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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失鬼,你这番见识是从哪里学来的?”白孝德间接肯定了卫伯玉的看法。
“旅帅,在下曾在长安担任高官显宦的私人护卫。长安城中三教九流云集,剑侠刺客甚多,若是只依赖他人提供的信息,如何能够护卫东主的安全?所以,我从来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卫伯玉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自己的过往。
“冒失鬼,你去过长安?!”白孝德惊道:“我只到过敦煌,却无缘长安。”
“旅帅,在下自幼便在长安长大。”卫伯玉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你待在长安不是挺好的吗?何必要来安西投军呢?你看都护府中,除了岑掌书,又有几个人是从长安来的?”白孝德有些不解。
“旅帅,你又为何来安西投军呢?”卫伯玉不答反问。
“冒失鬼,头儿是龟兹国王族后裔,不是他来安西,而是安西都护府设在旅帅家里!”不待白孝德回答,有个性急的老兵就说出了他们旅帅的底细。
“啊?”卫伯玉一惊,没有想到白孝德竟有如此显赫的出身。
“什么王族不王族的,某只知自己是大唐将士!”白孝德对于自己的龟兹王族身份并不看重:“若能用手中的短矛护得龟兹万民安居乐业,某愿足矣。”
“旅帅高义!”卫伯玉郑而重之地拱手行礼:“在下曾在李相的卫队中担任护卫,虽然威风八面,却深感无聊。想着男儿当投身沙场、建功立业,岂能一辈子为权贵看家护院?当时高节帅千里远征小勃律,乃长安城中一时之美谈,吾才动了投军安西的念头。”
“嚯!”安西轻骑兵们一阵喧哗。
“好小子,竟然担任过李相的护卫!”
“快说说,李相是个怎么样的人?是不是像传闻说得那样,口什么蜜什么的。”
“傻小子,给李相看家护院,那才叫前程远大呢!不过呢,来安西你才知道什么叫做男人!”
“在下在卫队中年纪最小,每次都在队列最外围,只远远瞟过几眼李相的马车,何曾见过李相是高是矮?”卫伯玉抱怨道:“至于李相为人如何,我就更不清楚了。”
“队列外围?”白孝德惊道:“李相卫队有多少人?”
“六七百人吧!”卫伯玉心中默默算了算,认真回道。
“这么多!”安西轻骑兵们惊愕不已。
“卫队的俸禄是政事堂支付的还是李相自己承担的?”白孝德直扑关jiàn。
“不清楚。”卫伯玉摇了摇头:“但每次都是李府的管家李庄负责结算,想来应该是李相自己掏的腰包。”
“日常出行,数十人扈从足矣,何必如此大张旗鼓?”白孝德对李林甫此举略有微词。
“听老护卫们讲,说李相自知得罪的人太多,生怕被刺客谋害,所以才如此谨慎行事。还有人说,李相的府邸重重叠叠,如迷宫一般。而李相每天晚上都会换房间睡觉,绝不会在同一个房间连续睡两晚。”卫伯玉解释道。
“刺客有这么厉害吗?需要李相召集数百人护卫,还如此小心应对。”白孝德是员战场冲杀的猛将,对刺客之道并不熟悉。
“旅帅,我当了一年多护卫,并未遇见任何一名刺客。想来是李相声势浩大的卫队将刺客都吓走了。”卫伯玉摊手笑道:“不过,指点过我剑法的那位将军曾说过,刺客之技与战场厮杀之术不同,首要的不是武勇,而是敏锐眼神和巧妙的伪装。”
“如此说来,这位将军肯定精通刺杀之术。”白孝德追问道。
“不!”卫伯玉摇头否定道:“将军说过,他所传的剑法,虽和军中盛行的刀法略有不同,但依然是军阵之技,更适宜于沙场争雄,而非刺杀夺命。他隐约提过,曾有人根据他的剑法创了一套更为适合街头搏杀的剑术。不过,在下福分浅,无缘登堂入室,也就不知将军所说的人是谁。”
“天xià之大、豪杰之多,令人神往!”白孝德幽幽叹道:“真期待有朝一日能够如马十三郎一般,在含元殿上、圣人面前展现技艺!”
“马十三郎?”卫伯玉不知此人是谁。
“哦,某说的便是那日从怛罗斯城突围南下的马璘马校尉。他本是我军斥候营的队正,去年被北庭王都护看中,现在已然是北庭牙兵校尉。”白孝德简明扼要地说清了马璘的过往:“今年元日大朝,他陪同北庭副都护阿史那旸前往长安敬献天马,在圣人面前着实卖弄了一番。”
“原来是马队正。”卫伯玉回忆道:“在下去年夏天来到龟兹,也曾听人提起过斥候营的马队正箭法极佳。可惜缘悭一面,没有请教的机huì。那日旅帅和马队正在城北相逢之时,在下远远站在队尾,后来又跟着薛队正在山林中搜寻呼罗珊骑兵,因此并没有看清马队正的相貌。”
“肯定有机huì一见的。”白孝德笑道:“到时你可敢向他请教箭法?”
“有何不敢?”卫伯玉毫不畏惧:“我又不是没有练过箭法!”
“哈哈!”白孝德朗声大笑:“初生牛犊不怕虎,很好!”
“旅帅,谁说我就是牛犊了,说不定我是一只乳虎呢?”卫伯玉对白孝德的类比有些不满。
“好,你是乳虎!”白孝德拍了拍卫伯玉的肩膀:“我期待你挑战马璘的那一日!”
“旅帅,之前明明说了,在下先要向你请教呢!”卫伯玉不依不饶。
“好!”白孝德豪气顿生:“击败大食叛军后,某便与你在怛罗斯城中切磋切磋!如此也方biàn你挑战马十三郎!”
和卫伯玉定下时限后,白孝德用马鞭遥指远方的原野,大声吼道:“柳队正,你带二十名弟兄返程,禀告封判官一路无忧,然hòu再来和大队汇合。其余弟兄,继续向前!”
八十名安西轻骑兵策马而行,逐渐消失在辽阔的草原上。
两个多时辰后,成千上万的唐军从崎岖的山路来到原野之上,开始一板一眼搭建营地,布置明岗暗哨。
熠熠星辉下,高仙芝仰望着一钩新月,长叹道:“艾布??穆斯里姆用兵诡计多端,某一直担心他侦知我军北上后,会在山林中设伏。现在一路顺遂,此心方安。”
“节帅,你对谋剌黑山不放心?”封常清品味着高仙芝的话,若有所思。
“谋剌黑山的忠诚没有问题,可他的才干有限。某是怕他太过疏忽,让大食叛军钻了空子,故而才加派轻骑,全力侦查。”在高仙芝眼里,葛逻禄部斥候的能力很值得怀疑。
“节帅,北上以来,在下一直在琢磨大食叛军的行军路线。现在想来,他们很可能是绕开拓枝城,从城西三百多里处的黑沙漠北上怛罗斯城的。艾布??穆斯里姆的用兵之道实在令人惊yà,面对如此强敌,确实需要慎之又慎。”封常清见高仙芝并未怀疑葛逻禄部,便将话题转到大食叛军之上。
“封二,你如何确定大食叛军是走黑沙漠北上的?可有什么凭证?”高仙芝语气急切。
“节帅,目前我军还未与大食叛军接战,也不曾捕获活口,尚未有任何可靠的证据。”封常清食指轻敲额头道:“不过,在下北上以来,在马背上对照地图思前想后,发现我军布防的唯一疏漏就是沙漠一带。因此,除非大食军长有翅膀,否则的话,十几万大军只有在沙漠中潜行,才可能避开我军耳目。”
“此乃某与王正见之失误,筹谋之时,竟然都忽略了黑沙漠一带。”高仙芝有点懊恼:“故此,他被强敌困于城中,某不得不长途跋涉,急行救援。也算是报应不爽。”
“节帅莫要自责,这并非是你的失误。事前谁能想到,黑沙漠中竟然能够通行十余万大军?又有谁能想到,艾布??穆斯里姆居然会如此豪赌?!”封常清连忙劝解高仙芝:“再说了,北庭军出征前,王正见还让怀远郡主的护卫讲解大食叛军的用兵策略。可最终他也没有想到大食叛军可能会通过黑沙漠北上。”
“封二,既然下定决心当回赤子,就嘴上留德,不要再攻讦王正见了。”高仙芝哂笑道:“况且,北庭军被大食叛军困在城中,滋味肯定不好受,我们就不必幸灾乐祸了。”
“节帅,在下只是就事论事,并无攻击王正见之意。”封常清辩解两句后,幽然劝道:“不过,某残存的一丁点赤子之心最多也就支撑到大食叛军土崩瓦解之日。希望节帅的赤心,不会比在下的更多。”
高仙芝沉默片刻后,黯然叹道:“封二,星垂原野、天地辽阔。此景此情,实乃闲谈风月之良辰。你又何必耿耿于他日之事,辜负眼前美景呢?”
封常清心头一震,嘴中却笑道:“节帅,龟兹城佛寺林立、僧尼甚多。在下闲暇时甚喜到寺院中听高僧讲法,以放松思绪。曾有一高僧问在下,若在山谷中赤手空拳被饿狼追赶,幸而悬崖峭壁上有根蔓藤可攀。攀至半路,却见上方有一猛虎虎视眈眈,张牙舞瓜正撕咬蔓藤。进退失据之时,忽见蔓藤旁触手可及之处悬一蜂巢,不时有蜂蜜滴出,高僧问我此时该如何应对。现在某亦问节帅应当如何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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