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都过去了,她出落得比儿时更加清秀动人,那眉间难以隐藏的英姿更是与其他娇弱的女子不同,就像寒冬腊月里的一支烈梅,美艳而坚韧,细细品来,那样暗香幽来,又那样与众不同。
他,终是,再见到了她。
似是感觉到了慕容泓强烈的目光,宋凌偏偏扭过脸去,不去看他。
这个时候,韩延、段随也接连入座,段随浏目四顾,担忧的目光投向宋凌,似是在担心她的伤势。
宋凌转脸望去,点头示意自己伤势无碍,就在这个时候,她正好看见一个女子炙热的目光,正投向她身旁的男子。
只见她发丝仅高绾成一个简单利落的美人髻,髻上再无其他珠钗装饰,整个人英姿飒爽,全然没有千金小姐的矫揉造作。
她,应是高盖之女,高如卿。
宋凌不禁朝身旁的慕容冲看去,带着几分莫名的醋意,他似是心有感应,也正好回头望着她,深情依旧的目光,似是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了。对着他宠溺的目光,她竟像个孩子般笑开了,刚才的不悦一扫而光。
只是二人太过专注,都没有注意到另一侧女子眼中闪过的失落与不甘。
一晚上的觥筹交错,慕容岳无非说些众将士辛苦了云云,宋凌都无心去听。她很清楚,这只是短暂的安稳,等秦国的兵力调整过来,他们还有很多苦战要打。
酒过三巡,临近宴罢,安丰王不知哪里突然冒起的兴致,竟向慕容冲开口道,“中山王,本王听说秦国公主和杨定都在你的手上,你们这一路过来损兵折将,何不将这两个秦国贵族拉出来玩乐,也好让我们大燕将士泄愤啊......”
安丰王此言一出,底下附和声四起,大多数慕容泓的属下都拍手叫好,大家对秦国的恨意,早已擎天。单论杨定一人,就不知屠杀了大燕多少将士了。宝锦公主是秦王苻坚最疼爱的女儿,杨定是苻坚最器重的将领之一,折磨这两个人,就等于是在苻坚的心窝上剜肉,鲜卑族人自是喜而乐见的。
慕容冲一愣,脸上虽还是那一副千年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但宋凌却看见似是有一丝不悦从他深邃的眼底一闪而过,但,仅仅,是那么一瞬。
“既然皇叔和各位有如此兴致,来人,带宝锦公主和杨定!”转而,他长袖一展,朝着属下扬手道。
不到一会儿,两个头发凌乱,戴着脚镣的男女被带了上来,宝锦公主的锦衣华服已经破烂不堪,要不是仍能看出那精致稀有的面料,真是想不出昔日那高傲的女子,竟会落得这般田地。
可想而知,这一路奔波,慕容冲虽没有怎么刁难于他们,但也并没有给他们多好的待遇。
安丰王倚着身子斜靠在高座上,那鹰眼微眯,已是微醺,却燃起一抹淫秽的光彩,悠悠开口道,“今日我们鲜卑燕氏汇聚此地,此乃大喜,宝锦公主不如献舞一曲,为我们助兴啊!”
四下哄堂而笑,更是有放肆的将领一把泼出杯中之酒,浇在女子那已经破烂的衣服上,很快就映出了女子那玲珑有致的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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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定一把冲上前,将宝锦护在身后,那猩红的双眼都快要喷出火来。
“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公主身份尊贵,不是你们可以胡乱亵渎的!”杨定咬牙切齿般地大声吼道。
别说杨定,连宋凌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们虽为俘虏,但也不该受此凌辱啊!更何况,是那个曾经被万人捧在手心的宝锦公主,她,怎么能受得了!
宋凌刚想站起来,却被慕容冲默默地按了下来,他冲她摇了摇头,示意此事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
这个时候,那个狼狈不堪的女子却朝着慕容冲投来祈求的目光,似是希望那个她深爱的男子,能看在以往的情谊上,为她说上一言半语,为她保留仅存的尊严。
可慕容冲面无表情,似是有意避开她的目光,只顾低头把玩着杯中酒。
泪水一下子就从女子双眼中夺眶而出,顺着她那杂乱的发际,不规则地滴在地上,就好像她心碎的落迹。
就算是当时知道慕容冲起兵造反,与她的国家臣民对抗,她也不曾像此时这般绝望和心痛。
她现在是真正知道了,那个她深爱的冲哥哥,却从来没有一丝一毫地爱过她。
他只是在利用她,一直,在利用!
“我当是以为谁在底下乱叫呢,原来是秦国少将军杨定啊。”安丰王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听说杨将军骁勇善战,杀了我们不少鲜卑将士,今日不如......”
“挑断你的手筋脚筋,看你日后如何再战沙场!”安丰王双眼一横,凌厉的目光射向杨定,狠狠道。
在座的大燕将领当即拍手叫好,嗜血地兴奋了起来,那样澎湃。
这一众燕国将领不是曾与杨定交过手,就是亲眼目睹了杨定攻邺城之战,早已对他恨之入骨,有如此良机,他们自是迫不及待。
杨定脸色煞地惨白,他知道,慕容岳此话绝非是酒后戏言。他感觉得到,他想杀他的心,是那样强烈。
早在落入慕容冲之手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他是不会在这群鲜卑虏子手下有什么好下场的。
死,他或许不怕。
他转过脸,深深地望着身后的女子,眼中悲恸,但是,如果他死了,还有谁能在这里护她周全呢!
宝锦公主已是被吓愣了,泪水哭得更加凶猛,泪痕挂满了她那原本娇美的容颜,整个人显得那样憔悴狼狈。
只见她刷地一下砰然跪下,大声朝着慕容岳坐的上宴哭喊道,“不要!不要挑断定哥哥的手筋脚筋!”
慕容岳只是斜着身子好整以暇地望着宝锦,脸上滑过一丝戏虐,打趣道,“公主这是在求我吗?”
女子一愣,而后竟整个头猛地磕下,屈辱道,“我求你了!”
“我可以让父皇退兵,父皇很疼我,他一定会听我的!”
“只求你放过定哥哥!”
那个曾经端坐在秦国皇宫中的高傲女子,斜着眼俯视众生,受尽了燕国落迫皇室的朝拜,甚至包括燕皇慕容。
而现在,她孤立无援,竟要向一个亡国的区区王爷卑躬屈膝,俯首哀求。
这一幕,她何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