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城一路向南,边城在人们的视线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直到看不见,成为另一个世界。
人类居住的地方实在是太大了,
从南到北,横跨不知道几万里。
大河山川,泽国水乡,无数的神奇灵秀之地,自然也就诞生了无数的奇人异士,修行天骄。
有人在大河畔十年独居,一朝悟道,剑气如大河,纵横不知几千里。
有人在深山峡谷隐居,看日升月落,观星海轨迹,从此得天地至理,
人类文明如烟花般在这片大陆上璀璨绽放。
一路向南,
渡过大河,
越过山川。
有山名璃,
有城名璃,
璃山是群山,
璃城是帝都。
没有人知道过璃山后是什么,有传说是仙境,有传说是光明世界。
也有人说过了璃山后就是放逐之地。
同样没有人知道璃城为什么叫璃城。
璃是离别,王依离字,因为这里是帝君的城池。
离是别离,分离。
所以离字不祥。
但偏偏帝都就叫璃城。
苏颜进璃城时已是暮色四合,大街上依然车水马龙,有店家早早挂上了灯笼,灯笼上写着自家店铺的名字,照亮路人的同时顺便给自己的店铺打打广告。
六月初三
宜
求医、沐浴、婚嫁
诸事大吉
无禁忌
这一天,苏颜入了璃城。
苏颜没有去闲逛欣赏这座闻名大陆的城市夜景,
虽然确实很美。
他很早就找了家客栈住下,晚饭也是房间里顺便吃了点。
唤小儿打来热水后在房间的大木桶里洗了个澡,不得不说,长途跋涉后再美美的泡个热水澡是件很舒服的事。
苏家有钱,但苏颜不是一个奢华之人,但也不是一个刻意委屈自己的人。
铺张浪费是败家子,有钱不花是傻子。
苏颜不是苦修士,也不是晨钟暮鼓的和尚,也做不来清心寡欲。
坐雅致马车的老师也是教不出来木杖荆衣的弟子,所以苏颜的一身白衣总是干干净净,头发也总是打理一丝不苟,不算富贵,却足够清雅。
在灯下认真看了会书,想了一些事情。窗外的喧嚣渐渐淡去,再有一会就是宵禁的时间到了。
宵禁在璃城一直以来都存在,人们也早就已经习惯。不像汶水,汶水是财富之地,那就是一个不夜城。
帝都总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宫里住着的那个男人是整个人间最有权势的人,有些什么奇怪的想法,也不算一件太奇怪的事情。
街道上彻底的安静下来,只剩下打更的拖着长长的腔调报更,间或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什么的。
还有就是御林军巡逻时的脚步声。
璃城这座庞然大物从白日和初入夜时的喧嚣片刻间转入寂静。
哪怕是城里那些世外之人也没有谁来打破这份寂静,
这便显得异常,
但长期以来又会显得理所当然。
异常的理所当然。
起身推开了窗,苏颜的身影快得像一缕轻烟飘上了客栈的屋顶。
也许是在璃城的关系,想到在这里也许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两天他的状态不算太差。
今夜无雨,无风,月明,星亮。
不适合夜行,苏颜也不是去做贼,
在屋顶盘膝而坐,将衣服的皱褶理的服服帖帖,苏颜开始打坐。
无数的繁星镶嵌在深蓝色的夜空上不停的闪动,星与星之间似乎无关,似乎又相连。
从人类在这片土地诞生以来,无数的前辈先贤都仰望过星空,都在思索,星海与大陆的关系,星海与人类的关系,也曾试图探究在星海之上的世界。
无数次的尝试自然也会带来一些收获。
有人望星空出神,悟道。
有人以星痕为图,布阵。
以星为示,预祸福,以星为引,定方位。
凡此种种,在那些已知的和未知的领域,浩瀚而神秘的星海与人类发生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缕星辉入体,如清泉,如甘霖,经雪山,过气海,最后从脚底涌泉逸出,没有注入雪山,也没有沉入气海。
苏颜用星辉洗体,每洗一次,身体就更洁净一些。
这十多年来,苏颜每天夜里都做着同样的事,长期的坚持,变化也是显而易见,不说经脉血肉,单单是体内的骨骼也是晶莹若玉,表面弥漫一层淡淡的如同星辉般的光芒。
修行分三种,一种以意识显气海雪山引天地元气,借大道法则。
一种是体修,锻人体魄,藏天地元气,炼到极处据说能纳法则于体内,理论上甚至能自成一方世界,这却是了了不得。
在讲究道法自然的今天,自然被人们视为歧途,归为邪道,如以往的明宗。
人生是苦海,以身作宝筏。明宗的理念与人们讲究的道法自然背道而驰,所以被视为魔宗。
倒不是真的是赤门关外那些魔化的狼人一样的魔。
魔宗是人们强加给明宗的,他们本身不是魔。
当然,更因为那些异族,比如关外的狼人,修行的方法都是增强肉身的力量。
不知道苏颜引星辉入体,算不算邪道,没人知道,自然也就没有人评判,老师知道却并没有阻止,说明并不在意。
夜风轻拂,明月渐西。
城外田野的蛙鸣也渐渐稀少起来。
苏颜睁开双眼,骨骼似乎更晶莹了些。
此时正是夜晚最寂静的时候,连打更的声音都小了些,唯恐吵醒了熟睡的人们。
突然,屋旁的柳树枝齐齐的向着西面轻舞,正在变淡的星光下一道蒙蒙黑影从旁边的屋顶上极速掠过,看见屋顶上的苏颜,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咦,微微一顿。
苏颜微觉讶异,黑影的前方夜色里空气微微一荡,紧跟着另一道身影就出现在黑影的前方,也不见什么动静,一伸手就将黑影捉在手中。
将黑影捉在手中后,也不抗在肩上,就这样提着,如同提着一个口袋,那道身影向着苏颜走了过来,不见风声,也不见瓦片轻响。
待走的近了,原来后面出现的那道身影是一个峨冠博带的青年,剑眉星目,身上的衣冠穿戴戴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星光下不见一点尘土和一丝皱褶。
提着的黑影原来是个身穿黑衣的少年,长的倒也清秀,此时正一脸的懊恼盯着苏颜,好像怪苏颜的出现让他被青衣青年捉住。
峨冠博带青年行自苏颜面前,也不说话,一脸的严肃,及其认真的向苏颜行了一礼。黑衣少年仿佛觉得不好意思,把脸低低的垂了下来。
苏颜忙回了一礼,正待说话,空气又是微微一荡,青年已消失在了夜色里。
见青年似乎没有恶意,黑衣少年脸上也不见恐惧,倒像是被严厉的老师抓回逃课的学生。
苏颜便也没有多管,起身回了房内。
明晨还得早起,迎接早晨的第一缕晨光,每晚一个时辰的星辉洗体,早晨第一缕阳光的洗体,苏颜已经这样坚持了十年。
回到房间后,神识进入体内,观察了一下雪山气海,山海还是不大不小,海水还是不多不少,苏颜有些满意,这段时间一直很稳定。
然后便睡去。
当大街上卖早点的摊子的火炉上的锅里冒出滚滚的热气,第一碗馄饨被下到滚烫的锅里时,苏颜已经结束了晨练回到了房间洗漱完毕。
仍是一身白衣,走在经过清扫后显得特别干净的街道上,
于是整个街道显得更加明亮起来。
苏颜是第三个客人,馄饨摊子的老板先已经卖出去了两碗。
薄薄的的馄饨皮在汤水里透明得能看见碗体,上面撒了十多粒切的匀称的葱花和一撮虾仁,汤是棒子骨熬出来的汤,和着葱花的香气,
其时,
很好闻,也很好吃,
帝都的人们是很讲究。
当苏颜在馄饨摊前吃着馄饨的时候,昨夜被青衣青年抓走的黑衣少年正坐在屋里的书桌前看着手上的书,
书名植桑,是一本讲关于种桑养蚕的农业书籍。
从昨夜被抓回来后就一直看书看到现在,好像没人管他身体吃不吃的消,一夜没睡的他偏偏精神好的很,只是看书看的有点厌厌的。
但不得不看,如果被发现了只怕今天又要加功课,到时候怕是连午饭都没时间吃,黑衣少年就有些恨恨的。
都怪昨夜屋顶那个穿白衣的人,如果自己不是看他一眼稍微耽误了一下,师兄哪里抓的住自己,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城外逮了一只野兔在烤着吃。
烤的金黄金黄的,皮子焦脆而肉嫩。
没有人怀疑黑衣少年做食物的手艺,就像没人怀疑他是个吃货一样。
有时候他甚至想,自己跑不掉是不是因为自己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才导致他们把自己看的那么紧。
看书看的要睡觉,看书看的已经快要绝望。
偏偏黑衣少年看什么书都是过目不忘,不想看,偏偏又记得住。
怪人,
黑衣少年是怪人,抓他回来的青衣青年也是怪人,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四师兄,五师姐几位师兄师姐那一位又不是怪人?
这个院子里就没有一个不是怪人,
黑衣少年这样想着,他自己其实也是这个院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