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战报举朝震惊。
震惊的不是歼敌获胜。以十万精锐唐军为依托,干掉两个贺鲁的附庸部族是意料之中的是,不要讲领军的是堂堂卢国公,就是随便派个一流尾二流头的将军,也能给他们收拾的一干二净。
处月部早在上次梁建方出征的时候就已经给彻底打残了,只剩下的一部战力不强的残余,在将来的战争中根本无法起到决定的作用,充其量就是一只很讨厌的苍蝇,有必要打掉它,但打掉它并不困难。至于歌逻四部倒是依附贺鲁众部族中的一股强悍实力,但在唐军最精锐的两万红了眼摆明了就是去报仇的铁骑面前,结局也没什么悬念。梁建方未必是出众的帅才,大战役对于他而言还有些难度,但绝对是个敢打敢拼的将才。
至于四万义从的溃散更没人意外,这些人在他们的国家本来就是受排挤的一部分,否则也不会被派来大唐当做‘炮灰’性质的义从,说白了就是一群各怀心思,不愿死战,只能跟着摇旗呐喊的乌合之众。
这样的四万人,唐军五千精锐一个冲锋就能就击溃了。
让人震惊的是,小将薛仁贵竟然用√,这四万义从,愣是挡住了贺鲁部的八万精锐骑兵。
从送回来的战报上看,薛仁贵对于这批义从的成色也是心知肚明,要是摆开架势正面对阵,唐军五千人一个冲锋就能击溃的这四万人,当然更禁不住和唐军实力几乎不相上下的贺鲁部八万精骑的冲击,到时候不要讲阻击十一天,恐怕是十一个时辰都支持不住就会溃散。
能打就打打。打不过就赶紧跑,反正来大唐本来就是混日子避难的,谁也不会卖命,稍微看风头不妙,第一个脚底板抹油的就是这些义从们。都是轻骑兵,如果水银泻地一样的溃散乱跑。非但贺鲁部追不上,连薛仁贵自己也没法收拢这批人。
说薛仁贵心狠手辣也好,机智勇敢也罢,这家伙来了个绝的,你们不是会跑嘛?我让你们跑都没地方跑。他明着带着义从们去正面阻击贺鲁,可暗中却故意把这四万人和他自己一起,直接送到了贺鲁部的包围圈里,眼睁睁的瞧着自己被贺鲁部合围。
对于这四万人,贺鲁部自然不敢把他们放在身后不管。不然到时候被前后夹击,被包围的就是贺鲁部。义从门虽说打硬仗不行,打打顺风仗还是很有一手的,何况其中还有三千威震天下的玄甲军。
于是,这合围的过程,就用掉了两天。两天之后,薛仁贵好像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包围了,赶紧派出小规模部队朝四面八方都突了一突。
他这是生怕贺鲁部的包围圈有漏洞。就跟质量检查似得,每一个方向都给你检查一下。哪里发现了‘漏洞’就提醒贺鲁部赶紧补救。
这下又用掉两天时间。
等到确定贺鲁部的口袋的确扎严实了之后,双方终于开打。
来自各国的义从其实并不是不能打,只不过不想玩命,可在这种情况下,想磨洋工也不成了,冲不出去就是个死。贺鲁部可不会管你是唐军还是义从,也不会因为你会讲突厥语就刀下留情。尤其是那几个附庸大唐的小突厥部落,更是跟贺鲁部有深仇大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当混日子变成了求生之后,义从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用鲜血的尸体硬生生的冲出了一条血路。这条路的长度大约是五十里,施工时间是六天,铺上了三万多条义从的性命,终于冲出了包围圈。
可说到底一条咸鱼也有它的用处,义从的命也是命,国际舆论终究不能不顾,要是一战下来四万义从死光,唐军毫发无伤,以后各国对大唐会是什么看法?
于是在这条路铺完之后,薛仁贵站在包围圈外,勒住战马,领着三千始终没有参战的玄甲军,掉头迎向追击而来的贺鲁骑兵,守护着仅存的几千义从的逃亡之路。
大唐和突厥最精锐的骑兵,在荒原上展开了对冲,三千玄甲军像是一柄锋利的冰刀,一次次的贺鲁部这个庞然大物身上切入、飚出,每一次都会扯掉贺鲁部的一片血肉,而与此同时,这柄冰刀,也在飞快的消融。
这一战,整整一天一夜。
十一天就是这么过来的。
阻击任务圆满完成,国际舆论无可指责,大唐总共只剩下八千玄甲军,这一战就损了三四成,非但不能讲唐军用其他友国战士当炮灰,反而要因为唐军用自己最精锐的玄甲军为义从断后,赞一声天可汗仁义。
相反,倒是大唐朝廷里,对薛仁贵颇有微词。
当年玄甲军的威风历历在目,还是秦王的太宗皇帝亲领三千玄甲军,在虎牢关一战击溃窦建德十万军。同样是年轻将军,军事天才,同样的三千玄甲军,怎么到了薛仁贵手里,非但没击溃贺鲁的八万人,反而差点给全歼了呢?
也有人说了,太宗皇帝嘛,那是千古第一明君名将,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薛仁贵比不了也情有可原。
好,那就换个人比。当年卫公李药师,也是带着三千玄甲军千里奔袭,击溃颉利可汗主力,才有了后来灭东突厥,天下共尊天可汗的盛世。当年的颉利可汗比贺鲁部狠吧?人家卫公能带三千人击溃颉利可汗,你薛仁贵怎么带着三千人,结果却截然相反呢?
所以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得出一个结论:薛仁贵用兵有误。
于是,弹劾的奏章如雪一般朝三省飞,一叠接着一叠送到了李治陛下的案头,非要给薛仁贵治罪。原本一场该庆祝的胜利。被搞得气氛全无,反而好像打了一个败仗似得。
当然,至于误在哪里,那帮子喜欢提意见,动不动就以天下为己任的老夫子门自然是说不出来的。
“现在的玄甲军,嘿嘿。徒有其名罢了,早就不是当年的玄甲军了。”
裴行俭喟然一叹,紧跟着愤愤不平道:“薛仁贵能用三千人当住贺鲁八万骄狂之师,足见其能,实有惊天动地之才,可恨朝廷里那些不知兵的人居然还上书弹劾。”
“弹劾他,跟才不才的没什么关系,要怪只怪他最年轻,官最小。背景也最弱。”萧庭笑笑。
“怎么说?”裴行俭微微皱眉。
“你看看,弹劾他的全是文官,一个武将都没。朝廷里文武两派,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文臣武将相争,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恶习了。这次武将们立下了大功劳,文臣们自然不会甘心。苏定方、梁建方,那是实打实的人头战功。没什么好说的,唯一能做文章的,就是薛仁贵了,虽说他虽败犹荣,可说到底,毕竟还是败了。
你再朝深处看看。那些弹劾他的文官里,有半数都是出自赵国公门下,这就更明白了。薛仁贵是后起之秀,出身落魄,早年和赵国公或者说秦王府诸人。并没什么瓜葛交集,只受了太宗重恩,可以说是当朝实打实领军厮杀过的武将里,出身最单纯干净的一个。这样的人要是立下大功回朝,赵国公能不防着一手吗?”萧庭道。
“君臣不和,股肱相斗,非国家之福啊。”裴行俭沉声道。
萧庭笑道:“咱们这国家就是这样,对外的时候能一致,打到山河破碎最后一个人也不会投降,可内斗也从来没停过。几千年前是这样,几千年后,还会是这样。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说不定内斗还是咱们强大起来的动力,去芜存菁嘛。”
“你倒是看得开。”
“我反而好奇,你说现在的玄甲军,和原先的不同,这是个什么意思?”萧庭奇道。
“玄甲军的来源,你晓得吧?”裴行俭问。
萧庭点点头,这知道。 玄甲军是李世民当秦王的时候,从军中挑选的强悍骑兵组成,黑衣黑甲,每战必当先锋。由于李世民自己喜欢带头冲锋,所以后来玄甲军就变成了有点类似李世民的警卫团之类的狠角色。首长警卫团嘛,向来都是全军待遇装备最好,忠诚度最高,也是最能打的一批人,久而久之的,玄甲军天下第一的名头也就叫开了。
要说天下第一,当时的玄甲军倒也是当之无愧,一两千人就冲溃敌人数万十万大军的事常有,王世充和窦建德还有后来的突厥大大小小的可汗们都能以亲身悲惨经历证明。
“太宗皇帝登基之后,把玄甲军给拆分了,一部分卫戍京城,一部分安置在左右武卫中,当年的建制早就打散了。现在所谓的玄甲军,虽说还是按照当年的模样建立起来的,饷粮训练比当初的更好,可和当初早就不是一回事。”
裴行俭琢磨了一下:“这么说吧,现在的玄甲军,在样子上还是当年的玄甲军,传承也有的,战力更是一等一的不假。可是骨子里,少了当年玄甲军的那一股子气,形似而神非。要是当年太宗带着那三千人,我估计贺鲁部讨不了好去,卢公也不会按兵不动,早就前后夹击扑过去了。”
这么一说萧庭倒是明白了,部队和人一样,都有精气神,都有魂。当年的玄甲军,以李世民为主帅,尉迟敬德、秦琼统兵,整支军队里从上到下都充满了一种近乎可以用狂妄来形容的自信和傲气,所以才能战无不胜。
说白了,现在的玄甲军,军魂没了。 他们虽然还能打硬仗,但已经没了当初天下无敌,舍我其谁的气势,所以也就仅仅只是一流的部队,而不再是天下无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