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被陆珊惊天动地的大嗓门儿给吓着了,以至于一时间头脑短路无法思考,抑或是顾萝表现出来的态度太强硬了,超出了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的理解范畴,反正顾萝抱着陆珊出了门,她们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还是万大太太的儿媳妇眼尖,她小声提醒婆婆,顾萝一行人往二房的房舍去了。
顾萝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她和万大太太、万三太太闲话家常的同时,已经派了两个小丫鬟出去打探消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是问一下万穗儿住在哪里,算不得是多难的事。
再者说了,陆勤月初才过世的,万家老宅不可能没有忠于二房的仆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问问她们就知道了,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不可能瞒得过所有的人。
顾萝之前对两位万太太礼貌有加,并不是真的为了从她们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而是她毕竟是晚辈,该有的礼数不能丢了,顺便也是试探她们的态度,才好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
万穗儿到底是万家的姑娘,老太太就是要把外孙女接到身边抚养,也没想过要让她和万家断了关系,所以只要万家不太过分,顾萝不会按着律法和他们死磕到底,那是没有退路的做法了。
然而,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的为人处事让顾萝很不爽,她们口口声声说着要对万穗儿好,却不肯让陆勤的娘家人见她。万三太太甚至连过继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对二房的财产是动了心思的。
既然万家人不可靠,顾萝也就懒得和她们多说了,问到了万穗儿的住址就直接领着人去了。
眼见顾萝都要走出院门了,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如梦初醒,她们倒是想追上去把顾萝拦住,但是人家县君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们凭什么阻拦。以前万思亦在世的时候,万家能以官宦人家自居,如今他不在了,万大伯和万三叔都是没有官职的,万家也就是普通的乡绅人家了,哪里有资格对三品县君说不。
大约是没了当家主母的缘故,万家二房的宅子莫名给人一种荒凉凌乱的感觉,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也都是乱无头绪的样子,顾萝完全不能理解,这就是万大太太说的让万穗儿静养的地方。
甭管分家没分家,万穗儿父母双亡,万大太太身为伯母,又是万家的宗妇,就该把小侄女接到自己身边养着,也不说要她亲自做什么,而是有个长辈看着,底下的人才不会乱。
想当初,顾萝带着陆琮出门,都要把陆珊托付给曹氏。为什么,为的就是上头没人压着,底下的仆人容易生出小心思。顾萝不需要曹氏做什么,她在旁边看着,再有邬嬷嬷在,也就足够了。
同理,万大太太要做的也是这样,她只要表现出给万穗儿撑腰的态度就够了,陆勤跟着万思亦在任上十余年,回乡守寡五年,家里家外的事安排地妥妥当当,不可能没对万穗儿做安排。
可问题是,陆勤的安排再妥帖,留下的人再忠心,也就是最心腹的几个,大部分人在小主人年幼没人当家做主的情况下都不可避免地会生出自己的小心思,这也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的。
走进二房的内院,陆珊听到了低弱的哭声,小声问道:“娘,是小姑姑在哭么?”
顾萝闻言轻轻蹙眉,脚下不由地加快了步伐。她听得出来,这是个小姑娘的哭声,声音很低,还是断断续续的,一听就是中气不足,多半就是万穗儿了。
为了不惊吓到万穗儿,顾萝没有贸然闯进去,而是让人轻轻敲了门。
很快,一个容长脸的年轻妇人过来开了门,看上去像是万穗儿的乳母。
“请问你们是?”乳母压低声音问道。自从太太去了,二房的人不是被撵到庄子上,就是投靠了大房和三房,大太太和三太太成天吵着要给太太立嗣子,却从来不多过问她们姑娘一句。
“这是安远侯府的三奶奶和小三姑娘,老太太让我们来接表姑娘去遥京的。”秀如轻声回道,说话间不经意地往里看了一眼,感觉屋里似乎没有其他人的样子。
乳母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颤声道:“你们真是陆家来的人?”尽管身着素服,但是乳母跟了陆勤这些年,也涨了不少见识,她看着顾萝就不像是普通人。
秀如微微一笑,点头道:“当然是了,难道还有冒充的不成?”
乳母嚅了嚅唇,呐呐道:“你们可算来了,快救救我们家姑娘吧。”
听到乳母的话,陆珊有种天方夜谭的感觉。万家这是在做什么,他们难道还想弄死万穗儿,再瓜分了二房的产业?他们真当安远侯府是吃素的是不是?
顾萝眼神一厉,急促道:“表妹怎么了?莫非是病得很严重?”她是不是该说万家的人无知而无畏,原以为他们是想留下万穗儿顺便也留下二房的家财。现在看来,他们的心思似乎更大些。
乳母摇了摇头,左右张望了眼,谨慎道:“三奶奶进门再说话。”
万穗儿的房间看起来非常精致,可见陆勤以前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就是现在屋里人少,显得冷冷清清没有人气。顾萝抱着陆珊跟着乳母进了屋,秀如香如等人被她留在了门外。
“妈妈,是谁来了?”里间传来轻柔的童音,是万穗儿听到了她们在说话。
乳母把顾萝母女带到了万穗儿的床榻前,给她介绍道:“姑娘,这是你舅舅家的三表嫂。”
“三表嫂好。”万穗儿的眼角还是红的,脸上的泪痕却都已经擦干了。
顾萝笑着应了声,温言对陆珊道:“小珊儿,这是你小姑姑,还不叫人。”
“小姑姑好。”陆珊见过不少小孩子,可像万穗儿这么安静的,还是第一个。
万穗儿恬静地笑笑,学着大人的样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荷包递给了陆珊。
“小姑姑,我和娘接你回家的。”顾萝问了万穗儿几句话就把乳母带去外面问话了,她把陆珊放在了万穗儿的床上,让她陪着万穗儿玩。
万穗儿没想到陆珊会说这样的话,愣了愣方轻声道:“这里就是我的家。”
陆珊不甚在意地玩着小荷包,心里却明白,万家不可能再是万穗儿的家了。
万家祖上混得比现在更好,到了万思亦的祖父,还当过国子监祭酒。只是万思亦的父亲去世得早,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受了打击,干脆就致仕回家了,一心培养孙子。
万氏三兄弟都是嫡出,且是同父同母,老爷子也不偏心,都是一样的教法。可渐渐地,万思亦展现出更过人的天分,他考上秀才了,万大伯和万三叔还在为了考过童生试而挣扎。
等到万大伯和万三叔辛辛苦苦考上秀才,万思亦已经是举人了。而到他们秋闱落榜等着三年后再战时,万思亦考上进士了,还在恩师的牵线下,娶到了安远侯府的嫡长女。
总算有个孙子成了材,还有强势的岳家帮衬,万老爷子含笑瞑目。万大伯和万三叔始终没有考上举人,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的出身来历比起陆勤,自然也是差了许多。
万思亦中了进士又考上了庶吉士,此后就是外放,陆勤一直随他在任上,没有怎么和妯娌们打过交道。直到万思亦过世,陆勤带着襁褓中的万穗儿回乡守孝,才稍微多了些往来。
许是陆勤这几年的低调给了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陆家很好惹的印象。她一病不起,她们就开始谋算上了,这个说要抚养侄女,那个说要把儿子过继给陆勤,谁也说服不了谁。
陆勤娘家给力,她还在的时候,万家的大房和三房丝毫不敢对她不敬。便是她去了,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也不敢故意苛待万穗儿。事实上,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就没怎么管过万穗儿。
万穗儿是遗腹女,生来又是体弱多病,陆勤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更是养得格外精心,饮食起居都是精致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平时也鲜少让万穗儿和外人接触。
乳母本能地感觉陆勤的做法有些过了,哪有小娘子五岁了还不让出门的道理,就连每年过年清明去给万思亦磕头,都是抱着去抱着回,几乎脚不着地,感觉就是完全不接地气。
当然,陆勤是主母,凡事她说了算,乳母就是觉得不妥,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思。
万老爷子临终前给孙子们分了家,除了万大伯要奉养母亲多得一份,万思亦和万三叔分的一样。
万家祖上几代为官,家资不薄,然后陆勤嫁妆丰厚,万思亦外放十余年,品级虽然不高,可都是握有实权的一方父母官,他就是再清廉,二房的家财也远远超过了大房和三房。
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没有刻意对万穗儿不好,只是陆勤不在了,万穗儿以往那种程度的精致生活肯定不能再维持,若是再伤感身世,多哭上两场,难免郁结在心,忧虑成疾。
乳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顾萝哪里还不明白万家的意思,他们的确是没有主动对万穗儿做过什么,而是把陆勤留给她的忠仆想办法调开,再让她自生自灭。
从小娇养惯了的孩子,本身就是身体不好的,又是痛失双亲伤心伤身,就是出了什么意外,也是不稀奇的。在顾萝看来,万家的做法就是软刀子杀人,跟直接下手没有多大的区别。
既然如此,也别怪她不客气了,就是万穗儿不能继承的四分之一家产,顾萝也不打算留给大房和三房了,她想到了更好的处理办法。
陆显完全没有想到,他和万大伯万三叔聊得和和气气,顾萝直接就和万家开撕了。
顾萝让人请来了万家族里的长老,把大房三房的种种举动公布于众,由于人证物证俱全,他们想反驳都没可能。随后顾萝搬出了盛宁律法,说万穗儿该得四分之三家产的说法是太丨祖皇帝说的,有谁不服的,找她祖爷爷说理去。三品县君的品级在宗女里头不算高,可在平民百姓面前,完全够用了,谁也不敢说顾萝说得没理。
至于万家二房另外四分之一的家产,顾萝代表万穗儿做主,给了整个万氏宗族,让他们用于买祭田办族学。经此一举,万穗儿虽然和亲叔伯闹掰了,却赢得了整个万氏宗族的好感。
本来二房的那些产业和他们是没有关系的,现在万穗儿没有给某个人,而是用于造福万家的子孙后代,谁能不愿意,就是万思亦夫妇膝下无子,也不用担心日后没人祭拜了。
为了让万穗儿对自己更熟悉,心甘情愿跟着她们走,顾萝带着陆珊在余杭陪了她好些天,直到出了陆勤的七七,才带着万穗儿上了路,踏上了返回遥京的路程。
回家又要坐船,陆珊心里很不爽,但是她们上船的瞬间,系统的提示音欢快地响起了。陆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系统要她拯救的人是万穗儿,而她由于时间太久,差点就把这个任务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