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实诚的问话啊,引得马长楚一愣,拍拍汤大嫂的手,马长楚道:“嫂子守了我一夜了,辛苦你。我现在挺好的,你就回家去吧,莫让家里人挂念。”
“啊!”刚拿了人家那么多的银子,转身就要走了,汤大嫂可真是过意不去啊。
“不是,我看你的身体还没好全,我看,我看我还是留下来等你好全了再走吧。”实诚的人说来的话啊,分外让马长楚开怀。
马长楚道:“不必了,你回去吧,我在这里也呆不了几天。”
一听这话,汤大嫂睁大了眼,黄叔道:“说的是,见过了住持,方子也拿到了,我们老爷也盼着我们快快回去吧,是不能久留。”
原本带着笑意的朱重八听到这话,看着马长楚,马长楚没有察觉,而是再劝着汤大嫂,“汤嫂子早些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要你帮忙的了。是真的。”
再三肯定地表示没有说假话,汤大嫂这才与众人告辞离去。
马长楚看向朱重八,“我救了你一回,你救了我一回,我们算是两清?”
原本心中郁郁的朱重八,听到马长楚的话一笑,“就算没有我,小姐也会没事的,你救了我是大恩,我救你却算不得什么。”
“我也说过,我救你不思图报,不过,你执意要报,这一次你带我上了皇觉寺,我们就算是两清了。”马长楚并不是由着朱重八说什么是什么的人。
还想再说的朱重八,一看马长楚认真的双眼,那一双执着的眼睛,叫他说不出拂她意的话来。
“好!”清或不清,只是各自心里的数,她想如何就如何,他该如何依然如何。
这么一想,朱重八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们去见一见住持大师。”与朱重八说清楚了,马长楚没忘另外一个救命恩人,皇觉寺的住持大师。
虽说这位住持大师出手,皆因与马、郭两家的交情,人家救的是她,她理当拜谢。
“马姑娘醒了。”住持大师听说马长楚主仆来了,笑眯眯地从禅房出来,上下围着马长楚转了一圈打量了,“马姑娘可是福泽深厚之人呢。”
额,这位住持大师不仅是医术高明,还会看相不成?
心犯狐疑,马长楚很快地丢开了,她觉得人的命啊,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就算真的会看相,看到的也只是一时的东西,至于结果,没有到死,只怕也算不上结束吧。
“马姑娘不是很相信?”住持像一眼看穿了马长楚,笑眯眯要问,马长楚也不骗人道:“命数之说,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就说我不过是身染顽疾的人,所谓福泽深厚,什么是福泽,又怎么算是深厚呢?”
一问得住持大师笑了,“似马姑娘这般染疾的人,早夭的不知凡几,姑娘能活到这个岁数,依老衲所见,还会继续活下去,难道,这不是福泽深厚的表现?”
马长楚一笑,“拖着一具半死不活的身子活着,叫身边的人也为之受罪,这是福?”
听到此言,住持大师摇了摇头,“马姑娘心怀死意?”
一语道破啊,马长楚,确实没有多想活着的念头,只是,郭子兴为了她费尽心思,她不能自寻死路,时常在想什么时候,再次病发而死就好了。
“老衲不知姑娘为何想不开,记得昔日令父在世时,为了保住姑娘的命,曾经带姑娘走遍天下,最后才寻到皇觉寺老衲这里。当时老衲还是第一次碰见像姑娘这样的病,一时无从下手。那个铁铮铮的汉子啊,落着泪求老衲,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你。姑娘可还记得自己的父亲是何模样?”住持想来与原主的父亲相交非浅,一言道来,彼是熟稔。
原主的父亲啊,她来时人已经不在了,原主的记忆也没有多少。
“不记得了。”不仅是原主的生父,就连她上一世的父亲,她都快忘记他的模样了。
住持轻轻一叹,“不记得便不记得了,不过,皇觉寺一直有个传说,只要有人用自己的血抄一整本的长生经供在佛前,所为之人必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当日马公就曾用自己的血抄了一本长生经,就在前面,马姑娘是否要看看?”
血经!马长楚面露诧异,住持大师引道:“来,姑娘。”
方向正是那大雄宝殿,马长楚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住持大师站在佛前,指了那佛座之下,“马公抄录的经书,就在那里。”
马长楚从来没有觉得一段路那么难走,当她停在佛前,看到那本积了厚厚灰尘的血经,打开一看,第一页上清楚地写得,“愿吾女长楚,一生平安和乐。特抄此血经,求满天神佛庇佑于她。”
不知怎么的,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马长楚仔细看了一整本的血经,厚厚的一本长生经,全是用血写的。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父亲,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用自己的血抄了这么一本血经,只盼自己的孩儿能够平平安安。
“住持,我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她不是原主,虽然她也叫马长楚,但是芯里已经不是一样的人了,这厚重的父爱,并不是她的,从来不是。
曾经她也想过能够拥有全心全意疼爱她的父母,可那一直都是奢望,父母貌合神离,生疏冷漠的连对她也没有多少在意。这样冷漠的家庭,她也变得越发的冷漠。
“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呢。马公所求的只是你平安和乐。能够活着,原就是莫大的福份,谁是谁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住持大师说得苦口婆心。马长楚一笑,是啊,不管她到了这个时代,到了这具身体里是因为什么,如今的她就是马长楚。
这具身体所承载的美好,那些企盼,她既然成为了她,就应该要好好地活下去,一直都活下去,直到有一天,死亡再次降临。
“承蒙大师指点,我,记下了。”马长楚冲着住持一拜,住持一见马长楚的眉眼前所未有明朗,高兴地笑了,“原该如此,原该如此。”
马长楚一笑,能够带着别人美好的企盼活着,真是值得高兴啊,至少,她不再是一个没有人爱的人。哪怕她永远也不会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