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兄弟
一栋风格独具一树的客栈外,二十多个体貌各异,神色谦和的中年人迈起脚步,踏入客栈中。
为首一人身着淡青马褂,两鬓斑白,细若银线的发丝有条不紊地梳成了一个髻,安安然地贴着后脑勺。这番摸样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然而在场的人却是无一笑得出口。
“在下唐门分舵主唐擎,见过各位好友了。”名为唐擎的花甲男子抱拳作揖,脸上的纹理虽然凌乱,却是无法让人感到厌恶。当这一番落落大方的介绍结束后,原本平静的场面再次归于喧闹。
黑袍人沈奕以及穿着娇艳的妇人皆是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很快就重归于欣喜之色。站在木梯之上的穆颜见状,速速下楼,对着唐擎抱拳作揖行礼道:“原来是唐大哥,怎么精灵古墓有这么大的魅力,连唐大哥这种大人物也掺上一脚?”
唐擎笑道:“无他,就是带些小辈过来历练一番,怎么魅音宗主也舍得让自家圣女过来冒险呢?”说完,目光往在场的人身上一扫。当他看到面貌爽朗,发丝凌乱的千泷时,眉头紧蹙,仅仅眨眼间就又平缓下来。
被唐擎的目光一扫,千泷原本犹如坚冰般的心脏猛地抽搭一下,全身底子都像被人看光似的。仿佛身上有几把刀,几根毛都被人看个精光。他还是假装面色不乱地自顾自地埋下头来吃喝,仿佛自身就是一个过往路人。心里却是暗自感慨:“怎么随着实力不断地提升,周边的强者也是越来越多了。难道这就是物以类聚?”
寂静的客栈中,灯火阑珊,微风轻轻拂动,将在场所有人的影子轻轻摇曳开,如同遇水墨渍。还未等到穆颜作答,穿着上好淡青色锦绸,手配青鞘长剑的清天对着唐擎恭敬抱拳俯身道:“唐老前辈,在下青渊剑派青稚长老座下第二弟子清天,奉家师之命特与穆颜姑娘一同前往精灵古墓历练。与此途中,我与几位师弟也会尽心尽力保护穆颜姑娘和穆云姑娘。”
唐擎轻咦一声,也不再说啥。心里却是比谁都清楚,闷哼暗想道:“青稚这头老狐狸,这么多年了本性倒是一点不变。想要借这个机会推销自己的宝贵弟子,抓得还真是时候。不过魅音宗会把自家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弟子交给他们?”
黑袍人沈奕见到唐擎,连忙要上前打招呼,对于唐门这等在古月排行第二的宗门,他自当要尽心去巴结。唐门论实力而言或许不如青渊剑派这等龙头老大,但是他们所制作的独门暗器却是威势极大。这也使得唐门矗立在风起云涌的江湖上明哲保身,无往而不利。因为唐门在江湖上始终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所以唐门的口碑在江湖上绝对是顶尖的。
沈奕对着唐擎笑道:“唐老前辈,晚辈魔云教沈奕,今日真是有幸能够和唐老前辈见上一面,着实有幸。”
唐擎闻言,也只是点点头示意,弄得沈奕一个人站在那里尴尬许久。这个平静的画面,过了一会才被一个明显是处于青春期的少年发出的不满声打破“爷爷,快点吃饭吧。我和老哥的肚子都快饿瘪了。”另外一道少年声也是在同一时间里响起:“去你的,自己的事不要连我也扯上。”
千泷闻声,心绪有些莫名的紊乱,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纱幔,透过点点火光,那里有着两道熟悉的身影,朦朦胧胧却宛若在昨天。
偌大的客栈外,几颗闪烁着紫光的星点正在熠熠生辉,那一跳一跳的调皮眼珠子像是染上紫墨的宣纸,将整个黑夜渲染在温馨的情调中。
那两道身影变得壮硕多了,脸上留着漫漫散散的胡渣子。半成熟,半稚气,这就是无尽日月里,一代代人都曾经历过的青春。
千泷的嘴角不自觉地扯起了一抹笑意,举着酒杯,心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无论如何,他都不曾想过那一个体格臃肿,爱开玩笑和那一个的爱装严肃,整个闷葫芦的少年会和唐门这等大宗门扯上什么关系。
唐擎听到孙儿的怨言,从那宽大的袖子里伸出一只和他年龄十分打不上边的白皙手腕,冰晶似玉的手掌连穆颜和穆云都不禁一脸妒意,想自己堂堂一个常年不出桃园且年龄不过七旬的少女竟然还比不上一个面容枯燥之色,两鬓斑白的花甲老人,心里怎么想也不是个滋味。奈何这是唐门的独家功法,“玄玉手”。据说其炼至大成能够百毒不侵,双手永远保持婴儿的乳白肤色,干净剔透。
唐擎挥手向招呼道:“小二,给我这二十口人来十间房间,再来五桌上好的菜色。”
一旁静静聆听他们讲话的小二听到这传闻中的大人物招呼自己,耳朵立马竖立起来,寒毛高耸,像是要刺破他身上这件品质优良的纯棉青衣。急忙丢掉手中的抹布,来了个尊敬的鞠躬,嬉笑道:“尊敬的客官,您先往里边坐,我立马吩咐大厨炒上五桌香喷喷的饭菜来为你们接风洗尘。”刚一转身的小二正要往楼上去,忽然间想到什么似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双脚抽蓄起来,额角更像是抹上黄连似的,仓皇之色尽涌其现。随之强行控制起自己的神色,对唐擎闭眼说道:“尊敬的客观,这......这房间好像少了三间。今天客人太多了,连平时无人居住的备用间也全部租出了。”
唐擎闻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两对平直的眉毛蹙紧。
看到这权势通天的贵客脸上露出的不满情绪,年轻小二的心里像是打了苦胆似的,心里暗自怨念:这平常人不多,怎么一个晚上所以人都来凑热闹了。天啊!
一旁的沈奕闻言立马抢在他人面前对唐擎恭维道:“唐老前辈,您贵体珍重,无需为这点小事担心,我立马派人去腾出几间空房,您稍等一下吧。”说完,他立马叫几个自家人搬出房间,惹得鬼祭宗的圣女安然一阵白眼,心里念叨着:刚才还誓死要和穆颜拼命,现在却像条狗一样舔着唐门的脚,还真是个戏班子。
看到沈奕的吩咐,唐擎不由得对他露出几分好脸色。待到沈奕的部下把眼前的这些杂事搞定。随之饭菜也是热腾腾的被井然有序的佣人端出来,几个人刚要入座,却是发现场面上已经没有桌椅,弄得沈奕、安然、唐擎脸色皆是一些郁闷。这时候,沈奕出声了,“各位朋友,饭菜是不是凉了。”不管怎么说,沈奕还真是有吓人的本钱,两只红玛瑙般的双眸显得异常诡异,在场吃饭的普通人被沈奕这样盯住,立马觉得心脏窒息。连忙弃下未进口的食物,争先恐后的逃回各家,或者是客栈房间里。短短一会儿,除了千泷还坐在那边咀嚼饭菜,那二十多个宾客都消失不见了。
看到眼前身穿绫罗绸缎的优雅少年,不管是谁,在场所有人都是脸色极为怪异,纷纷抬头对沈奕暗暗讥笑。
沈奕盯住千泷,脸色乌黑一片,他很自然的将这种行为视为对他的挑衅,“多少年没遇到这种不怕死的货色。”沈奕心中一阵冷笑。抬脚走到千泷身旁,一只枯草般的手掌拍到木桌上,一阵力量波动渗透木桌,表面暗红色的木桌是没有什么事,可是木桌的正下方却是出现了一个诡异骇人的手印。
“轰――”惊雷般的怒鸣回荡着。
桌子边沿上的酒瓶因为受到巨响而颤动,“噼啪”一声,掉到地上碎成数十片棱角分明的瓷片,在悠悠烛光中烁引寒芒。
清天挑挑眉毛,似乎没把面前这个浑身上下充斥着青春气息的少年放在眼里,而穆颜则是手抚香腮,颇有深意地看着这一曲闹剧。之前因为千泷一直低着头吃饭喝酒,所以没有看到全貌。穆云走进一看,才被他的外表所吸引,不禁眼眸一亮。
千泷抬起头来,沉默不语,反而将目光移向唐擎的身后。
正在闹情绪的唐氏兄弟二人不满地看向千泷,只是那么一瞬间。唐天琅和唐天邢的心中像是被针扎过一样,猛颤不已。他们并没有立马认出千泷,因为这三年多来,千泷一直游荡在幽祀山脉中,皮肤早已脱去从前这般婴儿白,抹上一层小麦黄,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成长了许多。此刻,他们二人心中在想:为什么这眼神那么熟悉,好像......好像自己的兄弟!
暂时还不敢确定的天琅和天刑同时向千泷方位望去,也是在那么一瞬间。千泷冰冷的唇角咧开了一朵笑花。莫名地带来了一股熟悉感。
“千泷!”天琅和天刑二人异口同声的喊道!愣是把抬起拳头准备动粗的沈奕给惊醒了。沈奕回头望去,只见两个穿着淡蓝束衣,头饰朱樱宝帽,身高约莫一米七的胡渣子少年跑了出来。天琅一个熊抱差点把千泷嘴里的饭粒给喷出来。
“慢点慢点,天琅你看起来不胖了,怎么还是那么重。肥在骨子里了?”千泷强忍着喷饭的冲动,硬是把天琅从身上扯下来。天琅才不满地捶捶千泷的胸口,闷哼道:“胖你妹。你这家伙,那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我们?是不是忘了我们两兄弟!”
“哪敢啊!还不是要事在身,回不来。否则一定回来揍你们,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不是皮痒多了。”千泷笑道。
“千泷,能再见面就好,等会去房间里,我们好好畅饮几杯,我倒要看看你的酒量有没有增长!”天刑拍拍胸口表示自己的酒量进步之大,瞧这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起来,好生亲热,像是认识几百年的老兄老弟似的,弄得众人脸色不自然起来,纷纷抬头望向唐擎。
唐擎也是摸摸后脑勺,疑惑问道:“天琅,天刑,这位是?”
正在搓着鼻子的天琅听爷爷叫自己,连忙转过头去说道:“爷爷,这就是以前常和你说的千泷啊!我和老哥在学院里的铁哥们!”
唐擎斐然所思地点下头,走到千泷面前笑道:“原来你就是我孙儿经常在嘴里念叨的千泷!果然是很俊啊,前些年多谢你在我这两个孙儿被人欺负的时候罩着他们了,以后有事尽管来找唐爷爷。哈哈......”
听到这一席话的沈奕直接感到双眼泛迷糊,沉重的眼皮像是堆满了铁疙瘩,刺得眼瞳疼痛难忍。“这叫什么事啊?拍马屁拍到马嘴上了。还唐爷爷?唐爷爷?你他妈整个唐祖宗!”
千泷腼腆地点下头,笑道:“唐爷爷,您客气了。他们两个可是我铁哥们,不罩他们罩谁呢?”
“好,好。年轻人有魄力,我这两个孙儿有你这么一个孙儿真是有幸啊。来,也不要愣着了,都来吃饭,别饿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