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最后的记忆里,玄风一直在嘶叫着,天空的颜色已经变暗,根本就来不及多想些什么,便无了记忆。在接下来的空白记忆中,我又接上了一段新的记忆。
我感觉到右肩下面硌得生疼,想要活动一下才想起子夜就在我的下面。我努力起来,省得把子夜压坏,可是左边大腿处的突然剧痛却让我没能够起身。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挣扎着起了身,因为我还不知道子夜的情况。坐起来的过程尤为煎熬,因为随着力气向下的移动,大腿的撕裂感就越是强烈,直到我完全做起来。
看着还躺着的子夜,她的头部下方留有一滩干过的血迹,并不是很多,看来子夜的头部是在落下来的时候受了伤。
“子夜,子夜。”我推着她,试图叫醒她。
还好子夜的身体素质向来都是很好,所以这次并没有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她摸了摸头,看来她感觉到了疼痛。我顺着她摸着的地方看去,虽然干了的血迹在她乌木般的长发边不是很显,但还是在仔细看下发现了。
“子夜,你还好吧?”
子夜看了看四周,又望望天空,谨慎的问:“这是在哪?”
“我们掉了下来,还记得吗?我们应该是在深洞里。”
听了我的解释,子夜若有所思,看来她是想起了什么。子夜揉了揉刚才我压过的地方,活动着那里。我四下看去,这里根本就没有可以用来攀爬的石壁,因为这里常年在地下,石化的壁面已经是光滑无比。因为在被打开之前这里的空气稀薄,根本就没有多少可以用来攀爬而上的植株。
“你的腿是怎么了。”
子夜一定是看清了我的左腿明明是以一种不舒服的姿势摆放着,却不见我去好好摆放,所以才觉得我的腿是受了伤。
想起了左腿的疼痛,我脸部的神经抽搐了一下,说:“不知道,下来的时候猛的一痛,就没了知觉,再醒来还是锥心的疼,应该是骨头断了吧。”
明明是很严重,却被我说的风轻云淡似的,换做以前我早就大嚎起来,看样子在战场上的磨练让我也少了那种稚气,反而将我变得像子夜他们一样。
“看来我们是难以上去了。”我向上看去,望着难以攀爬的石壁。
子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突然弯下腰想要摸索些什么,却又停在那里,脸上瞬间失去色彩。
望着子夜这样的神情,我也感觉到了一点失望的感觉,如果此时有人来救我们就好了。想到了这里,我的脑海里突然像是醒悟了一种奇异的东西一样,说:“对了,信号哨。子夜,你的信号哨呢?”
然而子夜扰了我的兴奋,她说:“在玄风的脖子上。”子夜刚才应该就是在找它。
“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玄风的脖子上,那不成你还希望着你昏迷之时玄风替你吹响哨子?”
子夜没有搭理我,看她的神色,应该是在后悔。玄风此时应该是早就离去了,它的叫声已经消失,毕竟这里的阴森还是会对它造成影响。我还记得自己脖子上的长明灯,正好天色已暗,作为看清现在周围的物介也好,也可作为前来寻找我们的人的指示灯。
灯光被打开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一种希望,心想这一夜一定会过去的。在看着因为有了灯光瞬间就变了样子的四周,我努力寻找着能够帮助我们求救或是爬上去的东西。然而这里却又令我惧怕的东西。
就在子夜的后面,我看见了白色的东西,以我的直觉,这就是我在不久前才害怕的一样的东西。许是发现了我的不正常,子夜想我看去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子夜的身后,是一具白骨,虽说只能看见一点,但足以惊起我的神经。它部分都已经发黄,因为不接近空气,所以黄的部分不是太多。本来对于这些,我是没有太多顾虑的,小的时候甚至还会把玩一下。但自从见了关允域的惨死白骨和战场上的亡士之后,我对这种东西有了莫名其妙的遐想于恐惧。
可是子夜的表情却与我的并不一样,她的脸上没有慌张,虽然她平时也是这样,但她的表情更多的是蔑视和嘲笑。子夜面向我,做出嘲笑的表情,然后将右手伸向那个白骨,把它拿了出来。
“你怕这个?”
仔细看罢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我所想的人的白骨,而是鼹鼠的骸骨。这只鼹鼠应该是寿终正寝,又或是打洞到了这空气稀薄的地方失了小命。
我放松下来神经,舒了一口气之后,子夜接着嘲笑我,说:“这可是堂堂延将军,这么点东西都害怕?”
子夜说罢,就把手中的骸骨向我这里扔来,虽说我是不害怕了,但子夜这么猛地一扔,倒让我在没有接住只是打了个激灵。
“怎么这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女人该有的样子。”我仍开骸骨,对子夜说道。
“不然呢,像你一样?那么这将军之位还要不要了?”
“话虽如此,但一切还是要有个度。”
子夜向后挪了挪身子,盘腿而坐,说:“今天你的话好像前几日,那几日你好像对我偏见颇深,怎么是我哪里招惹你了吗?”
她的这一问话突然噎住了我,我实在想不出哪里对她态度不好。
“我哪里有?”
“是忘了还是不肯承认,当时你可是振振有理的。”
“忘了,肯定是忘了,又或是这是你凭空捏造出来戏弄我的。”
子夜抿嘴一笑,说:“是吗,那我就帮你记忆记忆。”
说完子夜还有了一种那一看透的眼神,随即说出了那天的事。
“初次出发的那夜,我一个人在外面想事情,你突然到来,有话要说但两次都没有说出来,而且之后你对我的态度就大不如前,甚至还不如我与你初相识的时候。开始我是想,许是因为我冷落了你你才这么说,后来一想,此类事多得是,为什么就这一次你动了气。所以,你应该是为了别的事情吧,准确的说,是为了那夜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这才想起了那晚,完全是因为那两个司马胡乱说着子夜与君游骁的关系,我一心不满才去质问子夜,但一直没有说出口。后来远离子夜完全就是怕别人看出了我的心思,又被子夜是君游骁的我又何必去理的想法所困住,这才干了这样的事情。
此时我的脸上仿佛有万千变化一样,什么表情都出现了,我挠了挠后脑勺,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看来我又是说中了。说吧,是为什么?”
“你,我,你,那个・・・・・・”
“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扭扭捏捏,我又不会把你怎样。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是强求,又不是非知道不可,我只是闲来找话而已。”
我急忙伸出手,想要掩住子夜的嘴,说:“我说,我说。”
但我一想,才发现子夜刚才的表情完全是与她的话相冲突的,她明明就是想要知道的。但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了,这次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说了。
“他们说了一些话,我只是表示怀疑,只是问问,你不要生气。”
“你说就是了,我又不是容易动怒的。”
子夜却是不易动怒,但对我来说,她的脾气向来不是很好。
“你和君游骁・・・・・・是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什么样?”
“就是,你们,你们互相・・・・・・互相・・・・・・喜欢・・・・・・”越往后说下去,我的声音就越是薄弱,甚至心虚的捣了捣手指。
子夜用鼻腔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我看不出她此时的心情,她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我觉得你们・・・・・・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如果子夜你有什么不悦,我就不问了。你不必勉强的。”
这句无意之中的话显然用对了地方,子夜就是对这类话有强烈的反抗感。
“那么我就偏要说下去。他们是这么说的,看来他们是肯定了。那么・・・・・・”
子夜突然探过来身子,她的腿依旧是盘着的,只是上身向前倾斜。她的脸直逼着我的脸,在我刚好只能看见她全部的脸和一些周围环境的时候,停了下来。她的眼睛里全是严肃的神色,甚至还透露出了一些微小的探知感。
“你觉得这是不是真的。”子夜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我盯着眼前的子夜,因为视角的原因,这完全不像我平时见的子夜,这样的她流露出了威严的气势,在向审犯人一样询问着我,以至于我几乎不能够抗拒。
“我不知道,应该,不是真的吧,反正答案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何必在意我是怎么想的对不对?”
子夜的脸向后挪了挪,但没有离开太远,说:“但我只想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她的这一问话让本就不知如何是好的我陷入了乱局之中,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层层分裂一般,越是想要回答自己心里的答案,就越是开不了口。我的心像是被堵住一般,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流动都已经不属于自己,连身体都支配不了。
但在子夜的不放松之下,我还是开了口,说出了心里话。
“不管事实是怎样,别人怎么想,但我就是希望这不是真的。”
这句话像是喊出来的,让子夜的表情怔在了那里。但很快,子夜就挪开了她的那张脸,露出了难得的笑脸。
“如实说了不就好了,哪用得着那么复杂。以后就要这样,不要扭扭捏捏,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那你和君游骁?”
“就是你说的那样,我们没有什么。”
我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石磨的牲口一样。
“怎么,你好像对这件事很高兴?”
我怕子夜发现些什么,赶紧用另一种回答来搪塞她:“那是,我怕君游骁吃了亏。”
子夜的脸上瞬间出现了怒色,我知道那是她装出来的。继而,子夜的脸上又有了刚才一样的笑容,不,是比刚才还要绚丽,就相互太阳雨时的那一束来自太阳雨云彩之间的阳光。她的眉目之间透露着一种老成,那种失了任何佐助的笑靥里尽是豆蔻时才有的感觉,又或是说比这还要无邪些。
“啊,你笑了。”我指了指子夜的脸,扯开了话题。
子夜收回了笑容,说:“有什么不对吗?”
“很不对啊,我刚开始认识你时,你是满脸杀气的样子,像是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罗刹娑。对,就是罗刹娑,虽是姝美,但浑身散发着戾气。再后来就是你在禁域的样子,不苟言笑,甚至是眼中容不下任何的沙子。”
“有那么可怕吗,非要用罗刹娑?”
“就是有,而且这个词最切帖不过了。”我急着回答。
子夜的脸色已经变得和平常一样,她说:“看来我在你心中还是这么的凶煞。”
我连连摆手,说:“不是啦,你在我心中并不是这么可怕,你外表是那么的冷酷,但你内心还是很关切别人的,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照顾我。他们都说你苛刻,在我看来你就是尽责,那么听统领和界主的话。子夜你心里应该是很寂寞才对,明明那么努力,虽然只是逞强了些,却没有人可以理解你,喜欢你。”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不喜欢那么逞强的我?”
“不是的,我最喜欢你,最喜欢逞强却坚持不抱怨的你,我最喜欢・・・・・・”
我竟然什么都没有想就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我才是笨的出奇。明知要处处小心,却还是这么不下心。全完了,子夜如果知道了我心中想的这些,如果她拒绝了,不但我现在下不了台,以后我们的缘分也就这么断了。
我掩住嘴,又把手伸到子夜的面前来回挥舞着,我几乎扭曲着脸,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说一下,真的没有什么的,我・・・・・・”
子夜拿下了我的手,让我们的脸在对方的眼中全部呈现出来。
“接着说下去,你最喜欢什么样的我。”
子夜的语气中没有我所想的苛责,全都是满满的温柔,但又不是那么的矫揉造作。这种温柔就像是小时醒来就闻到门前金银花的想起一样,淡香之中,又似浓烈,想要捉到却久久没有得手,只是简单的一点,却足以让人想要追寻的更长久。
我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幻梦之中,像是回到了原来的门前,闻着那株金银花,想要揪下一朵。我凑到了子夜的面前,完全由着自己身体的感觉行事。
“我最喜欢这样的你。”
我亲吻到了子夜的脸颊,柔嫩的像是我曾经见过的金银花。
突然这种感觉脱离了我,紧接着而来的是左脸的疼痛与灼热感。这个结局我一开始就想到了,所以也没什么惊吓。
是的,如我所料,子夜以她的矜持态度闪了我一巴掌,就在我的左脸上。
但已经袒露心声的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要顾虑的了,我继续向前靠近,知道我吻住了了子夜的双唇,我感受着子夜被侵犯尊严的呼吸,她想要推开我却没有。从前她对我而言,只是高高在上的将军,而此时,她什么也不是,只是我一心喜欢的姑娘。那个原来的子夜早就在我吻上她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终,我面前的只是那个在关允域身穿一身黑色,完全由寂落包裹着的姑娘。
我松开了子夜,子夜也不再挣扎,我的双手一直按着她的手,捆在胸前,而它们此时是平静的。我与子夜的唇之间只差四指的距离,我喘着气,松开了手。我将自己的一切防御都放在一边,等待着子夜接下来的动作。她是要打我也好,杀了我也罢,至少现在我是满足的。
似乎好久,我都没有按照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做了,连自己的内心都不能表达。
可是在我做好一切准备的时候,子夜什么也没做,准确的说,她做了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子夜突然贴上我的唇,就这样死死地贴着,时间与我们都好像是静止了,我听不见外面的风声和野兽的叫声,也不想去听。
但只有一会的时间,子夜就收回了脸。她的脸不再是严肃的,她笑着,望着一脸惊愕的我。
“我以为一开始你就是知道的,原来你和我一样。”子夜笑着说。
“我知道,是和你一样,和你一样的迟钝。”
子夜还是藏得太深,她是想要正常人的感情与生活,但抛不开以往的她,还是没有表达明白自己的感情。而我,却在最合适的时机干出了最合适的事情。
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该怎么去面对,我想子夜会与我一起去想的。接下来要去如何回去,如何面对大家,如何寻找登上通往天狱的道路,如何在自相残杀中生存下去,都是我们要一起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