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四匹高头大马自远处疾驰而来,马蹄贱得积雪飞杨,如行在雾中。
马上,骑坐着四名彪膀大汉,这些汉子们粗声吆喝着,纵马而至,转眼到了车前,却没有从她的车旁越过去,反倒将她的马车包围起来。
“停下,车里的小骚娘们,给老子滚出来。”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勒住马,粗声吼着,手里尺余长的大刀明晃晃的指着车子。
车夫哪见过这种场面,登时给吓懵了,带着哭腔哆哆嗦嗦的对车里说:“小姐,姑奶奶,您这是得罪哪路神仙了求您了,快点儿离了小的车子吧,小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还都指着小的养活呢”
采薇听了,不慌不忙的从车上下来,抛给车夫一贯钱,淡声道:“你走吧”
车夫已经被唬的魂飞魄散,正巴不得一声,接了钱,立刻抽着马一道烟的跑了。
“嘿,小骚娘们胆子不小,竟不怕咱们兄弟”几个汉子下了马,向采薇围拢过来。
“你们是律俊臣的人”
采薇冷笑,悠然的立在落日的余晖中,清澈的眸光中生出几分清寒。
“差不多吧”
一个秃头汉子倒不避讳:“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老子不妨实话告诉了你,咱们是律夫人特地派来取你性命的,今儿这条道儿,小娘子怕是过不去了。”
“小娘子,你若是想要活命也成,不远处有一座破庙,你随咱们兄弟去庙里亲香亲香,要是伺候的咱兄弟舒坦了,说不定嘿嘿”一个黄脸的汉子猥琐的打量着采薇,笑嘻嘻的摩挲着下巴,等着看她惊慌失措泪眼婆娑的娇态。
可惜,没能如愿。
只见得,人从中的少女,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慌,倒是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笑意,四下望了望。
络腮胡子不明就里,狂肆的大笑:“小妞,别看了,这荒郊野外的,根本不会有人往来,就算有人来了,有咱们兄弟在,他也不敢来救你。”
“对,识相的,快躺好,等咱兄弟们舒服了,也让你死的痛快些”
几个汉子污言秽语,纷纷上前,大有迫不及待之势。
采薇在汉子们淫邪的目光中静默着,岿然不动,目露轻嘲,只是,在那几个汉子靠近后,她的那张清冷的小脸儿上忽然绽开一抹阴暗的笑意,笑容过后,她蓦地拔地而起,袖腕一甩,粉末状的物体自袖中飞射出去,“噗咚”两声,两条汉子烂泥般瘫倒在地。
剩下的两个看呆了,呆滞间,采薇已经徒然回身,雾状的粉末倏的向他们撒来,两人?大惊,下意识的抬起胳膊就挡,正是这一挡的功夫,一只红嘴翠绿的鹦鹉不知从何处飞来,嘎的一声,伸爪向那个口出秽语的汉子抓去。
“哎呀,我的脸儿”
黄脸儿汉子凄厉的嚎叫着,捂住脸滚倒在地,惊起道边林子里的飞鸟一片。
那鹦鹉虽小,力道却极为惊人,一爪下去,竟将那汉子由颌至额,抓得皮肉皆翻,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来,一颗眼球也被抓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你早就没脸了,何来你的脸之说。”采薇稳稳的站在那里,笑得讽刺。
最后一个汉子呆滞了许久,方才如梦初醒,大吼一声,向采薇扑来。采薇身子一闪,避过他的袭击,趁他出拳的空挡,一把粉末撒过去,正中汉子的面门,那汉子顿时像被抽去了魂魄一般,翻着眼皮倒在地上,一睡不起。
“呵,不中用的东西,也敢出来杀人”
采薇冷嘲,缓步走到络腮胡子身旁,拾起他落在地上的大长砍刀,面不改色的将他的手筋脚筋各挑断一根,又走到另外两个汉子的身边,做了同样的事儿。
被鹦哥抓伤的黄脸儿看到采薇残忍的行事,吓得裤裆都湿了,脸上又痛得死去活来,却又不敢叫嚷,只哆哆嗦嗦的捂着伤脸,惊恐万分的看着缓缓而至的少女。
采薇最后走到他面前,把玩着手中滴血的尖刀,眸中寒意正盛:“这只是对你们枉杀无辜的小惩大诫,今日姑且留下你们的狗命,回去转告于氏,今天的事儿不算完,让她等着,我定会去和她好好的算算这笔账”
汉子捂着脸,看鬼似的看着采薇,连连点头,鲜血淋淋,白骨森森的脸因为疼痛而憋得青紫,似乎要爆炸了一般。
采薇说完,不再多看他们一眼,拉过一匹枣红马,翻身上去,策马离开
黄脸儿见她走远,方才放开嘴巴,放心的嚎叫起来:“哎呦疼死老子了”
嚎得锥心刺骨,响彻旷野
通往县城的官道上,少女英姿飒爽,纵马驰骋,一只翠绿的鸟儿盘旋在她的上空,兴奋得嘎嘎叫个不停。
采薇抬起头,吩咐说:“鹦哥,去查查我娘她们到哪了再查查我爹现在在哪”
“是,主人”
鹦哥扑棱着翅膀,刷的飞走了,它刚刚打了一架,兴奋劲儿还没过,只觉得浑身都是力量,不找点儿事儿来做,都觉得憋得慌
眼见得天快黑了,城门这会子一定已经关了。采薇心里担忧的很,不知娘进城了没有,万一还没进城,城门关了,他们岂不是要在车里冻上一夜,由于走得匆忙,车上没有备炭盆,汤婆子也没有,如今天寒地冻,夜里更是冷到零下三十几度,若是在外面冻上一宿,这还得了
正想着,鹦哥传话过来:“主人,夫人已经进城了,现下落脚在一家客栈里,您不用担心了。”
采薇舒了一口气,又问:“我爹呢你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老爷住在县郊的一个鸡毛店儿里,如今已经歇下了,啊,不对,老爷不是歇着,好像病了,哎呦,身子都哆嗦了”
病了
采薇的心一抽,本能的疼了起来。
她本尊虽然没见过这位爹爹,但是在原主残存的记忆中,爹爹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曾手把手的教她写字,教她读书,还给她扎过小辫子,领她和弟弟妹妹们到山上挖过野菜,捡过柴火
家里的日子虽然贫穷,但在爹爹的关爱、庇护下,他们都过很幸福
这个爹,比起她前世那个无情无义的爹,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又怎能不令她动容。
“鹦哥,你留在那里好好看着我爹,我马上就到。”
采薇心中着急,策马疾驰着,现在天还没有黑透,她不敢贸然把白毛虎放出来,只能靠着座下的马匹前进
到了榆树县城的城门下时,天终于黑透了,城门早就落了锁,采薇把马收进空间,四处张望了一下,唤出白毛虎。
“白毛虎,你能驼我翻过这座城墙吗”
“”白毛虎没有回答,却昂着头看着她,用百兽之王睨视天下的眼神告诉她那还用问吗
事实证明,对于白毛虎这种神兽来说,翻越城墙的确是小事儿,简直就是举爪之劳,几仗高的城墙,它只一纵身,便轻松的跃过去了
一落地,采薇从它的背上跳下来,让它回到空间,又把马放了出来。
城里人多眼杂,而且天刚透黑不久,她不得不小心行事。
采薇骑在马上,按照鹦哥的指引,七拐八拐,终于在偏僻的县城西郊,找到了爹爹投宿的那家鸡毛店。
鸡毛店,是穷人出门在外时常住的一种廉价客栈,住一宿只需两文钱,店里没有床铺,没有被褥,更别提什么茶水炭盆之类的,有的,只是一屋子的鸡毛,客人住进去后,钻进鸡毛堆里睡觉,虽然不至于冻死,但硬邦邦的地面,腥臭的鸡毛味儿,对住宿者来说绝对是一种折磨
看到爹竟然住在这种地方,采薇心疼得直抽,对穆白氏的无情,更加痛恨起来。
此时,穆仲卿正蜷缩在一堆杂乱的鸡毛中,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正在发烧。
“爹”
采薇忍着鸡毛的腥臭味儿,提步走到穆仲卿的身边,蹲下身子,轻声呼唤着。
惨淡的月光穿过破烂的窗纸,渗进屋里,斑驳的月光下,穆仲卿紧闭着双眼,毫无知觉的躺在那堆腌臜的鸡毛中,没有应声。
采薇慌了,伸出手,摸在了穆仲卿的额头,顿时被吓了一跳,爹正在发烧,烧得火炭儿般的滚烫,已经不知烧了多久,人已被烧昏过去了
“龟大仙,龟大仙,您快出来看看,看看我爹他怎么了”情急之下,采薇不管不顾的把龟大仙从空间里喊了出来。
这是她自拥有空间以来,第一次把龟大仙叫到外面,龟大仙出来后,很不适应的缩了缩脖子,很怕冷的样子。
它不像鹦哥、长眉和白毛虎那样,有一身可以御寒的皮毛,对于曾经在冬天里只会冬眠的它来说,面对这种极寒的气温,无疑是残酷的
龟大仙缩着脖子挪到穆仲卿身边,搭着他的脉搏诊了一会儿,语气沉重的说:“哎,主人,老爷这段时日一定吃了不少苦,少说也有几个月没吃饱饭了,又劳累过度,如今又急火攻心,七拼八揍的几股火儿累积到了一起,就形成的这场病,这病,来势汹汹啊”
闻言,采薇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声音发涩的说:“龟大仙,您老人家别光顾着吓唬我了,倒是说说看,我爹这病,该怎么治”
老乌龟不慌不忙的说:“急什么,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爷的病情来势汹汹,哪能一下就好了,我这就回去,给老爷配药,您先在这里照应着,我保证,三天之内,还您一个健健康康的爹”
老乌龟的医术,采薇是亲眼目睹的,当初那妖孽已经是进了阎王殿的人了,硬是生生的被它给拉了回来,所以,爹的病交给它,一定没问题的。
老乌龟回空间后,采薇从袖里抖出一点儿迷?药,洒在爹的脸上。
“喂,爹,爹”
她又推又喊,可穆仲卿就是一动不动,采薇见状,放下心来,拉住爹,闪身进了空间,将他安置在了慈海真人从前的卧房中。
空间里,气候湿润,温暖如春,又有仙灵之气滋养,爹在这里养病,好过那间臭烘烘的鸡毛店何止千倍万倍
“长眉,去给我打盆水来”
“鹦哥,找一条干净的细棉布过来。”
这会儿的穆仲卿,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用狼狈不堪来形容他,最恰当不过了。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鸡毛,连头发上都是,采薇细心的帮他把身上的鸡毛择净,又用长眉送来的灵溪水,沾着柔软的湿棉布,帮他擦手擦脸。
爹在外这大半年,吃了太多太多的苦,连容貌都和从前大不相同了,现在的他,眼窝深陷,脸颊消瘦灰黑,下颌上胡子拉碴的,哪里还有记忆中那个面容白皙,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秀才模样
帮爹拾掇完,老乌龟的药也煎好了,采薇扶起他,用小汤匙,一匙儿一匙儿的将药喂了下去,怕在口中留下苦味儿引他起疑,采薇又喂他喝了许多灵溪的水,直到觉得差不多可以冲淡嘴里的苦味儿了,才停下来,将爹平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守着他,等他退烧。
等待的滋味最是无聊,无聊之余,采薇随意的漫步在卧房中,无意间,在那座古色古香的书橱上,看了一本讲内功修炼的书,本来,她对修炼内功是不感兴趣的,认为那些都是武侠小说中编出来骗人的,但是,自从有一个内功了得的人,在一招之内制服了她,她才知道了内力的博大精心。
而且,那个制服她的人曾经对她说过:“姑娘的招式虽然凌厉,速度也够快,可惜姑娘没有内功,过招时,全凭一身蛮力,这种打法,在武林中,只能占下乘”
那时起,她就动了修炼内功的心思,只是后来一直为开店儿的事儿忙碌,便把要炼内功的事儿给搁到一边儿了。
今儿恰好看到这本书,她便想起自己曾经动过的念头,趁着现在无事可做,照着书上教的,盘膝坐在蒲团上,吐纳修炼起来。
内功是通过气的练习而形成,练气讲究呼吸吐纳,多用腹式呼吸法,精力集中,循序渐进,从而达到锻炼身体内部器官的目的,在武术中可以提高耐力、战斗力和极强的自我保护力等。
采薇照着书上的法子,练了两个时辰之久,练完后,只觉得浑身血脉畅通,人也仿佛轻巧了许多。
看来,这内功果然厉害,才练了一会儿就能感觉出效果,若是长久的练下去,那还了得
起身后,她先去看了爹,发现他的烧已经退了,采薇放下心来,又去了小院中,摘了一些浆果,捣成汁儿后,给他喂了下去,这次喂他,比之前喂药时好喂多了,不知是因他病情转好了,还是果汁儿味儿香甜可口的缘故
忙完,采薇也有些饿了,她吃了几个果子,仍觉得饿,便下到灵溪里,捕捉了一条半尺长的鲑鱼,宰杀收拾好后,用油盐等调料腌制起来,蒸到锅里。
前世的她,虽然身价不菲,但对口腹之欲并不上心,只要吃饱就行,但如今的这具身子,对美味却是极其喜爱的,许是这具身子还年幼的缘故,许是多年贫穷亏嘴的缘故,总之,每次只要一想到好吃的东西,她必定会想法吃到嘴中,若是吃不到,她便会觉得人生都黯然失色了
鲑鱼蒸好了,淋上酱油,切了细细的葱丝儿、姜丝儿、香菜末,红树椒圈儿等洒了上去,端到小院儿的石桌上。
白嫩的鱼肉,配着翠绿的葱丝、香菜,鲜红的树椒段,浸在滋味浓稠的汤汁中,色香味儿俱全,看得人垂涎欲滴。
她用筷子夹了一小块儿鱼肉,夹开的地方,一股白腾腾的热气冒出来,飘着鲜美的香味儿,再沾了点儿汤汁儿,把那块肉送进嘴里,美美的吃起来。
嗯,果然美味
她享受的闭了眼,细细的品尝空间出产的鲜美鲑鱼
然而,就在这享用美食的美好时刻,鹦哥和长眉却不请自来了,两个没节操的家伙围着采薇,各种的溜须拍马,谄媚讨好,采薇无奈,只好把这条清蒸鲑鱼和这两个家伙分食了,自己最后也没吃饱。
“唔,真好吃,可惜就是太少了”
“主人的厨艺真好,这条清蒸鲑鱼,简直可以和主人的烤肉串儿相媲美”
两个家伙也没有吃饱,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采薇,不停的说着好话。
采薇懒懒的说:“去给我准备一个直径两米,高一米的大竹笸箩,在里面装满沙子,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就什么时候再给你们做清蒸鲑鱼”
打发走了聒噪的两个家伙,采薇去温泉洗了个花瓣儿澡,洗过后就在旁边的小床上睡了下来,她还赶了半天的路,早就倦了,头一挨到枕头上,立刻进入了甜美的梦想。
空间里的时间比外面的要长许多,采薇美美的睡了大约个时辰方才醒来,而此时的外面,却还是一片漆黑。
醒来后,她先去看了看爹,见爹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有了几丝的血色,就放心的拿起那本修炼内功的书,打算继续打坐修炼。
“主人,我们已经把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没等她坐下,鹦哥已经飞了进来,急切的向她邀功
采薇觉得很不可思议,直径两米,高一米的大竹笸箩,它们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弄到的。
然而,吃货的心思你永远不懂,对于两个为了吃可以连节操都不要的神兽来说,用一夜的时间,准备好这些东西,并不难。
采薇验看了它们的劳动成果,结果很满意,高高大大的大竹笸箩编制得密密实实,里面的沙子满满的,都是黄?色的细沙,和采薇吩咐的一模一样。
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平日里看着有些不靠谱,做起事来却毫不含糊,采薇没有失信于它们,给它们各自蒸了一条大个儿的鲑鱼,让它们一饱口福,而自己,则跃到大竹笸箩上,沿着笸箩边儿走起来。
笸箩边儿又窄又细,并不好走,她走得摇摇欲坠,几次跌落。
书上说,只要走习惯了,就可以健步如飞,时间久了,还可以在笸箩沿儿上奔跑,只是每天练功时,要舀出一碗沙土,等到笸箩里的沙土没了,她高深的内功就算成了
当然,这些还得配合上打坐、吐纳等
走了许久,她身上累得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来,但没有白挨累,她终于可以走稳了,虽然离健步如飞还早,但至少已经不再一遍一遍的往下掉了。
外面的天色渐渐泛白,采薇从笸箩跳下来,到温泉泡了个澡,把身上的汗液冲洗干净,洗澡时,她发现自己的皮肤上,竟然渗出了一层黑色的杂质,想必是身体内的垃圾,被她吐纳时逼出来了,看来,修炼内功果然有益处,以后得勤加修炼才行。
穿戴好后,她带着穆仲卿出了空间,又回到了那间破烂的鸡毛店里。
穆仲卿从温暖的空间,乍一回到外面,身子很不适应的哆嗦了一下,口中喃喃呓语,显然是要醒了。
采薇怕被他看见,自己无法解释,忍痛将他独自留在鸡毛店中,吩咐鹦哥看着他,自己悄悄的走了。
这会儿,城里悦来客栈里,杜氏已经起床半天了,她昨晚辗转一夜,彻夜未眠,一想到今日便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相公,她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激动和澎湃。
不多时,孩子们也陆续起来了,杜氏问小二讨来热水,帮他们穿戴梳洗后,又点了两屉素馅包子,四碗小米粥,两碟佐粥的小菜,在房间里吃起来,又命小二给张伯送去了一份儿。
正吃着,采薇忽然找来了,见到女儿,杜氏又惊又喜:“薇儿,你怎么来这么早”
采薇笑道:“人家可是昨晚半夜就从家出发了,赶到县城时,刚好开城门,我就进了啦”
听到女儿只身一人从百里之外赶来,又是半夜出发,杜氏不由得有些后怕,这要是遇到了歹人可怎么好又或者,赶车的车夫起了坏心思,岂不是羊入虎口、插翅难逃
想到这儿,她的脸沉下来,低斥道:“不是娘说你,你一个女儿家,也忒不知深浅了,只身一人半夜三更的跑出来,也不知找个熟识的人相送,若是遇到了坏人,看你怎么处”
坏人采薇失笑,坏人现在大概正躺在医馆里半死不活的发抖呢于氏也一定已经知道了,不知她会对此作出什么反应害怕求饶或者是再派一批更厉害的人来杀她
只是,不管她作何反应,采薇都不打算饶过她,这种阴毒的女人,就因为吃一点不着边际的干醋,便对别人痛下杀手,这样的人,不值得她原谅。
“笑,你还敢笑这要是真出了点儿什么事儿,你可怎么做人”杜氏带气的说。
采薇知道娘是因为关心她才会如此,便伏在娘的肩上,笑道:“娘,人家一大早顶着寒风进城,又找了十几家客栈,才找着了您老人家,没成想一见面,就被您训得灰头土脸,既这么着,我回去就是了,省得您看了我生气”
杜氏闻言,眉头皱了起来,疑惑的问道:“你是说,你找了十几家客栈”
“可不是嘛”采薇笑得极其自然,仿佛她真的找了十几家客栈似的。
这下,杜氏沉不住气了,绞着手指,呐呐的问:“难道,你找了十几家客栈,都没有看到你爹吗”
采薇翻了翻眼皮,无奈的看着娘说:“娘,我看您是心急则乱了,您想想看,爹现在身上的盘缠不多了,一定会寻那僻静便宜的小客栈住宿,哪会在这些个价格昂贵的客栈里住”
杜氏一听笑了:“说的也是,瞧我,这一着急,就什么都忘了,来来来,咱先吃饭,吃完饭一起去寻你爹。”
采薇乖巧的走过去,坐到桌边,和大家一起吃饭。吃饱后,张伯套了马车,拉着一家大小到县衙的门口堵人了。
杜氏认为,相公既然是为穆连奎等人来县城的,就一定会到县衙来申诉,所以,只要他们守在县衙门口,就一定可以等到相公。
采薇可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毫无希望的等待上,她早就知道了爹的所在,却苦于不能明说,因此便在路上寻了几个乞丐,每人赏了二十个铜钱,打发他们出去找人,还特意指明,要到县城周边的小客栈去找,鸡毛店也不要放过,谁找到了,就赏谁一两银子。
乞丐们得了赏钱,又听说有足足一两银子的悬赏,都喜得心花怒放,撒呀尥蹶子的跑去找人了,唯恐自己跑得慢了,被别人先训到,自己得不到那一两银子的巨额赏钱
杜氏也赞同采女儿的办法,多一个找人的法子,就多一些找到相公的几率。
张伯将马车停在离县衙不远的地方,奉大小姐之命去采买了炭盆、汤婆子等物,安置在车里,如此一来,车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太阳渐渐的升到了正南,娘几个还守在车里苦苦等着,杜氏趴在车窗上,一直伸着脖子向外看着,长久的保持着一个姿势,眼睛都累酸了。
采薇几次劝她:“娘,把头缩回来吧,看冻着了。”
可杜氏连动都不动一下,固执的像块石头。
采薇无奈,只得将炭盆像她的方向又挪了挪,陪她一起等着
又过了许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采薇耳朵灵敏,听出异动,忙凑到窗前,和娘一起向外张望。
远远的,她们看见了一群乞丐,正搀扶着一个高瘦的男人,朝着这边走来。
人群渐渐走近了,杜氏才发现,被众乞丐搀扶的男人不是别个,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相公穆仲卿
相公瘦了、黑了,形容枯槁,身上褴褛不堪,可见,这些时日,他在外面受了多少的苦楚
凝望间,穆仲卿已经被人扶到了马车前,有人嚷道:“夫人、小姐,人已经找到了。”
穆仲卿看到了车窗里的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顿时激动的眼眶湿润了。
“相公。”杜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爹,爹爹”
文儿和武儿见到了穆仲卿,争着跳下马车,如乳燕投怀一般,抢着扑到爹爹的怀里。
“哎,唉”
菲儿稍比他们内敛些,安静的咬唇立在一旁,泪汪汪的看着形容枯槁的爹爹,眼中泛着满满的疼惜。
采薇昨天已经见过爹了,所以没有像他们那样激动,她镇定的下了车,掏出荷包,给几个乞丐每人打赏了一两银子。
得了赏的乞丐们喜出望外,本来几个人还在为怎么分这一两银子而苦恼,没成想这位小姐竟然如此大方,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意外之喜,狂喜之余,几个人都感激涕零的跪下来,对着采薇磕头称谢。
而一些闻风而来的乞丐也聚拢过来,嘴里不停的说着吉利话,向采薇道喜,恭喜她得偿心愿,一家团聚
道喜的目的,采薇心知肚明,却也每人都赏了一些,人逢喜事精神爽,能够顺利找到爹,一家人团聚了,几两打赏的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她赏的,也不是自己辛苦赚来的钱,而是从律种马那里顺来的。她清点过律种马的荷包了,里面足足有六七百两的银票,还有散碎银子若干,便是都拿来赏了人,她也不会心疼的,毕竟是白白得来的,又不是她辛苦赚来的。况且,还有那么多的古董字画,那些东西的价值,可远在六七百两银子之上
开始时,穆仲卿光顾着和妻子却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可是等到大批的乞丐蜂拥而至时,他的视线自然被吸引了过来。
他看到自家的闺女拿着大把的大把的铜钱、碎银随意打赏时,被深深的震惊到了他在外面替人写信、抄书,省吃俭用的攒了几个月,所攒下的那些铜板还不及女儿这会儿随意给人打赏的多。他已经听老娘说了女儿开店儿的事,也知道女儿的酒楼生意红火,却不曾想她会这般的有钱,大把的银子流水般的赏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采薇没有注意到爹那惊诧的眼神,她的心里正在寻思着,娘和爹许久不见,一定有许多体己话要对彼此倾诉,特别是娘,自家出首大房的事儿,她得向爹解释清楚才行,以免生出嫌隙来。
所以,打发走了乞丐们,她特意唤过几个孩子,打算带他们到街去逛一会儿,给爹娘留下独处的空间。
杜氏明白女儿的心思,叮嘱了一番,雇了两乘轿子,带穆仲卿回客栈去了
爹娘走后,采薇带着几个小的,坐在马车里,在县城的大街小巷转悠起来。
榆树县城和青云镇比较起来,显然要繁华许多,街道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人烟阜盛,自非小镇可比。
而采薇姐弟几人无心流恋县城的繁华,都沉浸在见到爹爹的巨大喜悦中,各个神采奕奕,大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长姐,我看爹的脸色有些不好,人也瘦了许多,不会是病了吧”采菲心细,一下就看出了爹爹身体有恙。
“嗯,爹这几个月没少吃苦,身子差些也是有的,待会儿咱们去医馆,给爹抓几副补药补补就好了。”
采薇嘴里淡淡的说着,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医馆的补药那里比得上老乌龟的仙药,待会儿买了补药,等熬药时,就用老乌龟的药替下来,绝对药到病除。
“再给爹买一身衣裳,爹的衣裳太烂了,还挂着鸡毛”文儿坐在一边,小大人儿似的补充。
他刚才看到爹时,差点儿把爹当成是乞丐,因为爹爹身上的衣服,还不如乞丐穿的好呢
采薇点点头,抬起胳膊敲了敲车厢壁,张伯的声音立随即传了进来:“小姐、少爷,有什么吩咐”
采薇说:“张伯,车子要是路过成衣铺子时,停一下,我们要去成衣铺给爹买衣服。”
“是,大小姐。”张伯恭敬的答应了一声,眼睛开始在各家店铺的牌匾之间穿梭起来。
县城的成衣铺子很多,几乎每隔几步就有一家,采薇吩咐完不久,张伯就把车停了下来,“大小姐,到了。”
采薇掀开车帘,果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门脸像样的成衣铺子,上面悬着“徐记成衣”的匾额。
下了车,采薇先把武儿抱了下来,武儿经过这段时间喝灵溪水,吃空间菜的调养,已经长了不少肉肉,抱起来沉甸甸的,面色也变得白白嫩嫩的,很可爱,她情不自禁的对着那张圆圆的小脸儿亲了一下,放在地上,又想去抱文儿时,被文儿给躲过去了,只见他自己有模有样的爬下车,小脸儿伤严肃不可侵犯,挺着脊背,学着爹平日的样子,背着小手儿老气横秋的走在前面。
噗,这小东西一定是又装老成了
采薇憋着笑,抱着武儿,跟在后面,菲儿低笑不已,也跟着进去了。
徐记成衣铺很大,里面各色的衣服齐全,毛的、皮的、棉的、纱的、缎子的,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其中的一面墙壁上,还挂着一些皮子,有兔皮、墨狐皮、雪狼皮、水貂皮,都染好了颜色,挂在那里待价而沽的。
采薇领着大家,找到了卖男袍的区域,开始帮爹挑选衣物了。她的眼界极高,选的东西也好,挑了一件低调的湖蓝色茧绸长棉袍,领口袖口和衣边儿都镶着水貂的毛边儿,一双四缝乌皮皂靴,徐记老匠人的手艺,一双白色棉袜,另有中衣,中裤,亵衣亵裤等物,都是捡着又低调,又奢华的一并买下的,结账时,那些东西被包了大大的一大包袱。
采薇把包袱交给张伯,吩咐他现在就送回去。以她对娘的了解,爹娘回到客栈后,娘一定会先张罗服侍爹洗澡,然后一边洗,一边温温柔柔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
夫妻相处之道就是这样,营造一个温馨美好的氛围,在这样的气氛中,就算谈论再沉重的话题,都可以变得轻松自如了
客栈里
穆仲卿安静的坐倚在雾气飘渺的浴桶中,被妻子温柔的服侍着,看着美丽的妻子为自己忙前忙后,他的心不由得软的一塌糊涂。
这段时间所受的委屈、气闷等负面情绪,在妻子温柔的照顾中,都已烟消云散了。
毫无疑问,他的娘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温柔,善良,美丽,隐忍,为了爱他,一个安国公府的千金,居然能忍受这样的贫寒,忍受他父母的百般挑剔和刁难,无怨无悔的和他一起支撑着这个家
父亲、兄长和侄儿被妻子女儿出首,他的心中虽然不痛快,但却绝不会怪罪她们,妻子女儿的秉性他知道,若不是他们把人给逼急了,她们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美娘,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穆仲卿沉声说着,粗糙的大手从妻子的头上拂过,那块包着头发的帕子无声的落下来,露出了被剪的很短的发根,穆仲卿一窒,心中顿时疼惜不已
杜氏拿了几颗澡豆,一边给丈夫搓着身子,一边温婉的笑着:“都过去了,薇儿开了酒楼,家里的一切都好起来了。”
家中的际遇,娘子刚刚已经给他说过了,虽然和老娘的版本大不不同,但是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妻子。
“想不到,薇儿以往看着胆小怯懦,竟然悄默声的,做出这么大的事业来”
穆仲卿有些感慨,在刚才看到女儿拿着大把的银子随意打赏乞丐时,他都有些认不出女儿来了,不仅是因为她容貌的惊人改变,更多的,是她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气韵,淡然,幽宁,让人看了没由来的感到安心。
“哎,她原本不是这样的,自从那次被饿晕,醒来后性子就变了”
提起女儿,杜氏既欣慰,又心酸,女儿之所以会变,还不是被生活给逼的,别人家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正是在父母的庇护下藏在深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的女儿却要扛着养家的责任,和男儿一般在外面打拼厮杀,如今家里的日子虽然好过了,可是每次看到女儿出去抛头露面,她的心里就很难受
穆仲卿沉默了,浸在水中的拳头握了起来。
他的女儿会竟然被生生的饿昏过,差点儿饿死,虽然已是时过境迁,但他听了,依然心如刀戳,疼疼不已,那时他的孩子啊
更让他痛心的,是他的父母兄长,竟然对此视而不见,任由他的女儿被活活饿死
他自幼熟读圣贤书,一直坚信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道理,也一直以为,只要他们一家坚持孝敬父母双亲,尊敬兄长,爱护子侄,终有一日,父母和大哥会被他们的诚意打动,放下偏见,接纳他们一家,然后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残酷的事实,让他坚持多年的信念开始动摇了
母亲不顾他的风尘仆仆,不顾他是病势沉重,哭嚎打闹的逼他去救人,害他差点客死异乡;父亲和大哥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指使张屠子到集市上羞辱他的妻女,害她们差点儿身败名裂,这样的父母兄长,真的值得他去孝敬,去尊重,去挽回吗
帮丈夫洗完澡,杜氏拿了一块干净柔软的棉布来,给他擦拭身上的水珠儿,指尖触及他条条清晰的肋骨,杜氏不禁心疼的鼻子直酸:“相公,你瘦了,瞧,肋骨都出来了。”
穆仲卿不忍见爱妻伤感,轻描淡写的笑道:“这几天病了一场,清减些也是有的。”
杜氏惊道:“怪不得,我就瞧着你的面色不好,精神头也不济,你等着,我去给你请大夫来。”说罢,提步就往外走。
穆仲卿一把拉住她,说:“我是昨儿病的,本来病势很重,谁知睡了一夜,今儿竟然好了,再养几日,就无大碍了”
昨天,他的确病势沉重,昏睡前,还伤感的以为,自己怕是不好了,再也见不到妻子儿女了呢,谁知,睡了一夜,病竟然无药自愈,人也清爽了许多,虽然身上还是有些不大得劲儿,但已经感觉好多了
两口子正说着,张伯回来了,带回了一个大大的包袱,说是二位小姐为老爷选的新衣。
杜氏解开包袱,把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出来,帮丈夫穿在身上,又把那身沾着鸡毛的旧衣卷起来,吩咐张伯丢出去。
穆仲卿穿上那件湖蓝色茧绸貂毛的长袍时,不觉心潮翻滚,感慨万千,他这辈子,穿过最好的一件衣服,就是中了秀才那年,族里奖赏的一件棉布长袍,他足足穿了四五年之久,直到穿烂了,还舍不得丢弃。
想不到,有生之年,他还能有机会穿上这样华贵的衣服,而且,居然是借了女儿的光
女儿还不到十四岁,一直是个内敛羞怯的小姑娘,像一棵小草一样默默无闻的存在,却不料,竟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参天大树,全家都要靠她的荫庇,而他,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开始享起了儿女的福,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惆怅
成衣铺里
采菲驻足在一架双面绣的孔雀牡丹屏风前,着迷的看着那精致繁琐,复杂多变的针法,用心的揣磨着,比划着
文儿和武儿乖乖的站在一边,文儿的眼睛盯着两个姐姐,而武儿的眼睛,则敬畏的盯着墙上那张硕大的雪狼皮,神情多少带着点儿惧怕。
采薇因见菲儿看绣品看的着迷,不忍心打断她,便独自徘徊在铺子里,一边看,一边等着。
眼前的一件件成衣面料考究,做工精细,比起青云镇成衣铺里的衣裳不知要好过多少倍,特别是衣裳的型号齐全,一种款式的衣服,按照顾客身材高矮的不同,做出了大中小三种型号,无论多大个儿的人,都能在这儿买到衣服。要是青云镇的成衣铺也这样完善的话,她昨天就可以给那只妖孽买到合身的衣服,不至于和他闹僵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妖孽虽然为人恶略,举止轻浮,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身材和品相真真是好极的,若是穿上那件靛蓝色绣着青竹的拷绸长衫,一定风流俊雅,美若谪仙儿
啊呸呸呸,采薇打了个冷战,怎么好端端的,竟然想到他了,真是晦气
青云镇,兴隆客栈
明阁丽毯,阔榻华帐内,绯色里衣的男子斜卧在榻间,执一本泛黄的古卷,悠然看着。
莫名其妙的,却打了个喷嚏
侍立一旁的追风上前,恭谨的说:“主子,您可否身子不适,用不用属下去把落雪招来,给您瞧瞧”
落雪,乃是大晋国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侍女,会武功,善医术,亦是解毒高手,昨晚随皇后的人到了青云镇,一起来接应秦王殿下。
“不必了”
榻里声音懒懒,男人兴味索然的放下书卷,阖目仰卧榻间,墨发如云泻于枕畔,意懒之态,如仙高眠。
可恶的小妮子,竟敢真个把他丢在家里,不闻不问,径自离开了,那般的无情无义,真是可恼。
“主子,洗澡水备好了,可否现在就沐浴”逐月进来,低声请示。
“嗯”榻间淡淡应了一声,任谁都听不出他烦闷的情绪。
沐浴的大桶被四个侍卫抬了进来,这些侍卫都是皇后的人,训练有素,表情统一,抬进木桶后,就自动的退出,侍立门口,准备随时听后主子的差遣。
南宫逸起了身,从榻间踱步而出,他胸膛玉润,楚腰长腿,明肌如华,那遍身的新伤旧痕,非但没有抹杀了他的俊美,反倒为他平添出几分男儿强悍的霸气来。
纵然同为男子,纵然整日相对,追风、逐月,还是被主子卓尔不凡的风姿所震撼,眼底都流动出惊艳的神色来。
然而
主子转身的刹那,两个人都如遭了雷劈一样,差点跳起来,连死士该有的淡定都无法保持
这是咋回事
为啥主子玉色的背上,生生多出了几道黄?色,多出来也就罢了,可为啥那黄?色,还组成了一个字
“主子”
追风欲言又止,表情丰富多彩。
南宫逸稳坐在浴桶中,抬眸,看着两个面容怪异的侍卫,觉察出不对来。
“怎么了”
“您的后背。”
追风不知该怎么把事情描述出来,一时语塞。
后背
南宫逸下意识的伸手,触到了背上那道最长的伤疤上,伤疤很深、很长,是被一刀斜着劈下来导致的,伤口恐怖狰狞,但已经被某人给缝合了,那人每天坚持为他上药,已经快好了
“有字”
追风终于把话说全了,便垂下头,凝视脚尖儿,不敢再看主子的神色。
南宫逸顿住了
他的后背会有字
谁会胆敢在他的背上写字
然而。
似乎
是有那么一个人敢
男人咬牙,怪不得,她肯乖乖的给他上药,还道是她被自己胁迫住了,不得不屈服,每次看到她隐忍的小脸儿,他心中还多少生出几分愧疚,原来,却鬼丫头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拿镜子来”
那道声音已经无法淡定了,他可以确定,背上的字,绝对不是好字。
追风退出去,很快回来了,双手各执一镜,分给了追月一块。
两侍卫上前,举着镜子,一前一后站在浴桶边儿,脸上极力保持着镇定。
男人在水雾中抬起双眸,看向前面的镜子。
顿时,俊美的脸上的表情皴裂了,看着镜子里个张扬肆虐的大字,嘴角抽阿抽
贱
歪歪斜斜的大字,横穿他的伤疤,肆意的占据半个后背,那近于肤色的黄,在他玉色的肌肤相映衬下,分外刺眼
南宫逸抽着嘴角,生出了一种亲自掐死她的冲动,他仿佛看到了她得逞后狡黠的诡笑,像她第一次逃离他身边那样,吐着舌头,双手放在耳边,扇啊扇的
“去,派人查查她在哪”
男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撇开眼,遥望窗外,已经无法直视镜子里那个刺眼的大字了。
“主子,用把她带回来吗”
“不必了。”男人阴测测的说:“找到她,我会亲自去拜访她的”
而那个即将被人拜访的人,这会儿浑然不觉的守在徐记成衣铺里,耐心的等着妹妹揣摩绣工针法,无聊的间歇,便用观赏店里的锦衣华服来打发。
正百无聊赖的看着,忽然听到铺子里小二殷勤谄媚的声音:“呦三小姐,您来了”
只见徐记成衣铺的门口,进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那女子容长脸面,颧骨高耸,嘴唇单薄,一副刻薄寡恩的模样,却将那张本来就丑的脸涂抹得花里胡哨的,像妓院的老︶鸨子一般。
她披了一件大红的猩猩毡斗篷,颈上围着大貂鼠风领,拿着耦合色绣花攒玉珠儿的手炉,扯气高扬,前呼后拥的走了进来。
采薇顿了一下,这位少女她在安老夫人是寿宴上见过,据说是县太爷的千金,虽然是庶出的女儿,但那盛气凌人的架势,似乎比嫡出千金还要牛掰。
那位小姐也看到采薇了,她勾起单薄的唇角,不屑的哼了一声
采薇转过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继续看她的古代织锦艺术。
“三小姐”
掌柜的从楼上跑了下来,陪着笑脸儿说:“您定的衣裳小店儿刚刚做好,正准备给您送到府上去呢,您怎么就亲自来了呢”
李金枝斜眼看着掌柜的,冷傲的问:“怎么我不能来吗”
“不是不是,三小姐多心了。”掌柜的连连摆手:“小人的意思是,您贵脚踏贱地,乃是小店的福气呢,咱们原本是可以给您送货到府上去的,何劳您三小姐亲自跑一趟呢”
几句溜须拍马的话,让李金枝舒坦多了,她睇了一眼正在看衣裳的采薇,勾唇冷笑,若有所指的说:“何掌柜,不是我说你,你这店里的顾客可是越来越不入流了,连乡下种田捡牛粪的,也能溜达进来,你也不嫌掉价儿”
掌柜的顺着金枝小姐的视线,看到了采薇,这位姑娘刚刚可是在他这里消费了十几两银子,怎么能说是乡下种田捡牛粪的呢
但是,他也不敢得罪县太爷的千金,只好陪着笑脸儿,打着哈哈说:“三小姐可真会开玩笑啊,呵呵。”
李金枝对他不配合的态度很不满意,白了他一眼,“哼”一声,带着下人朝着采薇走去。
采薇感受到了她的敌意,不由得有些纳闷儿,她们之间只见过一次面,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她怎么就对她怀有这么大的敌意,那副恨恨的模样,仿佛她挖了她家的祖坟,奸了她的老母似的。
走到采薇面前,李金枝傲慢的抬起下巴,目露嘲弄的上下打量了采薇一遍,刻薄的说:“乡下丫头,本小姐好心劝你一句,徐记成衣不是你这种乡下人该来的地方,你摇着扇子烤上一天的肉串儿,也未必能买得起这里的一件东西。”
采薇苦恼了,她真的不想惹事,尤其是她现在还是带着她亲爱的弟弟妹妹们,要是真出了事,唯恐会伤及了他们。
所以,她打算不理会她的无理挑衅,带着孩子们快点儿离开,不成想,一直盯着她的文儿见姐姐被人欺负了,忽然大声的来了一句:“长姐,这个丑女人是谁”
小娃子站在那里,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愤懑的情绪,丑女人欺负了他敬爱的姐姐,他绝不会轻易饶了她
李金枝被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娃子挤兑了,不禁勃然大怒
她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拿她的相貌说事儿,她虽然长得不像那些狐狸精那样妩媚动人,但她可是县太爷的千金,身上自有与生俱来的高贵,那气度高华,又岂是那些狐媚子们可以相比的
再者,她的身份,放眼整个榆树县,谁见了她不是毕恭毕敬,又有哪个敢小瞧了她如今竟被一个讨厌的乡下的娃子耻笑了,她岂能善罢甘休
“哪来的野种狗崽子,只管满嘴喷粪的浑说什么不想要命了吗”李金枝指着文儿,唳声叫骂,眼见得那只尖利的手就要戳到文儿的鼻尖了。
“我弟弟是说,小姐您长得丑,就该安分的呆在家里,不要跑出来到处吓唬人,长得丑不是你的错,跑出来吓唬人就是你不对了。”
采薇也怒了,恶毒的反击了回去,她虽然不想惹事,但李金枝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她的家人,不许任何人欺辱,否则,必让她生不如死
“你你。好大的胆”
李金枝被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一双倒立的小眼睛里嗖嗖嗖的射出眼刀来,那睚眦欲裂的神情,似乎恨不得要将采薇姐弟碎尸万段一般。
“贱人,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商户女子,也不摸摸自己长了几颗脑袋,袋竟敢辱骂本小姐。”
采薇呵呵笑道:“骂你骂你算什么,要是你再敢嘴贱,姑奶奶打得你满地找牙都是轻的”
不远处的采菲听到这边儿闹了起来,觉察到了不对劲儿,忙从屏风上收回视线,快速的跑了过来,挺胸站在了采薇的身边,武儿也迈着小短腿儿跑过来,拉着长姐的手,给姐姐撑腰。
李金枝本来怒火冲天,正要发作,忽然一眼看到了采菲,立刻变脸笑了起来,指着采菲的耳坠儿,对身后的丫鬟婆子们笑道:“你们瞧瞧,到底是乡下人,眼皮子就是浅,人家赏她一件儿不要的东西,她就当成宝儿似的,忙不迭的带出来显摆了,真真好笑。”
身后的下人们听了,立刻配合着主子,哈哈大笑起来。
采菲毕竟是小孩子,脸皮儿又薄,被人这样羞辱奚落,一张小脸儿顿时刷的红到了耳根,不及思忖,飞快的摘下自己的耳坠儿,朝着李金枝的脸上砸去:“还你,姑奶奶还不稀要呢”
二人相距不远,耳坠儿准确无误的砸到了李金枝的脸上,李金枝正笑得开心,猝不及防的被砸了脸,登时气得火冒三丈,小小的耳坠儿砸一下虽然不疼,但是却实实的打在了她县令千金的脸面,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打的,这还了得
气急之下,她顾不上千金小姐的矜持体面,像一个市井泼妇一样,两步跨到采菲面前,抡起巴掌就打。
只是,巴掌未等落下,采薇速度更快的扬起手,精准的钳住了她的手腕,扯开嘴角,笑得阴森。
“信不信由你,要是你再敢动我的家人一下,我必定让你后悔一辈子”
说完,握着李金枝的手腕向后一震,李金枝蓦地向后退去,几步之后,撞到了那群下人的身上,巨大的惯性让主仆几人倒在地上,乱作一团儿。
“反了,反了,青天白日的,小贱人竟敢动手打人,这还了得”
李金枝的奶娘有意在主子面前卖好,一面搀扶着李金枝起身,一面大骂采薇。
只是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那婆子的脸上已经挨了一掌,掌力之大,令婆子的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青肿了起来,唇角也渗出了丝丝血迹。
“你竟敢打我”
婆子捂着自己高肿的脸颊,难以置信的瞪着采薇。
小贱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她下手,她可是金枝小姐的乳娘,打了她,就是在打了三小姐的脸,难道她不知道三小姐是县令的千金吗难怪表小姐说这野丫头桀骜猖狂
采薇打完人,用帕子擦着手,随后将帕子扔到地上,目光冷厉的看着她们,声音如寒九之冰。
“打你算是给你的一点儿小教训,要是你们主仆再欺负到我家人的头上,别说打你们,就是杀了你们,我穆采薇也做得。”
“呵呵,穆姑娘好大的火气啊”
一声低沉的笑声,如拨弄的琴弦般悦耳动听,那声音似叹似笑,声音处,披着墨狐大氅的年轻公子缓步走了进来,俊朗的眉眼看着一脸愠怒的少女。
------题外话------
昨天的问题,居然一个答对的都木有,oo今天大家接着猜,这进来的男子是谁第一个猜对了,奖励50币币 空间之农女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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