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岚见他急急忙忙地冲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他拽住好一通哭求,她被他没头没尾地拉着哭了一长段,半晌才反应过来,诧异道:“清河县主要打杀了秀姨娘?!”
晏宁情急之下口齿都有些不清了,拉着她只顾往前走,重岚忙一把扯住他,搂着他柔声哄道:“别忙别忙,先说说怎么回事,大嫂才好帮你啊,你说是不是?”
晏宁向来自诩男子汉,这么丁点的孩子却陡然遭逢大变,这时候哭的抽抽噎噎六神无主,重岚大为心疼,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完才知道原委。
清河县主那就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更何况自己还有了身孕,看着晏三思的庶子庶女简直犹如眼中钉,对他们口甜心苦,便定下规矩,每日晨昏定省不得不得延误,要是不慎误了,倒不会罚这些少爷小姐,只是逮住他们的姨娘狠罚一顿。
她定下的时间跟晏宁上学的时间冲突,累的晏宁每日都得逃学来给她请安,秀姨娘怕耽误儿子前程,便趁着晏三思去她院里歇息的时候提了提这事儿。
晏三思是个不长心的,转头就给清河县主说了,她当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忍到了今日,随意寻了个错处将秀姨娘罚跪在二门外,秀姨娘得宠惯了,又有儿子傍身,忍不住张嘴辩了一句,便被清河县主捏着个大错般的,要将她生生打死。
其实这事儿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秀姨娘有儿子又得宠,晏宁又聪明机灵,颇得老夫人和晏三思的喜爱,所以清河县主才拿了她作伐子,幸好晏宁机灵,瞅准机会溜出来找她。
重岚张了张嘴:“二夫人这也太过了,爹呢,爹怎么说?”
晏宁抹了抹眼睛,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爹,爹不在府里。”他晃了晃重岚的手:“嫂嫂,你...你救救我姨娘吧,只有你能救我姨娘了。”
重岚听了很是为难,晏三思妻妾之间的事儿她自然不愿意参合,但是晏宁...
她捏了捏掌中有些冰凉的小肉手,见他小脸煞白一片,满是惶惑,心里忽然就有了主意,今天清河县主敢对秀姨娘下手,明日说不准就敢对晏宁下手。
她拉着晏宁的手:“我带你去见祖母,好不好?”
她蹲下身来,深吸了一口气:“我在二夫人面前也是晚辈,我说的话她未必会听,但祖母就不一样了,她是长辈,这事儿她要是发了话,二夫人也不得收手了,你明白吗?”
晏宁定定地瞧着她,用力点了点头,哽咽道:“我知道了,嫂嫂带我去求祖母吧。”
重岚欣慰地点了点头,先吩咐人去晏三思院里看着,她知道事不宜迟,便拉着晏宁的手边走边跟他嘱咐:“...等会儿见了祖母,你不要藏着掖着,只管大声地哭,把你和你姨娘的委屈难处都哭出来,也别顾忌什么...”
清河县主要是知道自己带着晏宁去晏老夫人那里告状,反正有姜乙在,还有她那得势不饶人的性子,她和这位婆母也好不到哪儿去,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晏宁被戕.害。
一个小孩子,若没有亲娘护着,再加上有个狠毒的嫡母,管生不管养的爹,他该怎么在这深宅大院里活下来?
两人加快脚步,急匆匆地就到了晏老夫人那里,她瞧见重岚还有些诧异,冷不丁低头看见哭的眼眶红肿,发髻散乱的晏宁,诧异道:“你把这孩子怎么了?”
重岚哭笑不得,懒得跟这么个糊涂人废话。
晏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抽抽噎噎地道:“求祖母救救我娘吧。”
他这回口齿清晰了不少,转而把话复述了一遍,晏老夫人听完之后又惊又怒:“她竟如此刻薄毒辣?!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婆母和夫婿放在眼里,有没有把家法放在眼里!”
晏老夫人好歹也在后宅混迹了多年,这种事儿就算见也见了不少,清河县主对秀姨娘下手,目地本就不在姨娘,是在那一干庶子庶女上,这是要给她自己的孩子清路呢。
重岚知道她性子软弱,怕等她气过了又畏缩不前,见时候差不多了,忙上期几步福身道:“祖母,要是寻常的儿媳也不敢轻易置喙,可秀姨娘是到底是生了儿子,立了正经文书的,要是传出去,别人指不定怎么传咱们家呢,到时候败了名声,咱们家还在朝为官的几位爷们...”
她任由晏老夫人自己想象,又把晏宁扶起来,轻声补了句:“还有,咱们家的前程都系在这些小辈儿身上,宁哥儿和其他几位哥儿若是因为这事儿耽误了前程...”
她两句都是说一半留一半,晏老夫人自己补全剩下的一部分,不由得心惊肉跳,喃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重岚忙道:“事不宜迟,您还是先去公爹院子里把婆母劝下吧。”
有儿有女的妾室可不比那等没名没分的,要是刁难个把通房丫头晏老夫人还能睁只眼闭只眼。
晏老夫人用力捏紧了拐杖,直起身道:“走,咱们这就过去。”
重岚本来不想露脸,但又怕晏老夫人气势大不过清河县主,白跑一趟,干脆扶了她过去,到时候只说是请安时赶巧碰上的,怕老人家气出个好歹了,所以扶着她过来了。
她正思量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晏三思院子里,里头隐约传出了木板和皮肉相碰的闷响,可见是下了狠力气的。
她扶着晏老夫人走进去,就见秀姨娘被按着趴在雕花青砖上,生死不知。只是鲜血浸透了身上的罗裙,在青砖地里肆无忌惮地流淌着,黏腻腻的暗红色让人心慌。
晏宁哭的差点昏死过去,迈开大步就跳出去扑倒秀姨娘身上,忽然又抬起头来,目呲欲裂地看着清河县主。
重岚怕他真做出什么来,上前几步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清河县主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懒洋洋地挥手叫停,笑意盈盈地起身向晏老夫人行礼:“老夫人怎么今儿个有空过来了?”
她又瞥了眼地上的秀姨娘:“屋里人淘气,让老夫人瞧笑话了。”
她一身精致的十样锦褙子,底下衬着同色的流觞绣罗裙,面颊红润,显得气色颇好。
晏老夫人其实不想跟她正面对上,但今天之事她不出面也不行了,便深吸一口气,加重了语气:“你这是做什么?秀姨娘好歹给咱们家生儿育女过,便是她有个什么疏漏的地方,也自有家规处置,哪里轮得着你动用私刑!”
她越想越是恼火,想到清河县主近来的种种行径,语调不由得越来越高,到最后倒好像在叱骂一般。
清河县主面上一沉,又勉强换了笑脸出来:“老夫人气什么,不过一个妾室罢了,再大能大的过主子去,别为这个奴婢气坏了身子。再说了,她就是生了儿子又能怎样,不一样要管我叫娘?”
晏老夫人平素虽然糊涂,但却不至于如此歹毒,见她视人命如草芥,不由得大怒:“我不管你在头一回嫁人和在王府时是如何行径,但既然入了我晏家门,就要遵守我晏家的规矩。你倒是跟我说说,她犯了什么大错,才让你想要了她的命啊?!”
她顿了下,魏嬷嬷忙上来给她抚胸顺气:“还有,哥儿们的学业为重,你拿家中余钱不多为由克扣他们月例我也忍了,但你为了让他们给你请安耽误了去下学的时间,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她越说越是恼恨,忽然觉得把清河县主娶进来实在是家门之祸。
清河县主最反感有人拿她再嫁之身说事儿,她被揭了老底,连勉强的笑意都维持不下,强自忍着:“儿媳这是教给他们笑道,他们身为儿女的,给嫡母请安难道不应该吗?”
晏老夫人手里的拐杖用力一顿:“你好大的威风,我这个当祖母的为了哥儿们的学业都免了他们的请安,难道势头比我还大?或者早就把我当做了个死人?!”
其实清河县主的话在这孝道大于天的齐朝是有道理的,但她做嫡母的再大也不能越过祖母去,祖母都发话让哥儿们以学业为重了,她还逼着他们给自己请安,未免太过逾越。
晏老夫人这话有些重了,清河县主忍不住道:“儿媳怎么说也是正头太太,难道连处置个妾室都不成吗?老夫人这般嫡庶不分,也不怕寒了其他房的心。”
晏老夫人本来稍稍出了点的火气又被这句话挑了起来:“好好好,那我就请郡王妃来好好说道说道,看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清河县主心头微惊,她虽不信晏家敢休了自己,但再闹到娘家就大失颜面了。
她念及此处,双手拢在袖子里,勉强忍着恼恨低头道:“娘教训的是,都是儿媳的不是,儿媳这就放人。”
她说着就命人把秀姨娘抬了起来,晏老夫人忙命一边的下人把她扶住抬回屋里。
众人一时无话,重岚本想着罚几日清河县主禁足,哪怕罚她抄抄佛经也是好的,没想到晏老夫人这就偃旗息鼓了,简直是个老年阿斗。
她摇了摇头,反正救下了秀姨娘,她也懒得再参合这对儿婆媳的事儿,低头拉住晏宁的手:“祖母,二夫人,我先带着宁弟回去了。”
清河县主像是才看见她一般,目光慢慢地调到她身上,隐约透着力气,她拨弄一下鬓边的红宝绢花,不经心般的道:“原来大儿媳妇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