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辛追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脑子里模糊的记得昨夜自己似出去过,但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回来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揉了揉昏沉的脑袋,辛追坐起身来,见自己右手边上的床铺上已经空了,同屋的另一人早就已经起床去院子里晨练了,而自己左侧,小卓头朝木墙,还沉沉的睡着。
木门吱呀一响,一个墨骑卫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木盆,低声笑道,“头儿,您醒了,我出去的时候看您睡的沉就没喊您”
辛追点了点头,起身在木盆里湿了帕子抹了一把脸,水是一早在河里打回来的,冰寒刺骨,但抹在脸上却异常醒神,从头到脚头的汗毛孔都舒畅起来。
“小卓还睡呢这两日怎么醒的这么晚”墨骑卫看着还蒙头大睡的小卓小声嘀咕。
辛追回头瞄了一眼,不在意的道,“这两日不赶路,就让他多睡会吧”
在墨骑卫中辛追是有了名的体贴下属,这次出来的二十人都跟了他许多年的亲兵,自是了解他的脾性,也不再多说,两人收拾妥当便开门走了出去。
其他墨骑卫都已经起床,在院子里三三两两的正伸展拳脚,不过片刻,蓝珠便招呼众人吃饭了。
众人团团围坐,只有小卓没到,辛追眉头微微一皱,不敢让宫玄和初曦两人久等,忙派了人去喊。
被派去的人是和小卓、辛追同屋的墨骑卫明越,他回了房,见小卓依旧是他们离开时的姿势,睡的死沉,不由得摇头嗤笑了一声,上前拍了拍小卓的肩膀,“太阳晒屁股了,你小子还不起”
小卓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刚开始进墨骑卫的时候没少受苦,却坚强的坚持下来,他们都喜欢这孩子,平日里也多对他多加照顾。
然而他连拍带喊,小卓竟然还未醒。
他们都是受过特训的士兵,睡觉时也要保持警惕,平日根本不可能睡这么死,明越疑惑的看着小卓,不由的用了几分里拽了下他的肩膀,“小卓醒醒,殿下和大人都等着吃饭呢”
这一次,小卓醒了,却没睁开眼,依旧侧着身背对着明越,不耐的扬了一下手臂,困倦的道,“别管我,你们吃,实在是太累了”
明越哂笑一声,“你小子夜里打仗去了啊,都休息了几天了还累”
小卓却不再回话,明越探头一看,原来又已经睡着了。
昨夜早早就睡觉了,怎么还能困成这个样子
明越嘀咕了一句,起身走了出去。
进了饭堂,众人碗筷未动,还都在等着,明越只好将小卓的情况说了一下,辛追眉头紧皱,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离开了军营这个小子真是越发惫懒了,我去喊他”
“别去了”初曦喊住辛追,“我们先吃,给小卓把饭菜留出来便是了”
辛追下意识的看向宫玄,见他面色淡淡,长眸半垂,握着茶盏不知道在想什么,便也只好作罢,吩咐人给小卓留出饭菜来。
吃过早饭,蓝珠的阿母又上了二楼,初曦握着茶杯看着窗外,眉头轻皱,昨日村子里死了人,今日本该还在守灵期,然而村子像往常一样安静,不要说鞭炮声,就是哭声都听不见。
那男子除了月乔难道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为何听不到有人哭
其他人也已经察觉异样,辛追先开口问道,“蓝珠姑娘,听说昨日村子有人死了,怎么听不到哭声”
蓝珠正在给众人倒茶,闻言抬起头来,将茶盏递到辛追手上,一弯唇角,脸颊上出现两个酒涡,纯真动人,她认真的解释道道,“大概风俗不同,我们这里死了人当夜就要下葬,为了怕月乔姐伤心,我们今日也是不去她家里的。”
辛追思忖一瞬,能理解几分,发生了这种事,有时候外人越是安慰越是难过,不去打扰也许更是一种体贴。
此时宫玄起身,握了初曦的手,淡声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初曦放下手中的茶杯,和蓝珠说了一声,跟着宫玄出了门。
初曦两人出门时已是日上三竿,众人去院子里帮着蓝珠家里提水或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正在院子里忙活的时候,就见最东侧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卓走了出来。
众人抬头看过来,正要嬉笑打趣小卓,然笑容僵在脸上,所有人都微微一怔。
不过一夜,小卓竟看上去憔悴不堪,脸色苍白难看,两颊凹陷,双眼乌青,竟似是十日不曾休息一样。
他本就比其他人削瘦,此时微微躬着身子,神情萎靡,转过头来,对着众人无力的笑了笑。
辛追走上前去,手探了探他额头,沉声道,“是不是病了怎么这副样子”
小卓目光闪躲,低着头发讷讷道,“没事,昨夜出去解手可能受了风,没睡好,有点头疼。”
蓝珠走过来,关切的道,“是不是染了风寒,山中夜里寒凉,你们初到这里大概不能适应,我家里有驱寒的草药,我等下去给你熬一碗来,喝下去便好了”
辛追扶着小卓感激的道,“那劳烦蓝珠姑娘了”
“辛将军客气了”蓝珠半垂着头羞赧的说了一句,转身小步进了厨房。
半个时辰后,蓝珠端了熬好的药进来,小卓坐在大堂里,倚着木椅似又已经睡着了,辛追把他叫醒,看着他喝了药才让他回房继续睡。
众人只以为他是受了寒,不再扰他。
初曦和宫玄两人出了门,未进村子,而是沿着小路在村外走了走。
清风徐徐,阳光和暖,小路两侧有一两颗桂花树开的正好,满树黄花灿烂,风一过,花瓣轻飘飘落了两人满肩。
两人走到一条河前停下来,正是从村子里经过的那条河,蜿蜒的穿过村落,流向山林深处。
远远的还能听到村子里的女子浣洗衣服时传来的嬉笑声。
初曦想起昨日碰到那男子的事,越想越觉得古怪,还是忍不住和宫玄细说了一遍。
宫玄抬眸淡淡的看着村子,缓声道,“他想向你求救,或者想提醒你什么。”
“是、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两种可能”初曦目光清寒,拾了枚石子,打了个水漂出去。
若真是想提醒她,那只能说明他们现在正处在危险中,蓝珠难道会害她初曦想到那姑娘腼腆害羞的模样,怎么都觉得不可能。
“这个村子的确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我回去后会告诉辛追,让大家小心,再等一日,不管那个巫医回不回来,后天我们便启程。”宫玄淡声说道。
“好”初曦拂了拂手上的尘土,深吸了口气,忽然之间,觉得这里的空气都变得让人压抑起来。
顺着河流看向村子,更觉得这个村落似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朦胧神秘,木阁屋栏深处掩藏着他们无法知晓的秘密。
回去的时候已快晌午,辛追来告诉宫玄和初曦,小卓病了,不过已经喝了药,应该没有大碍。
初曦点头表示知道了,让辛追派个人照顾小卓,观察一日再说。
吃了午饭,外面乌云突起,黑压压的云彩遮了天空,天色暗下来,竟是似到了傍晚一般,不一会儿,倾盆大雨落下来,窗外望去,天地之间只剩一片雨帘。
初曦趴在窗子那看了一会雨,困倦袭上来,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幽暗难辨,窗外雨似已经停了,只听到屋檐上的水落在窗下的竹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单调,清寂。
宫玄就坐在床上,将她半抱在怀里,手臂支额假寐,此刻见她醒来也缓缓睁开长眸,深邃的眸子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初曦半眯着眼睛往他怀里拱了拱,声音含糊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宫玄抚着她顺滑的长发,语调沉缓,“快酉时了”
初曦这一觉竟睡了快两个时辰,趴在宫玄怀里懒懒的依旧不想起来。
一阵风吹来,窗子吱呀一声被吹开了,冷风扑进房内,初曦顿时瑟缩了一下,脑袋却清醒了许多。
窗外雾气缭绕,炊烟袅袅,村子里的人已经开始做晚饭了。
初曦看着已经暗下去的天色缓缓皱眉,已经是第三日,村子里没有消息传来,那个叫苏依的姑娘没有回来。
初曦睡了一下午,也不觉得饿,晚饭时只喝了一碗稀粥。
下过雨后,夜里风更冷,吹在身上如刀割一般,辛追吩咐众人早点休息,没事的话谁也不许私自出去。
到了半夜,云被风吹散,露出迷蒙蒙的月光来,只是圆月不如前几夜明亮,暗红色发着毛边,照在村子上空,越发凄寒冷寂。
过了子时,最东侧的偏房门轻微一响,少年回身看了看睡的正熟的辛追和明越,悄悄关上房门,踏着凄迷月色,缓缓出了院子。
一直到天快亮,人正睡的熟的时候,才悄声返回,面色惨白,目光恍惚,进门后,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两眼痴呆的看着房顶,嘴角却露出诡异的微笑,然后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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