要出门,秋竹慌不迭的给李相禹披上狐氅,心中实在放心不下,索性一并跟了出来。
大姐住的不近,好在秋竹喊了马车,走着倒也不费劲。
陆家在县城西面,此地多经商之家,故院子都修的十分阔气,而祖上便有半县之称的陆家房子更是修的雕栏玉砌。
宽阔的院子坐北朝南,内里多亭廊假山,风景极为不错,东侧有座独立的小院,大姐李娟儿平日里便住在此。
也不用人通报引领,李相禹和秋竹以及小白熟门熟路的进了小院。
院子内,一个三岁的小男孩正在两个丫鬟的照看下跑着玩耍,见李相禹进门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三舅。”声音奶声奶气。
李相禹应一声,伸手抱起小外甥进了屋。
一见大姐,李相禹心头一愣,大姐眼上不知为何蒙着一块长条白布。
“大姐,你眼睛怎么了?”
“夫人因为哭的多,大夫说伤……”一个小丫鬟下意识回道。
“多嘴!”没待丫鬟说完,李娟儿轻斥一声,随即才说道:“昨个眼里不知道进了什么东西,一直流泪,大夫说伤了风,见不得光也见不得风,索性便遮住。”
李相禹将信将疑,却也没多想。
“前些日子遭了病,连累大姐也病了一场,今日身体好了不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便想着来看看。”
闻言李娟儿欣喜不已,抬起手想拉李相禹的手,嘴里犹自笑道:“好了就好,这次你可把大姐吓坏了。”
李相禹慌忙放下外甥向前一步,把手递给李娟儿。
李娟儿拉着李相禹的手坐下,接着道:“娘捎来信说你病了,我还想着你莫非又受了风寒,可等到家一看你那样子,吓得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还好你姐夫回来的及时。”
李相禹陪笑一声,“实在让大姐和姐夫担心了。”
李娟儿摇摇头,“爹不在家,娘又素来恬淡,大姐最大又离着近,这不都是应该的。现在啊,大姐就盼着哪一天你能中个状元,再娶个漂亮娘子,大姐也就放心了。”
“对了,娘回来了吗?”
听大姐问起娘亲,也多日未见的李相禹忍不住疑问道:“打我醒了就没见过娘亲,大姐你也不知道娘亲去哪了吗?”
李娟儿亦是奇怪。
“娘捎信来只说要出门一趟,让我去照看你,却没说要去哪。”
李相禹挠挠头,自己这娘亲似乎有些古怪啊。
……
三清山真武教大殿内,一个面容和李相禹依稀有些相似的青年正盘腿坐在供桌上。
对面,一个挽着道髻,白发白须的老道士正陪着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