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杨夕找不到白允浪,又看不见玉牌的要求不敢胡来。
于是,昆仑玉牌上看不见的内容,便由宁孤鸾一点一点念给她听。
宁孤鸾蹲在芥子石洞府的椅子上,像个大爷一样要求杨夕给捶背揉腿。
关于朗读的正确姿势,你真的不能过多的要求一只麻雀,要知道,按它们的习俗,连睡觉都是蹲着的……
“修行大事记:
“入门初年,与【邓远之】【景中秀】【青锋】,共同送五代昆仑墓葬之匙,入昆仑山。奖励:太上长老贴身指点一次――已领。”
“入门二年,与【楚久】【谭文靖】,共同击杀幽冥鳞蛇,挽救诡谷及昆仑弟子近百,与【释少阳】共同,提前发现天下大劫。奖励:诡谷交换学习一次――未领。”
“入门二年,练气期比斗台,排名进入前五十。奖励:战部或刑堂训练观摩三次――未领。”
“入门五年,与【宁孤鸾】,共同帅两万三千人出逃南海敌后战场,拯救死狱囚犯两万,巨帆城民三千(实到昆仑,计一万三千人)。累计奖励:《昆仑的渊源》掌门单人授课一次――已领。”
杨夕越听越是震惊,这小小一枚昆仑玉牌背后,究竟是多少师兄师姐在辛勤打理,才能把每一个昆仑弟子所做的事情,记录得如此详尽。昆仑掌事殿那些晋不了阶、升不了级却仍想在余生为昆仑做点贡献的师哥师姐们,似乎就在这一句句简朴的记录背后微笑。
听到后来,杨夕真的有一点感动。
这种你所作过的事情、你所付出的辛苦,都会被详细记录下来感觉,嗯,很棒。
待到功成名就之日,或到了人死灯灭之前,再拿出来细细品味,回想这一生在昆仑的奋斗,心中留存的必然是满满的充实。
功成名就的,也必不会骄傲,人死灯灭的,当也不会遗憾。
这世界我来过,走过,哭过,笑过,生活过,奋斗过。怎样的结果,都能会心一笑吧。
细细揣摩那几句记录。
想必第一、第二、第四,这三件事就是掌门说的,可以晋升核心弟子的重大事件。所以掌门上次把自己拎到虚境,竟然是奖励的一次授课?
杨夕心情有点微妙,须知昆仑所有的课程均是收费的。
啊,怪不得他掏了一个“时钟”出来,还说我时间到了!
不过吧,这虱子多了,难免不痒。
揪心还是有一点的,但是杨夕现在对“收费”两个字至高无上的敬畏,已经被玉牌上数不清的负数给杀死了……
“不过真有点心虚呐,”杨夕忍不住自语道:“第四件事还罢了,这前两件事,并不是我有意为之的。”
要说宁孤鸾最待见杨夕的,就是她这个谦虚劲儿。不,或许不能说谦虚,杨夕在“我很能打”这四个字上从来没有低调过。她只是很……不爱把功劳扣在自家头上。
宁孤鸾低笑一声,这并不是一个人修的常见个性:“谁家的奖惩不是按结果算的?从死狱跑出来这事儿,我还沾了你的光呢。”
杨夕不由问:“那鸟师兄也有奖励吗?”
“有呀,但凡在你的记录上被提到名字的人,就是跟你一起获得奖励的人~”宁孤鸾大咧咧的回答,“我这次得的,是五代墓葬随行机会一次。”
杨夕不由喃喃道:“好想知道他们都得了什么。”
“简单~”宁孤鸾握住杨夕的手,捏着其中一根手指头:“等你能看见了,只要把手在他们的名字上一戳,就看见了。如果觉得不公平还可以投诉。现在我念给你听。”
宁孤鸾捏着杨夕的指头,往第一行名字上戳。
“【邓远之】,五代墓葬随行机会一次。”
戳第二个。
“【景中秀】,战部日常观摩五十年。”
杨夕乐不可支,她确信这对小王爷来说,绝对不是个奖励。
“【青峰】,魔域闭关一次。”
杨夕终于知道了,失踪多年的青峰,到底被塞到哪里闭关去了。
宁孤鸾又捏着她的手指头戳第二行名字。
“【楚久】,谭家鬼道交换学习一次。”
杨夕忽然出声:“连楚久都有呢!”
宁孤鸾摇头晃脑,“这个凡人现在昆仑火着呢,连年霸占昆仑邸报的头条,早攒够了十几次昆仑巨大门派贡献,只等六十年后一开山,直接就是核心弟子。”
“他都干什么了?”杨夕不由的问。
宁孤鸾掰着指头开始查:
“入门之前,他以凡人之躯,在南疆十六州干掉了离幻天势力的总瓢把子,昆仑才得以把手伸进去招弟子。
“刚刚卖身昆仑,一把凡铁剑干掉了幽冥鳞蛇,顺道救了几百个诡谷游历的修士,对了,这事儿还是和你一起的。
“三年前,据说雪山战场上打得最惨的一块战区,他是唯一走出来的活人。连带着发现了‘蛊’这个玩意儿,对凡人无效。
“然后这三年,招了一帮子凡人剑侠,七进七出南疆十六州,爆了点擎苍的菊花八十多次,生生把他们内陆的根据地打到海上去了。
“而这还都不算完,重中之重在,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入道,至今还是个凡人!据说当年差点分给咱们人偶堂当道具,真可惜没来。这哥们儿我都服了!”
杨夕笑笑,有点与有荣焉的感觉。
“嗯,他厉害呢。”
宁孤鸾一怔:“你们很熟?”
杨夕想了想:“小熟,挺有缘份的。”
一起杀怪,一起打铁,一起打上比斗台。从那个目光清正的青年,第一次被“鬼灯”认主的时候,杨夕就知道他们是一样的人。
卑微,不认命,永不停步。
宁孤鸾耸肩,捏着杨夕的指头戳向下一个名字。
“【谭文靖】,奖励亲传师父一个。”
杨夕刚才没注意到这名字出现在记录里的违和感,此时听见顿时露出一种吞过屎的表情。“怎么还有他?他当时帮的是倒忙!”
宁孤鸾迟疑了一下,“据说那些弟子交任务汇报的时候,感谢的是你们三个!”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宁孤鸾打哈哈:“哪有,哪有,我只知道昆仑发生的大事!”
杨夕忽道:“鸟师兄,昆仑邸报是发布大事的机构么?”
宁孤鸾嘴一快就说了实话:“才不是,是发布昆仑八卦的机构……卧槽!”回头怒视杨夕:“你使诈!”
杨夕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鸟师兄的利用价值已经完毕了。
“嗯,那我就明着问吧,欠条的事儿应该不是大事儿吧?”
宁孤鸾连忙道:“真不是我告诉掌门的!”
“……”
“……”
宁孤鸾后知后觉得发现,其实在自己张嘴的那一刻,似乎就承认了什么……
难道我是真傻?
杨夕眯起眼,一声大喝:“下来!”
宁孤鸾麻溜的从凳子上爬下来,并请杨小驴上座。
揉肩,捶腿。
杨小驴坐在凳子上,心里也知道鸟师兄是个什么德行。
这货正经高大上的时候在他的日常中绝对占不了十分之一!
妈蛋,谁让这是一起共过生死的师兄呢?
还能扔咋的,将就过吧……
杨夕这回端了大爷样子问:“我那个第一条,送五代墓葬归山,奖励太上长老贴身指点,我咋不记得我领过?”
宁孤鸾眨眨眼:“你再想想。”
杨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能对他构成指点的,最后惊呆了:“牛记打铁铺?”杨夕不可思议的看着宁孤鸾:“那个死要钱的老板,是咱昆仑的太上?”
宁孤鸾痞痞的一笑,刚要出声,目光却忽然被门口飞进来的一张小纸鹤冻住了。
杨夕转回头,一看宁孤鸾的神情,简直吓了一跳。
她从没见过宁孤鸾这么恐惧的神情,鸟师兄怕穷不怕死,面对上古神怪都没有真的变过脸色。
杨夕看看那只飞得里倒歪斜的小纸鹤,又看看几乎是在往后缩的鸟师兄。
声音不禁都小了许多:“师兄……那是什么啊?”
宁孤鸾一震,没有继续逃避,颤抖着把手伸向那脆弱的纸鹤。好像力气大一点,被捏碎的不是纸鹤,而会是他自己一样。
“昆仑战部的遗书,他们出征前留下的……”
纸鹤在宁孤鸾的掌心,舒展开有点褶皱的翅膀。化作一张不那么整洁的信纸,飘在宁孤鸾面前。
温润好听的男声,在宁孤鸾小小的洞府响起。
“战部次席云想游,临危受命,立遗书如下。
“若不幸身死,本人在昆仑的全部金钱财物,请转交人偶堂宁孤鸾。死后剑俯,可拆骨炼俯,交给释少阳使用。次席顺位严诺一。
“转告师父,我已尽忠。请踏着想游的尸体,继续前行。苍生不死,昆仑不灭!”
“以下为私密,非本人不可触发。
“麻雀,收手吧,别再坑蒙拐骗了。留给你的钱也够你霍霍了,男子汉大丈夫,干点正事儿。哥哥当年对不住你,给你带了个歪路。这两年都在后悔……
“那时候小,太淘了。可是麻雀,你不能淘一辈子……”
宁孤鸾突然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又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