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酒酒,大名叫江漠漓,他祖父听算命先生说他五行缺水,就给他起名漠漓,他父亲为了表白他母亲,说要爱她长长久久,所以给他起了个小名叫酒酒。
他的祖父是镇守西北的怀安王,父亲是少年得志的小怀王,奇怪的是,他母亲姓姬,两个自称是他亲舅舅的人却姓李。
酒酒满周岁时,要举办抓周典礼,之所以被称为“典礼”,是因为他抓周的受重视程度甚至高过了皇子,不只是容帅、关帅亲自来观礼,屈帅、容相和齐王殿下甚至远在岭南的游家家主,都备了厚厚的贺礼,宫里也赏下了护身的玉器。
他的两个舅舅为了出一把力,提前一个月就把可能用到的笔墨纸砚、精巧刀具、金银玉器甚至胭脂水粉都准备齐了。
不过结果……
虽然大家都知道,酒酒是个爱动的孩子。
早在他还在他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喜欢打滚撒欢,一刻也不老实,那咕噜咕噜的声音,总让他父亲以为是他母亲肚子饿。
八个半月的时候,酒酒就会扶着墙根到处溜达,几乎拔干净了他娘种的所有的兰花。
十个月的时候,小家伙拖着他爹的头盔瞎转悠,故意把头盔丢到井里,“噗通”一声,溅起巨大的水花,可把他笑坏了,之后就上了瘾,以至于他爹再也不敢把头盔放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十一个月的时候,在他的执着之下,他爷爷的胡子终于被他全部拔光。
十一个半月,他大舅舅养的鱼和二舅舅养的鸟甚至家里光顾过的蛇、虫、狐狸、老鼠,无一幸免,其残忍手段令人发指。按他大舅舅的话来说,酒酒就是镇宅之宝,而他二舅舅说他是灭绝师太。
抓周那天,许是酒酒没见过这么多人拿着这么多小玩意来让他玩,所以,他一开心,就把放在手边的东西慢慢往自己身上塞。
他把小刀塞进自己的虎皮小靴里,墨和砚台装进怀里,金块裹在裤子里,至于胭脂,他觉得香,想放进嘴里尝尝,被他母妃制止之后,顺手抹在他母妃的脸上。唯有他那个横挑眉毛竖挑眼的父王拿过来的兵符,被他当成垃圾一样扔了出去,只有那个小东西撞到地面发出了声响的时候,他才给面子一样地笑了两声。
抓周典礼以没有结果作结。
酒酒六岁的时候才第二次进京城,他第一次进京的时候不到两岁,并不记得什么事,那时是因为他妙裁姨母生下了第二个儿子,才在京城小住了几天。这次进京,则是受陛下邀请,跟他父王母妃一起,参加太子册封大典。
说句实话,他真是不喜欢京城的各种典礼和宴席,因为要规规矩矩地在人前站着或者跪着,稍微一动,就会惹来他父王眼神警告。早知道他就不央求他父王来京城了,这里一点都不好玩,到处死气沉沉的。
总算快要回家了,酒酒跟着他父王和母妃去宫里拜别陛下。大人们长长的客套没完没了,幸好陛下恩准,让他到御花园散散心。
御花园一点都不漂亮,除了同样死气沉沉的亭台楼阁,就是庸俗的玫瑰牡丹,连蜂蝶鱼虫都显得迟钝。来来往往的下人们,看到他就下跪,一个个诚惶诚恐的,让他看见这些人就累得慌。
他顺着一片浓密的绿荫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下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这个声音就算是在梦里他都能轻易分辨的出。这是射箭的声音。
好几天没有摸到弓箭啦,听见这个声音他的手都痒了起来。他顺着声音钻进树荫中,翻过涌着泉水的假山。
站在假山上往下看,不远处站着一层一层的宫女,都是粉色罗裙、云鬓银钗。她们簇拥着一个正在练习射箭的小娃娃。
那个小娃娃看着跟他差不多大,穿着一身红色走云边的劲装,脚上踢着一双鹿皮掐云小靴,头发高高束起,绑着一根镶玉素带。她的皮肤很白,像康城蓝天上洁白明亮的云彩,圆脸,眼睛大大的,忽闪忽闪像是会说话,她的嘴巴很小,右边挂着一个小酒窝。
酒酒欢喜起来。看来京城也有有趣的人。他以前以为,只有齐王家的小妹妹最漂亮,没想到这个小娃娃毫不逊色,唔,最重要的是不扭捏,是他喜欢的类型。
不过,小娃娃的箭法并不好――或许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小小年纪练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但离他的要求还差得远――酒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箭靶周围散落着横七竖八的箭羽,应该是脱靶造成的。箭靶上插着数不清的箭,可惜都是在边边角角的地方,中心位置空无一箭。
酒酒顺手揪了一根狗尾草叼在嘴里,上身向前探出,手臂撑在半蹲的前腿上。
小姑娘很一点都不气馁,站得笔直,毫不松懈地练习着,汗珠顺着脸颊,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打湿了她的脖领。她调整了一下站姿,根据多次失败的经验,微微下调了一下左臂,再次拉开了弓。
这支箭原本按照小姑娘的预期,就算不能正中靶心也不会偏差太大,可惜她没有注意,身边早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淘气的酒酒抛出一块石头,竟然正好打掉了飞出的箭!
出乎酒酒意料的是,在场所有的宫女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并不是像小姑娘一样,顺着石头抛出的方向看过来,而是齐刷刷跪在地上,表现的诚惶诚恐,好像破坏气氛的是她们一样,让酒酒颇感失落。
小姑娘当然很愤怒。她指着酒酒,瞪着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说:“你……你过来!”
酒酒才不怕,他轻轻一点脚尖,就从假山上跳了下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衣衫,吐出含在嘴里的狗尾草,走到小姑娘面前,问:“你是不是陛下的女儿啊?皇后生的还是言贵妃生的?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没见过敢这么跟她说话的小孩子,哪怕是比她大一岁的太子长兄,跟她说话也是客气有礼,不会像面前这个小男孩,神气、张扬、自在,那是长在深宅大院的男孩女孩所没有的灵气。刚刚的气愤消失了大半。她垂下责问的手指,说:“我是母后的女儿。你为什么不朝我行礼?”
酒酒仔细想了想,回答说:“累。”
“你能打中我的箭,是不是准头很好?会不会射箭?”
“当然。”酒酒自豪地说。
“那你能教我吗?”
酒酒凑到小姑娘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周忆欢。你呢?”
“江漠漓,大家都叫我酒酒,宠妻狂魔江逸臣的儿子。你几岁了?”
“五岁。”周忆欢暂时还听不懂那个雷人的介绍词。
酒酒更高兴了,他大声说:“我六岁,你可以叫我酒酒哥哥,也可以拜我为师,叫我酒酒教官。”
周忆欢小公主吧唧了一下小嘴,说:“‘教官’不好听,那就叫‘哥哥’吧。”
一声“哥哥”把酒酒泡进了蜜罐里,酒酒暗想,这个称呼得一直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