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冷风呼呼地从身边刮过。
季节的话,应该是深冬了吧。
七月份的南半球小镇,位于大海之中的小岛上,自然这里的和风,比大陆的寒风要温和许多,但还是有些给人如同隔开皮肤一般的接触感。
今天的天空,也是多云的呢。
东方刚升起的太阳处,一片片映射与散发着光彩的朝霞,正遮挡着太阳,给依然还宁静着的世界带来安宁。
“哒……哒……”
轻轻的脚步声在街道里回响着……岛风又再次来到了这熟悉的路上。
斜斜的光线从对面楼顶的栏杆之间穿过,留下一条条街道上的倒影,就和长久以来的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也不会记错,这正是每天她去餐馆的路线,也是每天回小屋的路线,这些年都是如此。
不管是路途左手侧那边有多少条小巷,还是自己这边的居民居住区的窗台上有多少盆小盆栽,她在闲暇之余时,都记得还算清楚。
只是,她没有闲心去关注这些生活的细节,她还有更加需要解决的疑问,要向那个人询问。
……
“……”
低着头看着地面的岛风,右手指轻轻地略过餐厅的外玻璃墙,想着他说出那句话时他那不知是什么心情的背影。
「请你离开吧……」
似乎就和反复播放一样,这句话的声音,一直在岛风脑中回转着。
他……现在对待自己,会是一种什么态度呢?
愤怒或无视……忧愁或苦恼?
岛风的脑中只能想到这些,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任何能让自己觉得,对方能原谅自己的理由。
原谅岛风和那些人一样……是个他极度憎恶的舰娘。
岛风这么想着……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着。
尽管她现在的举动对自己可能不会有好处,但她依然想在离开前,再来一次这里。
如果他不在的话……那就静静再多看一会儿这里后,就默默离开吧。
“咔……”
只是那熟悉的大门上锁声,在岛风的耳朵里响了起来。
“……?”
她刚刚光顾着看地面了,脑袋里乱糟糟的想着事情,自然对于餐厅里面的景象,还没有细看,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
但是从这边的玻璃墙往那边望……有个身影在餐厅大门口。
应该……就是他吧。
岛风慢慢地脚下加速起来,想要快点儿接近,心里却也更加复杂。
就只有一个转角了,面对他时会迎来怎么样的对待呢?
她不清楚……
只是蓦然之间,已经踏过那岛风与他之间,最后界限的转角处。
然后……岛风稍稍愣了愣。
因为那个人,她有些“不认识”。
眼前的人……似乎已不像是个少年。
那是个已经很高大的身影,正在因为有些生疏,慢慢地给大门上着锁。
一身深灰色的大衣和长裤,头发稍有些杂乱,但目光还算和以前一样有神,只是没了做任何事都会斩钉截铁的风格。
也就一小会儿的时间,餐厅的锁就给锁好了,应该是没看见岛风吧,他把钥匙揣进了衣兜里,随即向着街道的另一头阔步地迈出了几步。
岛风站在那里没有动弹……直到好一会儿后,才鼓起勇气喊出了一声:
“言枫!……”
一声她的呼喊,穿透了十分寂静的街道。
而那背向自己行走着的人,也脚下停顿了下来,随即缓缓转身,看向身后。
一点儿随性的碎胡渣,点在他的嘴唇旁,高大的个子……已不是那个和岛风平起平坐的样子了吧。
而他在往后回看时……也看到了岛风。
所以,也和以前一样……默然地看着对方。
也依然和以前一样,由他先开口说话着:
“……哦,是岛风啊。”
尽管他的表情一点儿变化也没有,但是岛风,依然还是看出他的眼神中有些变化。
因为岛风自己,在站出来之后,就已经很在意地盯着他的眼神了吧……所以再微妙的变化,她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只是对于他的话,岛风没有回应。
而是她既有些害怕,但也有些迫切地,想要知道对方现在的感受。
“……”
如岛风所想的一样,他在那之后,也无言地看着她,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光线,透彻着岛风身侧的餐厅玻璃橱柜,也倒映着,不远处的言枫。
十年间,似乎一直觉得对方没有变过的印象,却在几天的分别后,感到如此地陌生。
整整十年……少年的言枫,早已变为强壮的成年人了吧……岛风细想一下,确实前几天时,言枫早已那么高大了啊……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注意过啊。
而岛风自己,身着着自己最原始的半身短衣,齐腿根的小短裙,还有长长的红白条过膝袜。
在他眼中……似乎也是没有发现般地,觉得对方在此时看来,竟是如此和印象中十分遥远吧。
“找我……是要走了吗?”
然而他似乎并没有岛风心中所想的那样……会气愤,会恼怒。
而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有些疲倦和微笑的表情。
不管对谁都十分冷淡,保持面瘫面孔的少年,此时就是那副从来都不会做出的表情。
“……嗯,嗯。”
稍稍点头的岛风,看到言枫这种反应,不由得触动了一下,依然站着和他对望着……清澈的眼眸也和他的面容对视着。
似乎从来不会觉得工作劳累的他,已然有些疲乏了吧。
自然岛风会觉得,这十年……为何过得如此之快。
快得没有发现身边最近事物的变化,都难以发现。
那是因为……
“那……应该是有更好的归宿了吧。”
岛风表面上一直在注意着别人,但实际上……依然把自己的内心想法,放在了第一位吧。
所以不管是工作,还是休息……脑中想的,都是提督和镇守府,实际上……她只是空空地幻想着以前,也忽视了现在吧。
既没有在物质上特别照顾自己,也没有在精神上关注别人。
直到此时,才发现身边那么多美好的东西,都被自己阴沉的思想忽视了吧。
言枫的眼神上下扫了扫岛风的模样,很容易地得出了结论。
于是他善意地笑了笑,又转过了身,快要抬起步子来。
“等……等等!”
岛风并不在乎他是否还认可她,但是她关于舰娘……她必须澄清。
不论言枫是怎样看待她的。
不论他是怎样看待舰娘的。
岛风一定要把它澄清……舰娘绝对不是那种只会服从提督命令的杀人机器……舰娘也是如此地有人类的感情的啊。
言枫的脚下再一次停了下来,不过却没有转过头来,静静地站在那儿。
“那个……舰娘……”
“舰娘不是我想的那样,对吧?”
岛风还没完全说出来,却被言枫抢先一步地说出来了。
“……诶?……”
所以,岛风也诧异地呆住了,只是看着他的背影。
“岛风还真是傻啊……话说到了现在,你还是没有看清这个家吗?”
他说着让岛风意外的话,慢慢地侧过身来,靠在了身后的玻璃墙上,抬头着看向对面小楼的房顶。
“虽然我可能看上去,是那么不懂人意……但我也没有那么不解风情吧。”
他把双臂环抱在了身前,一副还很年轻的模样。
“这几天,我也有细想过啊……岛风是舰娘啊……是很早以前,我就发现了的舰娘啊。”
微微闭起双眼后,他似乎想着以前的思绪,叙说着自己的话。
“你说,一个体力比我一个男性还好,没日没夜工作也不怎么疲惫,一副娇弱的样子却几乎从来不得病,就算患病了,也会自己很快痊愈的人……这难道会是一个很普通的娇弱女孩吗?”
他像是在自问自答一般,跟岛风说着话。
“而且啊……十年,母亲都有皱纹了,我也都这样了,而岛风却从来没有变过样子啊……难道我从来就没有注意过这些吗?”
说着,他的头微微向着岛风这边侧了过来,只能让岛风看见的侧脸上,有些困倦的瞳孔很安心地看着现在还好好活着的岛风。
“以前的事啊……早就是陈芝麻烂谷子了,其实我也不怎么在意了……柒月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事,对吧?……”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叹息的模样还是掩盖不了最后一句话的沉重吧。
“只是,现在的‘柒月’,还是一副什么都担忧的模样啊……什么时候,你才会真的好好笑一次啊?”
似乎是这么多年来最细致的默默观察了吧,他发现岛风,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都没有真心笑过,也从来没有真正轻松过吧。
这种样子,只会心理有很大问题的人,才会有的吧?
“所以,我现在说了:我现在并不怪岛风,几年前,我也早就不憎恨舰娘了,你会放下心中的担忧吗?”
他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乎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
岛风无言着。
似乎,一瞬间,想要说的话,都已经被说了啊。
“这样啊……”
直到很久后,一直愣着的岛风,才微微挪动了右脚,也靠在了餐厅的玻璃墙上。
就这么两人都看着别处,慢慢地说着话。
“那母亲她……还好吗?”
想了想后,岛风把这依然还重要着的事情,和他交谈着。
“她吗?……那天她有些精神失常,我打了电话把她送医院了,只是半路上就昏过去了……醒来后,似乎选择性失忆了,有些东西忘了,也有些东西还记得,至少,她还认得我。”
他很干脆地把之前的事讲了出来,不让这个女孩还那么担心。
“但是,医生检查后说,她的大脑已经负担很大了,所以她的身体为了大脑的安全,选择性忘掉了对她身心有刺激性的回忆,所以……现在她既不记得岛风,也不记得以前的柒月了吧。”
他这么说完后,稍稍瞥过眼,看着岛风的反应。
“忘掉了吗?……”
然而岛风只是稍稍低下了头,有些不怎么开心吧。
“啊……那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想着那个十年来既憔悴,又整天操心着的面孔,岛风觉得,没有比这事,更能让凌亦萧放下负担了的吧。
“话说,你是真的要走了吗?……”
之前的话,言枫也只是猜测吧……
实际上,他也不是十分确定,岛风还来找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大概是因为这个吧。
尽管看见了岛风点头,应该确定了这件事,但他似乎现在又有些犹豫了。
“嗯……”
岛风也再次对这个问题,点了点头。
“那我也没有理由留下你……如果你有更好的生活,那就放心去吧……”
他挥了挥手,似乎是在向她告别,却同时也说道:
“记得啊……岛风一定要自信起来,不要再那么执着了啊……既然已经没了烦恼,那就要真正地生活下去,答应我,好吗?”
这些年来……岛风的模样,言枫全看在眼里吧……
时时刻刻,岛风都忧愁着,犹豫着,苦笑着。
他没法懂得,这个十年寄人篱下的女孩,到底有怎样一颗铁心,能够如此生存下去。
也不知道,她到底能否放下那心中最沉重的负担。
但是此时,对方的模样,给了他最好的答案了吧。
“嗯!”
岛风很肯定地答应着,从墙边轻轻站到街道边,从来都没有过地,灿烂地微笑着。
那才是个柔弱的女孩,最发自内心的笑容吧。
“呼……”
而言枫也呼出了一口气,也从来没有让岛风看见过地,很和蔼地笑着。
“那……有缘,再见。”
他侧着身子,看着岛风,轻轻摆了摆手,随即,转身向了之前要离开的方向。
那是医院的方向吧……
而岛风则静静地站在那儿,轻笑着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一定……会的吧。”
这么用幽幽地轻声,默念着。
伴随着清风,放飞了心中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