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久久凝望着她,火光中少女眼神坚定决绝,宛若这暗夜中最璀璨的一颗宝石,耀尽了这万里烽火狼烟。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下定了决心,此生定要护她周全。
秦国二皇子苻晖没想到持剑出城的竟是一个身材纤弱的小姑娘,不禁对苻坚笑道,“父王,你看,这燕国还当真是无可用之人了,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披甲上阵了。”
苻坚也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轻蔑与不屑,但是他身边的王猛却蓦地一皱眉,望着凌凌白衣的少女眸色深深一寒。
“我说小姑娘,打仗这种生死难论的事不太适合你。你倒不如降了我大秦,跟着本王算了,兴许本王心情好,还能封你个侍妾当当,你看怎么样啊?”
苻晖指着宋凌仰头大笑道,满眼尽是戏谑嘲讽。
秦军将士也一众哄笑而起,不屑地望着那个寥寥几千兵马前的白衣少女,自觉此仗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
宋凌转过脸,眸现精芒,就在众人仍在大笑中浑然不觉之时,她已用快若闪电的速度取箭在手,弓弦满月。
突然,利箭离弦,龙卷狂风,黄沙漫眼,直奔秦军战旗而去。
利箭呼啸而过,旗杆瞬间从中断裂,那镌有“秦”字的大旗扬扬洒洒在风中盘旋半圈,而后落于马蹄之下,染了一层黄沙。
所有秦军将士当即都愣住了,莫说少女砍旗示威之举,最为惊叹的是这相距半里的射程,就是秦国最为精湛的骑射营,能做到这般百步穿杨的也不到数人。
两军对垒,火光凄厉,可是此时所有人一下都噤了声,只有耳畔风声依旧凛冽。
秦军哪能容忍断旗之辱,苻坚大怒,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顿时呼啸着奔腾而来。
大战,一触即发。
慕容冲森然驾马而出,全身泛起一股阴冷决绝的杀气,就像是地狱修罗降临疆场。那寒月如水下的双眸,如猎鹰般锐利,凝满了嗜血的冷冷杀意,他怒吼一声,纵马当前,身后数千铁骑握长刀在手,喊声震天,朝着秦军杀去。
硝烟四起,慕容冲一马当先,挥矛凌空,气势如虹,他杀意凝重,如鬼魅附身,利尖舔血,不到眨眼功夫,已然砍下秦军三名前锋首级。
燕军气势大振,虽然人数不到敌军十分之一,但是这车骑营的将士都跟随慕容冲数年,是大燕的精英铁骑,虽从未正式上过战场,但是个个训练有素,刀法精湛,杀起敌来仍有以一当十之勇。
城墙上,万箭齐发,直奔秦军而去。
刀剑喑哑,战马嘶鸣,蔓延着满是浓烈的血腥味。
燕军虽是骁勇,但是秦军人多势众,邓羌、张蚝等人更是勇猛,长刀过喉快过白驹过隙,不少燕国将士寡不敌众,纷纷倒下。
但是燕军人人都杀红了眼,那些国破家亡,生离死别的痛与恨,都化作那背水一战,视死如归的气势,鲜血盖过黄沙,却无人后退半步。
宋凌一路厮杀,鲜血溅满了她的白衣,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战祸,可能真的只能用死亡来终结。突然,她的背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是有利器从后贯入。青霜剑顿时从她手中无力滑落,她当即重心不稳,跌下马去。
杀意盎然的秦军一见少女滚落马背,当即数人拿起长枪,直往少女身上插去。
眼见长枪锋尖就要落下,宋凌眼疾手快,赶紧翻身往一侧滚去。秦军攻势汹汹,稍有不慎,就会被长枪利剑捅成马蜂窝。
慕容冲打斗匆忙之中,眼角余光瞥见了危在旦夕的少女,一时分神,竟让张蚝一刀偷袭,胸口狠狠拉开一条大血口子。
险险穿过几匹战马腹下,黄土冰凉坚硬,在匆忙滚落之中,她身后插着的利箭猛然折断,锋利的箭尖狠狠往她后背又插深半寸。
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瞬间倾袭全身,疼得她差点晕了过去。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这样的疼痛却让她心中猛然一惊。宋旭、慕容令,也定曾是在这样一个烽火连天的战场上,战到声嘶力竭,受尽万箭穿心的疼痛。
眼眶中,像是有什么液体就要忍不住夺眶而出,这时候,她才知道,什么痛才是决绝。
她将嘴里蔓延的血腥味狠狠咽回嗓子眼,思绪在寒风凛冽中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秦军依然穷追不舍,剑风阵阵,眼看着红缨长枪又要再一次朝她落下。
而这一次,她身后已无退路。
慕容冲连砍数人,快马加鞭,可此时仍距宋凌尚远,眼见数十把长枪高举,齐齐对准了蜷缩在地上的少女。他当即只觉心脏骤停,呼吸不及,张开了嘴却拼命喊不出任何声音。
少女侧身在地,就在剑锋汹涌而下之时,她突然双手如钳紧紧握住了其中一把长枪箭尖,锋利的尖锋深深嵌进她掌心的血肉里,只是此时,她已不觉疼痛。
就在凌凌尖锋落下,电光火石之际,她突然借力长枪,绝地而起,单脚踏向长枪木杆,如旋风过境般取出腰间数把飞刀,犹如幻影,近距离掷向一众秦军咽喉,一招致命,果断决绝。
她落地,连退数步,脚步仍是不稳,惊未定地大口喘着气。刚刚甚是险中一举,稍有差池,此时身上便已千疮百孔。
就在这个时候,慕容冲驾马冲了过来。
慕容冲剑眉紧蹙,他焦急万分地望着宋凌,急急道,“宋凌,快上马!”
宋凌赶紧伸出手,他手臂猛然用劲,一把将宋凌拽上马背。
夜,依然喧嚣,兵马翻涌,鲜血染尽了长夜。
寒风凛冽,宋凌发髻凌乱,鲜血染霜,她紧紧抱着慕容冲,在锋刀箭雨中穿梭。战马踏过疆场,四方喊杀不绝,眼见他在混乱中硬生生劈开了一道血路,一直未让她伤到分毫,但是他的身上却已是伤痕累累,胸口的衣襟被利刃划得破烂不堪,汩汩鲜红中,血肉翻飞。
她眼眶一阵温热,她本是以为,这世上已经再也无人会如此舍命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