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不敢抬头,只说,“小姐这边请。”
弦歌突然有些烦躁。
“不必了,我知道怎么走。”
弦歌转身进电梯,秘书跟在后面,见弦歌按的是6楼,提醒了一句,“裴总四年前已经搬去7楼了。”
弦歌‘哦’了一声。
秘书替她按了7。
7楼曾是裴伯父工作的地方。
裴谦向来不是喜欢热闹的老板,刚出电梯,弦歌就已经充分地感受到了办公区压抑紧张的气氛,此刻,即便是她一身素衣,头戴黑纱,仍然没能引起多少关注。
各忙各的,目不斜视。
秘书替弦歌推开了办公室大门。
他的办公室简约干净,没有丝毫多余摆设,常见书画古玩也寻不到踪影,唯一与众不同的,可能就数那办公桌后,规模庞大的书墙了。
记忆中,裴谦并不是一个爱读书的人。
秘书快速端了一杯茶进来。
“今天上午集团会有外交部官员参观,之后的会议,裴总也得参加,恐怕还需要您稍等。”
“没关系,你先去忙吧。”裴谦有多忙,她早就习惯了…
秘书走后,弦歌慢慢走过那面书墙,高大的黑色原木书架散发着淡淡的木料香气,书架上的各国名著陈列整齐,弦歌以为,他永远都不可能看着情爱文学作品,摆在这里,大约只是为了…装逼?
在弦歌伸手够不到的地方,有一本《安娜·卡列尼娜》。
曾是弦歌时常捧在掌心的书。
弦歌够了两次,边儿都没碰到,最终放弃。
无所事事的弦歌回到沙发,安静地看着那空荡的办公桌。如果裴谦在的话,他会坐在那里一丝不苟地审阅文件,偶会会弯起嘴角,大多数时候总是蹙着眉头。
弦歌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蹙眉的样子,很有魅力。
她很喜欢。
再醒来,是因为弦歌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翻书声,她迷迷糊糊地抬头,裴谦就真的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低着头,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
弦歌笑了笑。
然后,继续窝着身子,睡觉。
低头,才看见身上的西装,以及放在一边的,她的高跟鞋。
她像个小孩,缩在了他的沙发角落里。
弦歌感觉有点囧。
但愿他的秘书们没有看到这一幕。
弦歌收起西装,穿好鞋子,问,“裴先生,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调查我了吗?”
裴谦合好文件夹。
弦歌正弯腰穿鞋,修长的脖颈,匀称饱满的小腿,她的线条完美得像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那天你在萧公馆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弦歌知道他问的是哪句…要不是当时被宋雅意气昏了头,有些事,弦歌真的永远都不愿提起。
“什么意思都没有。”弦歌起身。
“闻博衍到底是谁的孩子?”裴谦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扔在了桌上。
弦歌犹豫了片刻,走了过去。
那些照片看得弦歌头皮发麻。
可颂幼稚园亲子活动时的照片,她带着可颂去游乐场、去商场的照片…应有尽有。
“博衍是我母亲名义上的儿子,我作为姐姐,陪在他身边,没什么奇怪的吧。”
“姐姐?”裴谦冷哼,将手里的文件摊在弦歌面前。
那是可颂的住院登记,亲缘关系那一栏,母子二字,分外刺眼。
裴谦起身,走到弦歌身边,问。
“闻博衍,究竟是谁的孩子?”
他的声音,冷冽骇人。
几乎将弦歌冻住。
“那个画家结婚两个月不到就死了,你可别告诉我,一个癌症晚期患者,还有本事能让你怀上他的孩子,或者…你在他死之前,还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
愤怒让弦歌浑身颤抖。
谁骂她水/性/杨/花都可以,唯独裴谦不行。
弦歌转身,扬起了手掌。
她的手腕,被裴谦牢牢地抓在掌心。
她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却半分不肯落下。
这样的倔强,让裴谦怒火高涨。
“还是你想告诉我,你怀着我孩子,嫁给了别的男人!”
他大声吼道。
第21章
裴谦眼睛里泛着冰冷而凶狠的光,像一头发怒的狼。
弦歌不明白他生气的原因。
是因为她的背叛吗?
那他的愤怒,未免也来得太迟了一些…
而且,愤怒算什么?
她经历过绝望。
弦歌望着他,笑得悲怆,凄凉,“你说的没错,我是带着你的孩子跟别的男人结了婚,可那个孩子,早就没有了,不知道是七个月,还是六个月,反正,她都没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裴先生,这答案,你满意了吗?”
裴谦蓦地放开了手。
弦歌往后一退,撞到了桌子上。
六年前,也是这么一撞,那个孩子,那个弦歌活下去的希望,就那么没了…
那时,安德森刚去世,宋雅意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赶到了美国。
闻家同那母女早断了来往,却因为弦歌丧夫,又怀着孩子,情绪低落,才留下了她。
谁也没想到,她会对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动手…更何况,那孩子名义上的父亲,还是安德森。
可能,宋雅意根本就不在乎孩子是谁的吧。
宋雅意将有关裴谦订婚的报纸放到弦歌书桌上,抽屉里,还放了好几张裴谦跟女明星的亲密照。
果不其然,弦歌看到后,情绪失控。
宋雅意听到声响,跑进书房,弦歌同她发生了激烈地争执,拉扯中,滑倒的宋雅意不慎推了弦歌一把…
送到医院时,弦歌就不再哭闹了。
作为一个母亲,她能感受得到孩子的生命在她体内里,一点一点抽离,消失。
当时,弦歌是什么心情呢?
是绝望。
就像母亲在她怀里逐渐停止呼吸,就像…她看着裴谦,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所有,她曾珍视的,全都离她而去了。
只剩下了她一个。
出院后,弦歌把自己锁在在那间小小地粉色地婴儿房间里整整两天两夜。之后的她,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只剩躯壳。
直到兰彦出现。
“裴先生,博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母子的生活。”
弦歌转身离开。
裴谦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就能原谅我吗?”弦歌吸了一口气,反问。
“所以,你当年他妈的到底为什么要退婚?”裴谦一掌拍在办公桌上,电脑,水杯,都在发抖。
他青筋凸起。
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弦歌咬着嘴唇。
这么多年,裴谦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像他这样骄傲的男人,要他跟女人纠缠自己被甩了的原因,大概会比杀了他还要令他难受吧…
裴谦转身,死死地抓住弦歌双肩。
“你就那么厌倦我吗?厌倦到连个孩子都不能忍?那也是我的孩子!”是他做梦都想要的,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
而如今,她告诉他,那个孩子曾经存在,却又没了。
看着他狂躁地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弦歌只觉得悲从中来。
“如果你想,外面多的是女人排着队给你生。”
“闻弦歌,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吗?赵如夏,宋雅意,你玩过的女人难道比我少?”
混帐话裴谦一句都不想再听,他抓着弦歌猛地一转身,将人狠狠地推倒,抵在办公桌边,一手掐住弦歌下巴,强悍地亲了下去。
他的气息,糊了弦歌一脸。
弦歌双手打他,毫无作用,拼命地躲避着他的亲吻,大骂禽兽,裴谦就像聋了一般,充耳不闻。弦歌抬腿,猛地一踢,被裴谦灵巧的让开,并顺势脱掉她锋利的高跟鞋,再分开长腿,将她身体牢牢压住。
“裴谦,你这是强/奸,我会告你的。”
“随便。”裴谦单手握住弦歌双手,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的办公室。”
抽屉里的遥控,被他抽空翻了出来,办公室里所有的窗户,缓缓关闭,门也锁住了。
确定不会有人叨扰之后,裴谦一口咬住弦歌柔软的脖颈一侧。
这一口,丝毫没有怜惜。
他恨,恨她无情无义,也恨自己,恨自己,怎么都忘不了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坚硬牙齿带来的疼痛感,让弦歌浑身一颤。
她不想屈服,可无能为力。
裴谦伸手,扯下她头上碍眼的黑纱,扔进垃圾桶。
他吻上她的唇,执拗地想要撬开她的牙齿,可她的牙关绷得没有一丝缝隙。
他的手顺着她起伏的妖娆曲线渐渐往下。
厚重的黑色丝绸长裙被撩起,层层叠叠地堆在他的手臂之上。
“不要,裴谦…啊…”
一声娇吟,牙关失守。
裴谦长驱直入。
灵活地舌头,还有,色/情的手指。
温暖的包覆,将他带入天堂。
此刻,裴谦真想告诉她,他不要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如果裴家一定要有继承人,只会是她生的,她的身体,太让他着迷,太让他疯狂了…
他不确定对着其他女人,他还能硬得起来。
‘啪’地一声。
茶杯,文件,笔,被裴谦悉数扫下桌,凌乱地掉了一地。
裴谦退出唇舌,抱着弦歌,平稳地放到办公桌上。
“裴谦,你是不是有病,那么多女人你不找,为什么非得强迫我?”弦歌啐了一句。
“你紧。”
裴谦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更加放肆。
弦歌握紧拳头,一拳砸在他脸上,他不生气,他插在她双腿之间的身体,用力一顶,并随身,将她压倒。
弦歌一声闷哼。
“别压抑,你也想要的。”裴谦退出作乱的手指,伸到弦歌唇边,同他的脸一起。
淫/靡地味道萦绕在弦歌鼻间。
“变态!”
“越变态你越喜欢,不是吗?”裴谦边说着,边动手,撕开了她对襟的黑色礼服,像剥鸡蛋一般,露出她雪白地肌肤。
不知轻重的吻,在上面留下一个又一个烙印。
最后,弦歌放弃了挣扎,裴谦放开了她的手。
他的侵犯,一点一点往下,丰满的胸部,细软的腰肢,最后,他的手掌按在了她神秘诱人的双跨之间。
裙子被再度撩起。
弦歌冷静了下来,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头顶华丽的欧式吊灯。
裴谦要亲她。
她说,“裴谦,对不起,我没能保住孩子。”
裴谦抬头。
弦歌眼神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保不住她,我没用,是我没用。”
弦歌抬头,然后,重重地砸在橡木桌面上。
裴谦慌了,不假思索地拿手去垫,骂了一句,“发什么疯?”
可弦歌仿佛魔怔了一般,还是一下一下地,机械般,重重地砸着后脑勺。
“弦歌,宋弦歌,你给我醒醒。”
弦歌什么都听不到,只重复着动作。
脑袋砸在裴谦掌心,裴谦知道她有多用力…
渐渐地,愤怒悄悄变成了满满地心痛。
第十下,裴谦终于忍不住,将弦歌紧紧搂入怀里。
空荡而安静的办公室里,听不到一丝旁的声响。细细的抽泣声,慢慢从裴谦胸口漾开,听起来,是那样的可怜,那样的无助,她说,她没有保住孩子?
裴谦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
人就是这样,你过得越好,我越恨你。
可你过得不好,我又会心疼。
裴谦将弦歌从办公桌上小心地抱了起来,走到沙发边,一同坐下。弦歌抵着他胸口,一直在抽泣,裴谦蹙眉,并不想承认自己此刻其实有些手足无措。
“别哭了。”
她跟没听到一样。
裴谦叹了口气,有些内疚地替拉好被他撕开的衣服。衣服的扣子已经被扯坏,不知道绷到了哪里,还好她腰间系着一根宽腰带,合拢双襟,扣上腰带,倒也无碍。
鞋,却掉在了办公桌边。
裴谦要起身,弦歌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鸟,缩到他怀里,瑟瑟发抖。
“我不走。”他说。
他伸手抚摸着她头顶,像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的弦歌也喜欢这样赖在他怀里撒娇,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也不管他是不是正在工作,是不是忙得不可开交。只要她不高兴了,他就是她的出气包。
那时,她跟宋家人的关系很不好,来找他抱怨的日子很多。
他是个男人,成天面对她家那些琐碎,也会烦也会厌倦,所以,就说了她一次。
就一次。
之后,弦歌就再也没有跟他提过家里的事。
她在一夕之间学会了懂事,也在一夕之间,筑好了一道城墙,把他挡在了墙外面。而他,还愚蠢地曾为此沾沾自喜。
也许,是他错了。
裴谦不自觉地将她拥得更紧。
过了好久,弦歌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却仍然伏在他胸口,沉默不语。
裴谦仿佛在一瞬之间,认清了某样事实。
这辈子,可能无论弦歌做了什么,他都没法真正的记恨她。
“别跟自己过不去,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伤害自己。”他微微碰着弦歌耳廓,却又不吻上去。
现在两人都清醒着,有些事,做不出来。
弦歌推开他的肩膀,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后,从他身上翻下,坐到了一边。
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冷淡地像个陌生人。
“孩子葬在奥本山,有机会,你能不能去看看她?”
裴谦心头泛起一阵抽搐。
“那是一个意外。”过了一会儿,弦歌又说。
至于宋雅意,弦歌不想多谈,正如当年爷爷强行将宋雅意送走时她辩解的那样,闻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她就是害死孩子的凶手。
裴谦…大概也不会相信吧。
不信也好。
办公桌上电话响了好几声,弦歌起身,被裴谦强硬地拉回原处,四目相对。之后,放在他西装里的手机也响了。
铃声吵得弦歌有点烦。
她不耐烦地掏出手机,手机上显示的,却是裴姑姑。
弦歌把手机扔给了裴谦。
裴谦低头一看,只说了一句,“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便拿了手机,走进了办公室里的休息间。
弦歌等了一会儿,起身,光着脚,他办公室里的地毯有点扎脚。
穿好鞋,弦歌隐隐听到休息间传来裴谦的声音。
他说,“姑姑,你放心,我跟她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弦歌掏出手包里的化妆镜,看着镜子里的略显狼狈自己,牵强地,轻轻一笑。
裴谦听到落锁声时出门,办公室里已经没有弦歌的影子。
他忍不住一脚踢在了办公椅上。
“怎么了,小谦?”
“没什么,姑姑,你别担心。”稍作停顿,裴谦又说,“对我来说,宋雅意只是她妹妹,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有些话,裴唤云话到了嘴边,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到头来,他还是放不下那孩子…
裴唤云叹气,说,“那幅画,就放在我那儿吧。”
“好。”裴谦点头。
事实上,他也没想给自己添堵。
挂了姑姑的电话,裴谦烦躁地锤了三下办公桌,往下一看,散了一地的文件,他不得不重新捡起来。
手指碰到那份医院的检测报告。
裴谦皱眉。
既然是意外,她为什么又说宋雅意是害死孩子的凶手?
第22章
弦歌不知道宫佑宇是怎么说服爷爷的,但订婚宴定在了下月初七。
同爷爷通完电话的第二天,宫家的礼服就送了过来。verow的纯手工定制,光裙摆上的钉珠就得一个月,宫佑宇的确有心,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裴谦曾送过弦歌同品牌的礼服。
那条裙子上镶嵌的璀璨珠宝熠熠生辉,又怎么会是眼前这些标印着奢侈品的玻璃制品能够媲美的?见过好的,此后云云,不过尔尔。
好在弦歌不是嫌贫爱富的主。
手工礼服糊弄小姑娘绰绰有余,虫子盯着裙子差点流了口水。弦歌不介意借花献佛,只是…不得不说,申城是个养人的地方,虫子得减肥了。
“我说,你该不会真打算嫁给宫佑宇吧?”
这些日子,弦歌一直住在萧公馆,虫子还以为那个装逼富二代没戏了…没想到,一转眼,峰回路转,两人都要订婚了。
弦歌笑而不答。
虫子心里就有数了。
逗完小狗的可颂扑了过来,满脸是汗。弦歌拿了手帕给他擦汗,顺带教训了两句,“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身体不好,不能跑得太快,药吃了吗?”
“吃了吃了,你太罗嗦了,妈妈!”
可颂不满地抗辩了一句,随即捂住了嘴,小眼珠看了看弦歌,又看了看弦歌身边的小穗跟虫子。
虫子跟小穗有些尴尬。
可颂虽然乖巧懂事,但到底只是个五岁多的小朋友,在外边还能忍,一到家,总有管不住嘴的时候,她俩已经听到好多回了。
老板的私事她们能问吗?
不能!
所以,听到了也只能装傻充愣。
弦歌笑了笑,“没关系,虫子阿姨跟小穗阿姨都不是外人。”
可颂朝虫子跟小穗鞠了一躬,似模似样地说,“对不起,阿姨,我不应该撒谎。”
一句不是外人,虫子心头一暖,再看着可颂,更是萌得她心都要化了…果然,当时没有抛下弦歌回美国,是正确的。
“走走走,阿姨带你去洗澡。”
从经纪人变成闻公子的贴身保姆,嗯,也不错。
虫子牵着可颂回房间,小穗盖上礼服盒子,欲言又止。
弦歌喝了一口咖啡,翻开了当季时尚杂志,“有什么话就说吧。”
小穗放下礼盒,回,“我觉得你还不够了解宫佑宇,而且那个男人…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东西。”说完,朝可颂房间里瞧了瞧,剩下的话,没往下说。
弦歌噗哧笑出了声。
小丫头情商不高,看人倒是蛮准的。
“放心,我有分寸。”弦歌说。
“那好吧。”小穗话也不多说,抱着礼盒起身,“我先把礼服收好。”
客厅里只剩下弦歌一人,和那杯早已经冷掉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