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拳很重，小茂的侧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但是，原本应该属于生理上的疼痛，引发的却是心里翻江倒海的悲伤和悔恨。
小茂被打了个趔趄，跌倒在地上。这一刻，他甚至有种感觉，万念俱灰。
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
“哒哒哒！”
娜娜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默，她小跑着越过了空和妮妮，最后在小茂身前停下。
“噗！”她从口中抛下一颗精灵球，球的表面上残留着不少牙齿啃咬过的痕迹，一看就是闲不住嘴的拉达留下的。
“咿呀！”娜娜的叫声尖利而急促，这是只有在愤怒和质问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球滚动着进入小茂的视野，让死寂的心起了波澜。他把精灵球攥紧在手里，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喃喃道：“对不起……”
“咿！”娜娜厉啸着要冲撞小茂的身体，被空拉住了。但看那张牙舞爪的样子，这显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这颗球？空把兀自狂躁着的娜娜揽进怀里，眼睛却瞥见了小茂手里的精灵球，再联系到好友和他精灵的异状，一种不好的预感倏然来临，它灵光一现，但却像一个确凿无疑的念头一样在心底生根发芽。
拉达……死了？
“小茂，你……”话到嘴边，空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安慰么？劝他放下么？站在痛苦之外规劝受苦之人，确实是件很容易的事，但空不想这么做。所以，他又一次沉默了。
很多时候，沉默也是一种表达，它甚至可以是最高贵也最有力量的表达。空静静地站在好友身边，告诉他：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不是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被空的拳头打醒了，或许是被娜娜的质问惊动了，又或许仅仅是想要宣泄无法排解的情绪，小茂站了起来。他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从喉咙深处发出沙哑而哽咽的声音，不是对空，而是对娜娜说：“你要打我咬我都可以，这是我应得的。拉达死了……是我害死的。因为我……太弱小了。”
死了么……听到这几个字的娜娜徒然安静下来。聪慧如她，完全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但此刻，她宁愿自己还是那只懵懂无知的小伊布。
“滴、滴……”空感觉有凉凉的东西落在自己手臂上，他低头一看，娜娜素来开朗可爱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泪水正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空把背对着他的娜娜转过来，用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将她抱紧，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靠进自己怀里。
有些事情，越明白就越悲伤。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遇到那么多人和事，尤其是在邂逅了娜娜之后，空总会刻意地去忽略一件事：精灵也是生命，它们同样会消亡。
其实在比这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认识到了，战斗会让精灵受伤，当然也可能会让它们死亡。和拉姆达交战时的两只瓦斯弹，一只在【自爆】前被娜娜阻止，逃过一劫，另一只则确确实实的灰飞烟灭了，即便这种精灵会在毒气中重生，但重生后的它还是原来的它么？还有那只被火箭队利用又被妮妮打败的尼多王，虽然外公没说，但生命力透支又暴露在【自爆】范围内的它，怎么想都不可能活下来吧。
死亡一直都在身边，只是因为没有牵扯到自己，才会让人们没有实感。
“小茂。”空终究还是开口了，因为他不能放任好友这样消沉下去，他用一种低沉的语调说：“还记得么？你以前嘲笑过我，说我缺少战斗的觉悟。你还说战斗是精灵和训练师共同的意志，当精灵拼尽全力回应训练师的时候，作为训练师的我们不应该抱着担心它们受伤这种软弱的想法。”
“……”小茂没有说话，但空知道他在听。
“可是刚才，这只飞天螳螂即便自己不想战斗，却依旧为你而战了。”说着，空指了指已经站起来、回到小茂身边的飞天螳螂，它似乎一点也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你失去了自己的精灵，它同样失去了自己的好战友、好伙伴。它和我战斗，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难道就是为了你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吗？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它呢！它就不难过么！”
“飞天螳螂……？”小茂看向自己的精灵，发现它同样在看自己。此刻的它样子狼狈极了，身上到处都是和卡蒂狗战斗时留下的痕迹，左边的翅膀已经不能动了，腿上、手臂上也布满了牙印，印记周围还伴有烧伤，一看就是【火焰牙】造成的。虽然受了这么多伤，可它眼神里既没有怨恨，也没有责怪，只有浓浓的关心，还有一抹化不去的哀伤。
“明明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直到此时，小茂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也意识到自己差点失去了什么。于是，压抑的情感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样涌了出来，正如他绵绵不绝的泪水，他用追悔莫及的口吻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嘎~”飞天螳螂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拍了拍胸口，示意自己没事。它没有手，只有两把锋利的镰刀，所以无法拥抱自己的主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触摸不到人心冷暖。
看这一主一宠总算恢复了点精神，空觉得自己的任务应该是完成了。他想了想，在临走前对小茂再次说道：“既然拉达是为你而死的，那我想她死之前一定没有后悔过成为你的精灵。与其在这里停滞不前，不如想想用什么方法去报答她吧。”
然后，也不管小茂听没听进去，空就带着精神萎靡的娜娜和似懂非懂的妮妮回屋了。他没看见，好友的眼睛里闪烁着不一样的光彩。
发生了这种事，空心里也不是滋味，连获得初代图鉴的好心情都没了。他暗道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先是救了个失足少年，然后现在又救了个“失足少年”，这帮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不过他也知道，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和娜娜身上，他怕是毁灭世界的心都有了。
“小茂他好些了么？”空一进门，娜娜美就担心地问道。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内向，重视家人，所以他不会在自己和爷爷面前露出悲伤和痛苦的表情，免得大家跟他一起难过。可就算他不说，别人就发现不了么？
“嗯。”空点点头，没有多说。不看脸上的伤口的话，应该算好多了吧，至少不会再那么消沉了。
“非常感谢。”娜娜美很是认真的鞠躬道谢。
空赶忙把她扶起，对方这么郑重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你太客气了，那家伙虽然脾气差，嘴巴臭，不过毕竟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他一直消沉下去的。”
说完，不等她再次表达谢意，空逃也似的离开了。
“哎呀！忘了问博士确认功能是什么了。”直到走出小茂家门口，空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干，他对手上的初代图鉴还有很多疑问呢。但是如果现在折返回去又让他很尴尬，毕竟刚才自己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跑了。
算了，自己用用就知道了，反正按动画里的情况来看，肯定是傻瓜式操作。这么想着，空吹响了哨子，召唤比雕。
比雕来得很快，但它明显对空的突然召唤并不乐意，看它嘴上沾满的果浆和拍打翅膀的动作就知道了。
“再吵就让爷爷不给你檬柠果吃哦。”如果是平时，空大概还会给它几个能量方块，安抚它一下，可空今天遭遇了那么多破事儿，娜娜也萎靡不振，导致他跟着心情不好。
“噶！”此言一出，比雕跟卡带了似的，不出声了，老老实实地蹲下身子让小主人坐上去。
至于它为什么怕听到这句话呢，要从空的怀疑说起。空以前曾经多次收到过比雕送给自己的檬柠果，还把它做成了能量方块。可是关都确实没有这种树果出产，这一度让他很奇怪。
直到他去了鹰司家的农场，又进了农场中的果园。那天，他亲眼目睹了自家比雕一边吃，一边摘，完全不把护林员放在眼里的样子，气得他差点一箭把它射下来。不想比雕见了自己，还把摘来的树果分给他。
结果，在其他护林员异样的眼神中，空让娜娜拖着这只比雕找到了外公，说明了情况。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外公得知这是自己女儿的精灵，也就没把它怎么样，只是叫它不要破坏果树，还特意给它划分了一小块区域供它食用。也不知道外公是怎么跟它沟通的，总之现在一提起这件事，比雕就跟只鹌鹑一样，老实得不行。
提醒了一下自家大鸟，让它不要得意忘形后，空爬了上去，拍拍它的脖颈，说：“回家。”
于是，比雕扇动翅膀，冲天而起，朝神尾家的方向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