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晴天,阳光普照,雨后的空气还略带潮湿,闻在鼻子里,有种别样的味道,那似乎是一种清香,微微带着茉莉花般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洞口外,唐安拿几块小石子搭起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正烘烤着一只表皮已经金黄,正滴滴溅着黄油的雉鸡。风一吹,一阵阵诱人的香味便飘散开去,引得山中的野兽们频频探脑,似乎在怀疑这山间何曾有了这么诱人的香味。
慕虹玉吃下了“万灵解毒丸”,中了的毒虽然重,但是也正在一点点的从心脉中,血液里剥离出来。唐安看得出,她的情况正在一点点的转好,起码她的脸色也已经开始有了血色,嘴里虽然还说着胡话,至少,这一切都在朝着良好的方向进展着。
慕虹玉不能吃东西,唐安怕她饿着,就将那些食物碾碎了,做成流质,给她灌下去。这几天,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被唐安这么灌东西,也不再呛着了。
这样,又过了三天。
这一日唐安也如以往一般,用石头挡住了洞口,去山中捕捉一些野味。他还发现这山洞外不远处长着一种很奇怪的菌类,像蘑菇,但是个头非常小,他特意煮熟了找了一只兔子试过,没毒,随后自己又尝了尝,半个小时后,确认没有任何副作用,他才敢将这蘑菇放进一块被他用匕首挖空了当成锅用的大理石里。
“蘑菇炖着兔子肉,那可是极为鲜美的。她也一定会喜欢的吧。”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唐安的心里便也有些暖丝丝的,原来照顾别人,也是可以从中得到快乐的。
快乐来源于满足。
看着慕虹玉一天天的好转,微弱的内气也开始如细丝一般在身体里流转,他的心中就满是欢喜。
她终于活过来了……
“山洞里太潮湿了,既然雨已经不下了,等过会儿,我就把她抱出来晒晒太阳吧。但愿这春风里的暖意也把她的病痛一并带走吧。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若是不出意外,她也该醒了。”
唐安喝了一口蘑菇汤,发现有些淡,不过病人不能吃太咸的东西,清淡点反而对她好。他赶忙用洗的干干净净的石碗盛了一碗,给慕虹玉送去。
只是,当他刚走进山洞,在那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隔着火焰,他忽然看到了那一双自己苦苦等待了七天的眼眸。虽然还很黯淡,虽然那眼眸对于自己还很陌生,虽然那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是,那眼眸确确实实在散发着亮光,那亮光也如外面春风里的杨树一般,充满了生命的气息,灵动而有神。
唐安的脸上早就止不住的开始洋溢起了笑容,他一溜的疾步跑到慕虹玉身边,熟练的将手边的干草垫到她的背后,好让她觉得更加舒服一些。
慕虹玉不说话,只是眼里闪过一丝好奇,看着唐安娴熟的动作,她已明白,这绝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自己昏迷了也不知道多久了,这段时日,想必都是他在照顾自己吧。看着唐安低头忙活,虽然他的脸庞看起来刚毅,可是那分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啊。
慕虹玉的鼻子怂了怂,闻到空气里有一阵诱人的香味。随即,她看到了唐安摆在一边的一个奇怪的石碗,那碗里有一碗汤,漂浮着几片绿色的菜叶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植物,只是光闻这味道,应该是极为鲜美的。
唐安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感觉到她的脉搏起伏终于正常了,那“卜卜”的跳动,越来越有节奏,也越来越强烈,她的病似乎一转眼就好了!
“你的毒应该已经解了,不过,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你现在,能运转内气吗?若是能的话,一天运转三个周天,不要多,七天之内,你就会恢复的。”
看到慕虹玉一直看着那放在一边的石碗,唐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啊,我都忘记了,你一定饿了吧!不过你刚刚醒来,不能吃肉,只能吃些流质的物体,不然你的胃会受不了。”说着,唐安立刻就把那碗递过去,慕虹玉伸手想接,可是手上无力,就连碗都接不住,她的手一举起来就不停的颤抖。
“我喂你吧。”唐安说着,熟练的坐到她的背后,让慕虹玉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半侧过身子,把碗递到她嘴边。
虽然感觉到有些怪异,不过慕虹玉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张开嘴巴轻轻喝了一口。
汤一入口,一股暖意便在身体里四散开了。这种感觉,是她平生都未曾有过的,很奇怪,但是却极为喜欢。
她喝完了,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便直接躺在了床上,眼神空洞洞的,好像丢了魂一般。
“回不了家,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姑姑。似乎,这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了。”
唐安在外头收拾好了,又拿了一堆干草,在外头平台上的地方给她铺好了一个垫子,现在的日头正好,照在脸上只有一丝暖洋洋的,绝不刺眼,若是等一会儿,却是要热了。想到这里,唐安又高兴的把慕虹玉抱出来,将她放在那草堆上。
草堆很软,一定是极舒适的。
慕虹玉仰着头,却是默默看着天空。天空中万里无云,不时划过一只飞鸟,接着便有另一只飞鸟脆鸣着追上前面那只飞鸟,接着两只飞鸟嬉闹着,又停在了一边的枝干上,互相摩梭了一下脖颈,这场景慕虹玉看在眼里,却是那么羡慕。
曾几何时,哥哥也是这么拉着她在清河镇上飞奔的,做错了事,也总是哥哥站出来替她承担,就算被父亲责打的皮开肉绽的,自己在一边不停地哭,哥哥虽痛,也总会对着自己调皮的眨眼睛。想来,那时,是多么的开心啊……我以为哥哥一辈子都会对我这般好的,可是为何,长大了,一切却都变了?
慕虹玉看着天空,眼角已有些湿润,但是她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唐安坐在她的一边,遥望着前方无边无际的蜀山群峰。“隔着这座山,那一面就是扬州了。转眼已经一年了,我还总以为明天老娘又会打着我的小屁股,叫我起来吃燕窝粥了。江湖路太长,十年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那实在是太久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到了慕虹玉在拉自己的衣角,他转过头来,奇怪的看着她。
“有事?”
慕虹玉慢慢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方丝巾,仔细看,唐安便发现了那丝巾上写满了字,似乎是武功秘籍。
“这是我师父给我的【蜀山剑典】十层心法,这上面的红字乃是我师父修炼时的各种注解,你依照这秘籍,修炼到天人第五重,也在十年之内。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脱离蜀山,也不想知道。
我知道我自己中的毒有多厉害,你为我解毒想必花了极大的代价吧?我慕虹玉不喜欢欠别人。这剑典,就当还我这条命吧。”
唐安推过她的手,拒绝道:“虽然我很希望得到这剑典,但是我救你,却绝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回报。你不懂,所以,请不要妄自揣摩!不然,这难得的情分,便淡了!我当你是我的伙伴,才会救你!何况,我救你只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慕虹玉一愣,原来这世界上她并不是孤孤单单的,至少,还有人当自己是伙伴。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便更加执拗,把手上的剑典硬是塞给了唐安:“你救我是你的事,我给你剑典,是我的事,至于你收下不收下另说。哪怕你接下来转身就扔了,我也不管。”
末了,慕虹玉却是又添了一句:“其实你本不用救我,也可以从我身上得到剑典。”
“但是我已经救了!”
“是。你救了我,所以我活下来了。我为了谢你,将我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送给你,这有什么不对?你为何不收?你不收,难道想要我一辈子都欠你人情吗?若是这样,以后我如何把你当朋友?虽然你年纪小,但是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
听到这里,唐安便笑了起来:“好,我收下。等我背熟后,再还你!”
“还我倒是不必,只是,等下次遇到了那金剑南,你一定要帮我杀了他!不,杀他太便宜,我一定要找一种更痛苦的毒让他也好好体会一番那滋味!”或许是想到了金剑南到时候痛苦的模样,慕虹玉顿时开怀大笑起来。
唐安看着她笑的有些疯癫的模样,顿时摇头:“傻丫头。”
慕虹玉却道:“我才不傻。我笑,并不是因为我妄想,而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唐安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怎的,也没多想,顿时拍着胸脯大声道:“那是自然!”
只因他已当她是伙伴,是朋友。就为这美丽的字眼,她要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听到这话,慕虹玉笑的便更加开心。
而一会儿后,她又开始兴高采烈的说着今后两人该如何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还计划着先去把川中大城【锦州城】里的富豪给洗劫一番,来个劫富济贫仗义疏财,从此江湖又多一奇闻,而慕大女侠则当仁不让的成了江湖的又一大传说。
说到兴奋之处,唾沫横飞,慕大女侠还想指使着唐安舀一碗蘑菇汤来润润喉咙,殊不知,唐安早已经在她说到“夜战锦州守卫,长剑横扫十八家将”的时候就已经默默跑到一边去研究蜀山剑典了。
唐安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己救的绝不是什么大家小姐,蜀山天才少女,那压根就是一个疯丫头。
不对,还得加一个前缀,“脑子缺根弦”的疯丫头!不过,那似乎是自己唯一的朋友,疯,便疯吧。
可惜,这江湖虽大,慢慢江湖路上,又有多少人愿意同我潇潇洒洒的疯狂一回呢?
看到那边正大声叫嚷着“唐安唐安,快给姐姐拿杯水来”的疯丫头,唐安知道,今后的江湖路上,应该不会太孤单了。因为,他终于有一个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