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仕安现在可以确定两点了,其一,是魏水确实不是开玩笑的,他就是要去落草为寇;其二,是魏水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做大旗,当军师什么的,对于他来说,更有诱惑力。
“大当家,二爷,南昌城破了。”
张阳如是汇报。
坐在虎皮椅上的张仕安歪过头,看了眼台阶下闭着眼袖手侧坐的魏水。心道:虽然没有主事之实,但好歹有个称呼好听啊?
大当家,二爷……
虽然被张阳放在前面的自己实际上没有半点儿实权,但有名无实怕什么?有名就比那些没名的强,有名起码听着舒服!
不过,其实,也不能说他完全没有实权的。
比方说现在,当魏水不愿意说话的时候,他就要替人家开口问话了。
张仕安对张阳问道:“南昌城破,王守仁进了城没有?朱宸濠现在如何了?”
张阳看了眼魏水,方才回答说:“回大当家,回二爷的话,九江等地的援军被王守仁一网打尽,光黄家渡一战,就损兵两万余。南昌城破后,一直是孙燧在城中主持抓捕,王守仁尚未进城。但朱宸濠及李士实、刘养正、王纶等人,已经全都被大军抓住了。同时被捕的,还有他们几人的家人。”
“哦,这样啊。”张仕安看向魏水,希望看出他的意思。
张阳当然并不例外,同时也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魏水。
“孙燧进城?”魏水半闭着眼睛,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说道,“孙燧进城,南昌可有不少人要遭殃了。”
有不少人要遭殃?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打仗嘛,一方胜,就有一方败,有人欢喜,自然会有人忧。而不管哪一方胜利,哪一方失败,都总有无数的贫苦百姓是要遭殃的。
张阳并不觉得魏水有什么同情心犯懒的毛病,所以,这遭殃的指向,也就十分的明确了!
“二爷放心,我们在南昌的人已经全部撤出来了,正由如墨护送,相信不日就会到达。而且,派去寻找大少爷的人手也已经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在湖广布政使司衙门辖境之内的汉阳府找到了大少爷。”
“嗯,不错。”魏水点点头,看着张阳,鼓励地笑了笑,道,“如墨办事果然雷厉风行,绍兴那边怎么样了?”
“回二爷的话,绍兴那里,有墨二、墨三监督着查达磊办事,他必定不敢轻举妄动。有他们在,您放心就是了。”
魏水再一次点头,嘱咐道:“要抓紧了,时间不多了。”
留给魏水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南昌大捷,叛乱已经平定的消息传到京城。正德皇帝的心情,却不能被普通人所理解。
他一方面觉得王守仁平定叛乱给朝廷增光,也免去了一大祸患。但另一方面,却也觉得王守仁太不给他面子,叛军也太不争气了。
想想看啊,朕都没有亲征,没有用皇威震慑,叛军就被打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连他的皇叔宁王朱宸濠一家子,都成了人家的阶下囚。
其实,这事情也怪不到别人。
自从朱宸濠叛乱的消息传到京城,正德皇帝就已经有了想要南巡去亲征平定叛乱的想法。
只不过,明代的皇帝没有前朝那么大的权力。皇权与相权的拉锯争夺,在丞相这一官职被太祖洪武皇帝废除掉之后,反而由于内阁的逐渐演变夺权,而达到了顶峰。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皇帝下达的旨意如果没有内阁的支持,行使起应有的权力,那真是千难万难。
而且,这人就是奇怪。
历数古今中外,从来没有哪一个朝代,哪一个统治者下面,有那么多的疯子!
虽然从小学的是刑不上大夫,宁死不受辱,等等古时圣贤传下来的价值观念。但这些寒窗十载、细皮嫩肉的文人,却是一个拼一个的疯狂。
为了心中的正义而触怒龙颜,这是应当应份的,是臣子的本分。而如果龙颜大怒之下,皇帝失去理智,对士大夫用刑!那就真是太好了,残废算什么?只要挨了打之后,人还活着,那日后肯定是仕林先锋,朝臣领袖。即便当不了先锋、当不了领袖的,也肯定会被众人膜拜,博一个青史留名。
在朝臣们夜以继日,前仆后继的反对声中,正德皇帝的出行计划被一拖再拖。
钱宁那一伙的人,在叛乱之初就被干掉了。江彬因为迟迟不能搞定朝臣,不能让这自己伺候的老板如愿以偿,经常惨遭白眼。
一边要应付朝臣,一边要给皇帝当出气筒,两边受气,真是太不舒服了。
等着盼着,终于叛乱是平定了。
就在朝臣们要大松一口气,为胜利而欢呼的时候。正德皇帝彻底黑脸了!
什么鬼啊?朕都还没动,那叛乱怎么可能平定呢?肯定是有诈,肯定是谎报军情,朕一定要亲自去江西看一看!否则,绝对不可能放心。
叛乱既然已经平定,正德皇帝要胡闹什么的,朝臣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嘛,他又不是第一次御驾亲征,从前那么多次,比这凶险的有的是,不是也没出什么事情吗?
所以,在这年的八月二十二日,正德皇帝御驾亲征,直奔江西。
魏水的匪巢选的地方特别的好,靠近一条官道,来往的人数众多。而且,地理位置险要,自上而下,易守难攻。
更兼这里只有一条路,不想翻山,不想走小路,那就只能这么走!
天知道魏水做了多少准备,才找到了这么个天赐的好地方。
他做这么多的准备,要等待的,就是一定会从此处经过的正德皇帝。
想过好日子,想找人报仇,首先,魏水得保证自己有能力,也有机会才行啊?正德皇帝也许是个好皇帝,也许是个昏君,但这对于魏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只知道,打从穿越到这个朝代来之后,这个坐江山的皇帝就没让他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虽然说过不到好日子也不能全怪皇帝,但魏水就这么认为了,谁又能拿他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