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证的世界观告诉我们,凡事有利的一面,必然也有弊的一面。
杨夕这边刚意外的收了一只小弟,连带着就招来了一头“精英怪”。
“你挺行呗?”
鞭子侍女说这话的时候,杨夕背上已经挨了一下狠的。当真是裂地崩石,脊椎骨都要断了。却是解决掉那负隅顽抗的老头,又调过头来找杨夕他们的麻烦了。
杨夕忍着疼,绷着面孔道:“一般,没你行。也不管有罪无罪,拦路皆杀。”
“哈?”那侍女闻言大乐,开心的跟什么似的:“小妹妹,你也太当真了。”
杨夕眉间闪过一丝锋利:“什么?”
那侍女隔笑得娇俏,若不是手上的鞭子还在滴血,几乎和昔日的珍珠琥珀没什么两样,“那是帝君的心魔,又不是我的。”
一步迈出,原本隔着丈许的距离,下一刻便贴在耳旁,吹着气道:“谁说过,第一正魔的部下,就一定也是个正魔修呢,嗯?”
说话间手里长鞭已缠上杨夕的脖子,长鞭上的细鳞忽然张开,吐出锋利的倒刺,如饥似渴般刺入肌肤。
那侍女忽然脸色一变:“为何你没事?”
这七步蛇蜕炼制的长鞭,沾之即烂,骨肉化水。不知葬送了多少修士的性命,最多行不过七步。
可眼前这一截细瘦的脖颈,仅仅是有点流血而已……
肌肉依旧丰满,肌肤仍然雪白,仿佛一个云淡风轻的嘲笑。
“呵……呵呵……”
墙角,一个黑衣麻履的男人扶着墙,虚弱的笑出声来,一副消瘦的福薄相貌,笑起来依稀有点虚伪。
“半腔子的参精血脉,哪那么容易有事?”
大凡修士,一生中总要花费大量时间去了解能克制自己的东西。知己知彼,才能临战应变。这使蛇鞭的侍女,显然也没有例外,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江怀川的意思。
拿眼睛在江杨二人之间来回一瞟,忽就气急败坏起来:“不是天生的参精血脉,至多拖延个一时半刻。为了拖延我片刻工夫,你就换了半身的血给她,你值得吗你?”
在她心中面前二人都是蝼蚁,杀起来本应如切瓜砍菜一般容易,丁点儿抵抗都是对她的侮辱。她不再催动鞭中蛇毒,转而用力一抽,打算用蛮力直接绞断杨夕的脖子。
却见杨夕忽然插了两根手指进来,护住了鄂下咽喉。面上的眼罩蓦然脱落,异色双眸冰凉如腊月的寒霜:“若能杀你,便值得了。”
那侍女一见杨夕的眼睛就知不好。
手下传来的力道也不十分不对,这丫头的颈骨竟然比石头还硬。更有那两根细软无害的手指,眼见着鞭刺入肉,血流汩汩,却伤不得那指骨分毫。
待看清那手指上连结的透明丝线,顿时大惊失色,竟是毫不犹豫弃了鞭子,惊惶回身:“帝君救我!”
声似哀号,戛然而止。
那侍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抬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眼中满满的都是绝望,她还没有筑基,不呼吸会死的。
杨夕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脖子虽然没断,颈侧动脉却是护不住的。
鲜血顺着两肩淋漓而下,眨眼间便披挂了半身猩红,神情冰冷,如显世死神。
人偶术――成!
那厢边,夜城帝君卫明阳本在与诛邪榜首薛无间对峙。
虽然诛邪榜上前百名,有十二个都在此处。卫明阳眼里却只有一个薛无间,修为到了他这个层次,杀寻常的罪人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今日来此,便是为了眼前一人。
淡淡开口:“薛兵主。”
薛无间回敬一笑:“卫帝座。”
他二人隔空对望,看得专注,看得深沉,看得*,看得情意拳拳。烽火连天都沦为了背景,血流成河不过是云烟。
他们眼中只有一个紧咬着牙根的彼此――恨不得冲上去咬死。
卫明阳冷嘲:“仅仅三年不见,薛兵主竟然从元婴掉到了金丹,赎罪的日子似乎想必不太好过。卫明阳早知今日,薛兵主何必当初?”
薛无间热讽:“转眼六十年,卫帝座还是妥妥的卡在元婴,看来祁连山与白允浪一战是成了心魔,白断刃卡得你可舒爽?”
眼见着卫明阳一听“白允浪”三个字就要炸――修真界人尽皆知,祁连山一战,卫明阳纠集了一群元婴连带着返虚期修士,暗夜设伏围杀诛邪榜首白允浪,如此处心积虑不顾脸面,却落得个将败病残铩羽而归。
这事儿是夜城帝君的死穴,戳一下死半年。
更别说,当时卫明阳年轻气盛没受过挫折,一口气没上来喷血三碗,从此修为再也没长过。
而白允浪那人,轻易不爱与人动手,此战之威却是吓退了一众宵小,让人知道昆仑二代不只有鬼修残剑,省了不少麻烦。从此扛着邪修之名满世界晃荡,旁人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撞到眼前来,只好生生当自己是个瞎的。
不过白允浪那个看不出听的袋鼠脾气……想来这些都是不知道的。大约还镇日里躲躲藏藏,并且以为自己很小心。
薛无间暗笑,也不知昆仑那个虎狼横行的门派,怎么就养出个食草系的白允浪。
却听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微弱呼救:“帝君救我!”
薛无间也跟着去看,趁机倒个乱的想法还是有的。
却紧接着听见一声:“先生帮我,拦住那货!”
这声音却是从先前呼救的人嘴里发出的,再看那人后面一动不动的站着个驴眉驴眼的小丫头,薛无间用脚趾头一想,就明了眼前的情况。
驴丫头口中的“那货”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只没想到驴丫头还会人偶术,并且敢在这种用出来。
再看卫明阳,一张俊脸气得青紫青紫的。人皮披风一抖,挥手就是大招,“竖子放肆!”
英俊面孔忽然一瞬扭曲,狰狞黑龙脱体而出,直奔杨夕肉身所在!
薛无间一看便知不好!
卫明阳竟然没用雪蛟,而是用的本命魔蛟。想是刚才被自己气疯了,本来憋着大招偷袭自己,现在却顺手喂了杨夕。
薛无间脸色一沉,双手齐挥,撒豆成兵:
“阴兵借路!”
长街之上,凭空生出三五百个身穿腐朽盔甲的甲士,目中含血,怨气冲天。
且每一个甲士脸上都纹了血红血红的“断天门”三个字。
甲士们一出,整条长街几乎被填满,打斗中人不得不放下对手,转过头来戒备这些看着就不太好招惹的阴兵厉鬼。
薛无间竟然以一人之力,迫使了整条长街的停战!
只是那些人却并不感谢他,而是惊疑不定的望过来。鬼……鬼修?无间兵主他不应该是个剑修吗?
薛无间张开口,青绿小蛇在唇间危险的抬头:“看屁!”
众人纷纷回头――虽然还有点懵懵的,但是不敢看了。
虽然都知薛无间堕入邪修,却没人清楚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断天门突然自断臂膀把战部兵主踢出了门墙。
这档子事儿昆仑六十年前干过一模一样的,那白断刃如今晃得特别欢实,大家看多了觉着好像也没有特别邪性。
此次断天门再来一遭,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只当剑修门派就是这么任性。
可面前这些尸傀……
有心人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不禁低呼出声:
“这些不都是断天门……”
立刻有旁人阻止他:
“闭嘴!你当两边儿为什么都不打了?”
纵然是邪修,多少也有点人性。并肩作战的同门弟兄都拿来炼了尸傀,诛邪榜上的各位亦有点侧目――那绝不是欣赏。
所以……这次是真的?
断天门不是在任性,薛无间真的罪孽难赎?
卫明阳更是神色阴冷得可怕,人皮披风一抖,魔蛟雪蛟一窝蜂的涌出来,也不怕耗费灵力:“薛无间!你到底与这些同门有多大冤仇?你可知,生拘人魂是六道大忌!”
他是真的嫉恶如仇,否则也不会生出“尽诛有罪”的心魔。
而其他在场修士闻言更是惊愕,他们没有卫明阳眼光,刚刚并不知这些尸傀的生魂竟然还在!
放人往生都不肯!
这哪里是同门?
这分明是被灭过满门才能干出来的狠事儿!
却见薛无间翻手之间,阴兵成阵,列成五行三才阵共拒群龙,血肉之躯凭借冲天怨气,竟和那千锤百炼的龙魂旗鼓相当!
薛无间负手仰望着卫明阳:“你咬我啊?”
卫明阳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又重复了当年与白允浪对战的惨状。
――的确是没人能把薛无间怎么样的。
他都已经是诛邪榜首了,修真界又没有官府。六道大忌也好,残害同门也好,就算他再天怒人怨一点,除了活活咬死他,卫明阳也找不到旁的办法惩治他。
“薛无间!枉我以为你尚有半分人性,容了你三年悔改,今日才来杀你。如今再看,可笑我竟是纵虎为患!”
卫明阳扬身展臂,脚踏七星。
披风猎猎,银黑短发在阵阵阴风中狂舞成一团冰冷的杀意。
薛无间有心回他句:我谢你全家。
却到底是没能出口。
可陡然而增的压力,让薛无间浑身汗如雨下。他如今实力,不如全盛时期的三成,其实并非卫明阳的久战之敌,挡不住夜城帝君狂怒之下的爆发。
眼前阵阵的发黑,薛无间咽下一口腥甜,滋润了厚中的干涩。
他朦胧中看了一眼杨夕的方向。
小姑娘肉身好好的,静静的站在那,没人有空去祸害。还有那个被“打老实了”的小子,在她身边紧张的守着。
卫明阳盛怒之下乱了方寸,把全部的精力都压了过来对付自己。
拖得一刻,是一刻。薛无间心中一笑,敌不过又如何?断天门从来不比昆仑,式微已久却固步自封,千百年来,人才凋零,道法沦落,剑道六魁中只排了个微末。他薛无间自入道之日起,手中牌面便从未有过够强,打得从来都是必败之仗。
可是他却能千百次拯救门派,护援同门。
手扶大厦于将倾,力挽狂澜于危噩。
这样想着,久违的力量似乎又一次在血管里升起,心中竟有无限欢喜。
薛无间终于拔剑。
一柄豁口卷刃的断剑。
仿佛有什么绝强的力量,把它铮铮剑骨生生的折断。
“兄弟们,再为我一战吧。”
冲天怨气直破长街,仿佛无声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