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这个情形,他们自保都很艰难,阿姐她,也早已失去了选择幸福的能力。
乱世的悲哀,不止是在于战争的血腥,还以最残酷的形式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
阿姐在其列,他不知道,他,又或是宋凌,该会有怎样的结局。
“阿姐。”他又喊了一声,只是此时,声音已经小了下去。
因为无可奈何,才是最无力的。
清河公主一怔,她知道,弟弟是在为她悲哀,但是,这就是命吧。
她,早已经认命了。
她不声不响地收拾着,即将远离亲人的不舍,都化作了无形的泪,苦苦地流进了心里。
“凤皇,快些收拾吧,杨公公还在等着我们。”
慕容冲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阿姐柔弱却又坚强的模样,他知道,现在的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格。
见到慕容冲和清河一起走了出来,可足浑氏一直担忧的心,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凤皇没有倔强下去。
可足浑氏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女儿的手,一时百般不舍,女儿和凤皇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长时间离开过她的身边,而现在,他们要去一个很高很远的地方,不是她轻易所能探望的。
一想到这里,她不禁老泪落下。
“在宫里,一定要听陛下的话,好好伺候陛下,不要争宠,乖乖顺从。”
“你弟弟性子刚,在宫中凡事多劝劝他,隐忍方可保全啊。”
说着说着,可足浑氏又不舍地望向了慕容冲,她只觉心中越来越难过,帕子擦了眼角一次又一次,都是亲生骨肉,谁舍得离别啊!
“母亲!”清河公主也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默默流着泪。
她从来没有长时间离开过母亲,如今一别,想见恐怕就难了,太多不舍,一个弱女子,除了落泪,也无言诉苦啊。
如果可以,她多想大声告诉母亲,她不想嫁,更不愿进宫。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
“好孩子,不要哭,能做秦王陛下的妃子,是你的福气,是我们家的喜事,你明白吗?”可足浑氏用帕子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花,将她发髻上的珠花扶正,又温柔地理了理她垂下的发丝。
如果不是杨公公在这里等着,她多想亲自给清河好好地梳一次头发啊!辽东有习俗,女儿出嫁,娘亲是一定要为她梳头打扮的。
但是现在,她都做不了,也来不及做。
“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杨公公。”她将娘俩儿的泪水都擦去,望向杨公公时,依然维持着一如既往的高贵。
“上侯夫人请放心,杂家一定会悉心照看他们的。”
“多谢杨公公。”可足浑氏感激着,又匆匆取下玉镯,塞进了杨公公的手里。
杨公公嘴上不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燕国皇室,出手果然阔绰。
“侯爷,上侯夫人,时候也不早了,清河夫人和小侯爷,该入宫了。”
“好好,有劳公公。”可足浑氏再是万般不舍儿女,也只有忍痛送别。
从出府到上轿,清河公主都没有回头望,因为母亲告诉她,进宫做秦王的妃子,是喜事,她不能哭得稀里哗啦,坏了陛下的兴致。
但是一坐上轿的那一刹那,她的泪,便再也忍不住,一下涌了出来。
母亲,为什么我感受不到,那所谓的福气和大喜?
可足浑氏一直目送着儿女的背影出府离开,高贵的泪,不觉慢慢落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她腿一软,下意识只觉得永远地失去了她的一双儿女。
她身旁的慕容,及时地扶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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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皇宫,浣衣坊。
深夜的井水很凉很凉,凉得刺骨,她的双手浸在那样冰冷的水里,只觉五脏六腑都寒得颤抖,而那一双手,瞬间就冷得没了知觉。再从水中抽出手的时候,隆冬的寒风呼呼地刮来,她的手一下就冻得僵硬了,怎么哈着气,也暖不热,好像已经被冰硬生生地削去了一层皮。
宋凌握着自己比冰块还要寒冷僵硬的手,望着一旁堆积如山的衣服,一瞬间感到了绝望。
中山王说得没有错,比死更熬人的,还有太多。
“还不干活!想偷懒是不是!”
只听身后一声刺耳的厉喝,一个穿着深紫宫服的女人打着哈欠晃悠悠地走了出来,她的手中,还赫然拿着一条细长的荆条,这是浣衣坊的掌坊,孙木芳。
宋凌无奈,只好将冻僵了的双手又重新放进水里,用力搓洗着手中的衣服。
“这么用力!不知道这是雅夫人的衣服吗!搓坏了有你好受的!”
孙掌坊右手一扬,一鞭子就结实地抽在了宋凌的身上,疼得她一抖。
宋凌忍痛不言,放慢了手中的速度,只好轻柔地洗着衣服。
可未曾想,又是一鞭子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么慢!你就是洗到天亮,也洗不完,明天怎么交差!”
孙木芳高扬的眼角一斜,嘴上骂着,脸上却露着抑制不住的奸笑,那几鞭子抽得真叫一个过瘾。
洗得快,说是太过用力了!洗得轻,又嫌慢了!
那这就是诚心整她了!
这一次,宋凌没有逆来顺受。
女子将手中的衣服往水里一扔,一下站了起来,那腾然而起的气势,竟吓得手握荆条的孙木芳往后一退。
“你干什么!想造反不成!”她表面上依然大声呵斥着,但是语气明显弱了几分。
“敢问姑姑,快也不行,慢也不行,你到底希望我怎么样?”宋凌说话声音不大,毕竟现在她只是卑微的宫女,她也不想给慕容冲惹什么麻烦。
但是女子眸中透着的凌厉,却莫名吓得一向作威作福的孙木芳结巴了起来。
“我,我想你怎么样!当然是把这些衣服洗完了!”
“这么多衣服,就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天亮之前洗完。”
“姑姑,我不明白,都是宫女,为什么别人可以睡觉,而我就要洗一夜衣服,这是宫规吗?”
到现在,她还是好声好气地说着,她并不想惹什么麻烦,因为她知道,在宫中的日子还要很久很久,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只求平平静静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