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那树道:“既然你想知道,我们还有些时间,便说与你听吧!
我们,是一对连理枫,我是雄枫,她是雌枫,已经活了四千多年!
我俩千年修得连理根,千年结成连理枝,却不料在两千多年前,一块大石从天而降,不仅砸断了我们的连理枝,还使我俩从此被这天石所隔,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饱受相思之苦!
我们自难甘心,又花了两千年,将这连理根修炼得水火不畏、金石不惧、无坚不摧,并一路向上生长,终将这天石穿透!
原本再过几年,我们就能将这天石撑裂分开的……”
听到这里,贺千山心里一揪,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自己所取,竟是人家的连理根!
树无根,焉能活?
虽只是两棵树,但想到人家几千年的性命,却为了救自己而就此终结,他也不免难过歉疚!
“二位与我素不相识,却为何愿意舍命相救?”
雄枫却反问道:“你可知道你是神裔?”
“神裔?”
“看来你不知道!你从来不觉得,能听见树说话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我从小就能听见草木说话,不过说了又没人信,到后来我只能认为是自己有毛病!”
“这可不是毛病!这是神裔才有的能力!
说实话,我们连理枫本是神仆,也不应是此间之物,为何会长在这里,我们自己一直都想不明白!
直到刚才确定了你是神裔,我才想通了!
救你,便是我们的宿命!
从我们长在这里,到连理枝被断,再到重修连理根,都是为了今天!
你杀的那条过山风,我们叫它青眼,原本也只是条普通的小蛇,只因常盘踞于我们根下,吸收了灵气才修炼至此。
而若非它修成这刀剑不破的坚甲,我们又无需断根来救你,这便是宿命的因果循环!”
贺千山听得似懂非懂,连问道:“你是说我是神裔,你们在这儿几千年就是为了等我?这世上果真有神吗?我却又是怎么成的神裔?还有,你说你们不应在此间,那应在何处?……”
“行了!你问的这些,要么我已经说了,要么我不知道,要么我不能说!你是神裔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虽然作为一名神裔,你长得确实难看了些!”
贺千山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贴着傅明月做的猪皮呢!
不过此时他也无暇去解释这些了,只问道:“那……还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们做的?”
“不用了,现在的你还做不了什么,你自走便是!”
尽管雄枫如此说,贺千山却还是觉得就这么走,心里实在无法过意得去!
于是他苦思冥想,看能为两棵树做点什么……
看着仍被大石隔着的它们,贺千山有了主意,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是在为难自己,但他还是情愿一试!
也没跟雌雄二枫打声招呼,他拿起连理根别到腰后,纵身攀上大石,来到石顶中央那取根之处。
因为周边石头被带起的缘故,那里留下了个一步宽、过膝深的坑洞。
贺千山找了合脚的位置,双腿各撑住那坑洞的两边,将连理根反插进它钻出的那个孔洞,吸足一口气,开声吐气!
“嚯啊!啊!啊!――”
他竟是要将这巨石撑撬开来!
那对连理树听到动静,虽然看不着,但也大概猜出贺千山在做什么了。
雄枫心中固然感激却表示无语,而雌枫用更加虚弱的声音说道:“所以说你这人傻!
这是天石!我们的连理根修了两千年,也只是将它穿透,你虽为神裔,但尚无开山之神力,岂能动它分毫?”
起初果如雌枫所言,这巨石稳比泰山,纹丝不动!
然而贺千山吼声不绝,似乎因心有执念,体内那股介于内外力之间的神奇力量,竟不断从每寸血肉中喷涌出来,而且巨石越是顽固,他被激引出的力量就越大!
逐渐地,两棵树感觉到了天石在瑟瑟发抖,石内也不停地传来碎裂声,同样是无语,但这会儿却是被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咔吧!”
两棵树眼前的石面上,都出现了一道自上而下的裂缝,继而大地震颤,巨石一分为二,各向左右倒去!
裂缝中贺千山收起侧蹬的双腿,手拄连理根,随着簌簌落地的碎石飘然而下,宛若武神降临!
把雌雄二枫都看傻了眼,无法再介意他的外貌,皆认定他为心目中最帅的神裔!
巨石轰然倒塌,待尘埃落尽,这对两千多年未见的连理枫相顾无言……
终于,雄枫怜惜地说了声:“老伴儿啊,你老了……”
雌枫却暖暖地说:“老头子,你还是那么英俊!”
两棵树再没有说一句话,枝枯叶落,只留下抱向对方的身影……
用力过度的贺千山虚脱地斜倚到树上,心中是想着下山赶路,身体却不听使唤,脑袋也越来越沉,竟昏昏睡去!
日落西山,夕晖黯尽。
夜幕降临了,沼泽上浮起片片蓝绿色的荧荧鬼火,有光无焰,随风飘动,不知这里埋了多少白骨!
贺千山这一觉睡得酣沉,睁眼时已见旭日东升!
起身看两棵老树,想起它们临死时的情景,他又是感动又是难过,草木如此,而况为人?
又想起它们所说的神裔的事,以及昨日让自己有如神助撑开天石的体内的那股怪力,再联想起可能藏着自己生世秘密的往生林,他越想心越乱,越想越困惑迷茫……
索性什么都先抛到脑后不想了!
他双手将连理根捧放到地上,“咚咚咚”朝两棵树磕了几个响头,拿起连理根起身欲走……
却又想起雄枫所说蛇眼之事,便到过山风脑袋上用连理根挑挖那对蛇眼,费了老劲才挖了下来!
蛇眼有鹅蛋那么大,弹晃晃的看着不结实,却是摔捏不破、砸凿不烂,最后还是靠连理根给杵开的!
只见清水流尽,滚出两颗指头大的浑圆珠子,通透晶莹,璀璨无暇,内里各有一弧青光游动,煞是神奇!
贺千山拆了臂上赵暮雪帮他包扎的布绢,包好蛇眼揣入怀中。
看手臂上伤口已痊愈,他又活动了下身体四肢,自觉体力充沛,无病无痛,只是腹中又有些饥饿难熬。
他舞了舞手中的连理根,说道:“连理根啊连理根,你长得极像支锏,可我却只会使些剑法,今后你就叫做连理剑吧,陪我一道闯闯这莽莽江湖!”
贺千山倒提连理剑,出了沼泽地,一路下山。
他没注意到,之前那条巨蟒看着他出了沼泽,却没生一丝要挑衅他的念头,眼神里只有疑问与恐惧!
没了马,贺千山只得步行,不过还算走运,下山后往南行了不到十里,他便碰到支迎亲的队伍。
于是他拦住人家,向新郎表示对他所骑的那匹高头大马很有兴趣……
遭到新郎义愤填膺的怒斥后,他给了新郎一张银票。
新郎立刻下马将贺千山扶上马去,甚至还问他是否需要使用迎亲的轿子!
贺千山婉言谢绝,只跟他要了些点心干粮带着,便拍马而去。
新郎目送了很久……
贺千山取道济州,出了峒州地界就一路走一路问,沿途还都能打听到赵暮雪和傅明月的行踪,说果然是有两名女子昨日驾着马车往东去了。
他便策马向前疾追一天,到了傍晚,心中估算下她俩的脚程,觉得应是近了,便不再连夜赶路,怕反错过了夜宿的她们。
于是自己也找店投了,想着明日与她们会合更为妥当!
谁料次日午时,贺千山在下一个集镇的客栈得知,有两名女客连夜被一群人带走了,刚开始还起了些争执!
客栈小二记得,那群人为首的,是个自称姓邵的年轻人……
贺千山能想起来的姓邵的,就只有流云堡邵家了。
他邵家当初闭门不见,这会儿却将傅明月甚至连赵暮雪也一块儿带走了,不知是出于什么用心!
他问那小二这伙人的去向,小二说起脚还是向东去了。
从这里向东的话有可能还是往济州,也有可能拐向秦州,贺千山当下也不多想,先改道往南,直奔秦州!
可一直追到还未入秦州界的渭水北岸渡口,还没见到那伙人,问渡口的人也说不曾见过,又说除非故意绕远路,否则这个渡口是往秦州必经的所在!
贺千山知是追错了方向,又调转马头追往济州!
不知是他追得急,还是被追的人行得慢,次日清晨,贺千山就在凤翔府追到了带走赵暮雪和傅明月的一行人!
这群人有三四十人众,除一名二十来岁的少年外,均着碧蓝色一式服饰,背后绣白色云纹,与流云堡巨木门梁上所刻图案一模一样,确是流云堡的人无疑!
那少年一身银色华服,面如冠玉,除身材不及贺千山高大外,相貌竟也不遑多让,只是一双桃花眼在傅明月、赵暮雪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显得有些轻佻浮滑。
这里是野外空旷地,贺千山追到时,这些人正在收拾营帐,看来是昨夜在此扎营休息的。
贺千山下得马来,直朝两位佳人而去,却被流云堡的人拦住。
赵暮雪见是他到了,一扫满脸愁容,激动得不知所以!
而傅明月见了,甫露笑容,却又瞬间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