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不紧不慢的重重吸了一口水烟,又缓缓的吐出眼圈,嘻嘻一笑,露出发黄的牙齿,“懂个屁,连看的兴趣都没有,想必以后也是废的,我白白让人做了假账来糊弄他。”
待到他把水烟袋往炕沿上重重的磕了一下,又开口问道:“那个五姑娘好不好糊弄?”
“就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姑娘,连二门都没迈出去过几次,能懂什么。”
白山点了点头,“等到把这两个娃糊弄走了,我们依然在这庄子里横着走。”
白山家的却突然想起什么,“要不要看着点那陈婆子,省得她在背后做什么手脚。”
白山唾了自家婆子一口,“妇人的胆量!那陈婆子要是有能耐,就不能被杜婶子给挤到这里来了。”
白山家的再想说什么,却看见自家男人已经歪过去竟是要睡着了。
“我本来就是妇人吗。”白山家的嘀咕一句,竟也是踢了鞋子爬上炕睡起了午觉。
…………
安阳镇严氏的这座陪嫁庄子名曰德庄。
严氏偶尔会来这里小住,所以德庄经常修葺,才有了今日这番气派。
不知道是不是和严氏的喜好比较接近,华锦觉得这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件件雅致,目光正落在一件冬青釉凸花如意耳葫芦尊上细细的打量,就听守门的小丫鬟禀道:“五姑娘,陈妈妈来了,正在外间候着。”
华锦看向白桃,“快去把陈妈妈请进来吧!”
陈妈妈跟在白桃的身后进了内室,虽是只穿了粗布的衣裳,但是气度却也不输给太夫人身边的杭妈妈。
华锦微微一笑,吩咐白桃,“去搬张锦杌来给陈妈妈坐。”
白桃搬了锦杌来让陈妈妈坐下,便知机的到门口去守着。
“五姑娘,听说您和四少爷前一阵子……”陈妈妈顿了顿,声音有几分哽咽,“不知您和四少爷的身体可痊愈了?为什么不好生休养,到这庄子里来……”
“陈妈妈,我和哥哥已经无碍,这次来,除了要看看母亲的庄子,也是因为要亲自告诉你一声,哥哥要到鹿桐书院去读书了。”
陈妈妈听了华锦的话不免落下泪来,“四少爷他真是个出息的。”哽咽了一阵,“如果夫人泉下有知,定会开心的。”
可陈妈妈内心激动之余,不免揣摩起五姑娘的话来,难道两位主子大老远的过来,真的就为告诉她这个奴才一声吗?
陈妈妈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华锦又道:“谢谢陈妈妈当年为母亲,为我和哥哥做的。”
如果陈妈妈听了刚才的话有些不解,那么这一句就是震惊了。
她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五姑娘那双漆黑的眸子,似乎想从中窥探到什么。
除了水洗般的澄澈外,能看到的就只有真诚。
“陈妈妈,当年我和哥哥年少不懂事,误信了传言,才让你们一家屈居于此。华锦……”她说着竟是从临窗的大炕上站了起来,身体盈盈一福,“是华锦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当年这具原身听信罗氏的挑拨,居然相信陈妈妈真的会私吞母亲的陪嫁遗物。那么这个错,就由她这个华锦来挽回吧。
只见陈妈妈立即站了起来将华锦扶了,“五姑娘,你可折煞了老奴。”
华锦反手拉住陈妈妈有些薄茧的手,“陈妈妈当受华锦这一拜。”
陈妈妈已经老泪纵横,手止不住的颤抖,像看不够似的细细打量着华锦漂亮的眉眼,“我们五姑娘真的长大了。”
华锦握紧陈妈妈的手,“不知陈妈妈可还希望回到我和哥哥的身边?”
陈妈妈看向华锦,目光炯炯,“五姑娘,老奴真的,真的可以等到这一天吗?”
华锦点点头,“会有这一天的,不过陈妈妈还要再等等。”
陈妈妈连连点头……
华锦则又道:“陈妈妈,我和哥哥来的时候遇到了佃户冬猎。”
陈妈妈迟疑了片刻,不由眉头一跳有些惊惧的看向华锦,“姑娘遇到了佃户冬猎?”
华锦点点头,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遇到了,而且还要与我和哥哥同行,要送给我一条白狐做谢礼。”
“不可……”只听陈妈妈惊呼一声,“姑娘是闺阁女子,怎可随便收陌生人之物,如若落得一个私相授受之名,那姑娘的闺誉……”
“谁说不是呢?”
陈妈妈看着华锦洞悉一切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华锦微微一笑,“这些伪装佃户之人我一定会查下去的。”
此时,陈妈妈却是一拍大腿,恍然想起什么似的,“糟了……”
…………
西厢房内,柔香泡了茶端上来。
华琛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还是觉得憋闷,便放下茶杯拿了大氅走出了屋子。
“四少爷,您去哪里?”柔香在身后问道。
“我去散散心,你们别跟出来……”话没说完,人已经如一道风般走了出去。
见别院里并不像章府那般总有守门的,华琛便不知不觉的走出了大门口。
这里的雪好像比太平巷下得更大似的,积雪厚厚的,踩在雪地里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门前不远处,几个小少年正在分成两伙儿热火朝天的打雪仗,华琛便停下脚步看热闹。
突然,一个碗口大小的雪团儿向着他的头部飞来……
华琛一惊,下意识后退两步,竟然抬起腿来以一记标准的凌空抽射将雪球踢了回去。
前世常踢足球,他的脚力不小,雪球在空中裂开后竟然全数落在了一个小少年的身上。
那小少年头上身上全是散落的雪花,被雪球砸中一动不动呆呆的立在那里,像个雪人似的。
看到那小少年呆若木鸡的样子,华琛和剩下的几个人不免哈哈大笑起来。
而被砸的那个小少年,愣了一瞬之后,竟然上前几步一下跪在了华琛的脚下,“四……四少爷,是奴婢失手,差点误伤了四少爷。”
华琛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鹤氅,顿觉无趣,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收敛起来,竟是无比厌弃起自己的身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