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胜寒看师傅的意思,是告诉郑总:我跟你大哥在一起工作呢。
江进平师傅误会了徒弟的意思,他以为高胜寒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去吧,跟郑总去,比在我那里好多了。在那里一千来块钱,到时候老婆都娶不起。”
“大哥,这样的帅小伙,娶老婆还要钱吗?”许珍生的是女儿,如果女儿不是在读大学,如果小伙子也是大学生,她会把小高介绍给女儿。
“谁娶老婆不要钱。就算女孩子不要钱,她家里也不要彩礼,可是他们窝要有一个吧?你和进齐结婚的时候,是什么都没要。后来你们要在杭州买房,要装修,要买家具家电,不是家里大力支持,你们两个人拿干部工资,还不是一筹莫展。”
江进平看着二弟,看他怎么说。
“那时候真的要感谢老大,老三老四在读书,家里拿不出来多少钱,两千块钱,家里出了五百,其余的都是老大想办法凑给我们的,那时候还没有万元户的说法,钱,值钱,老大,谢谢了,走一个。”
江进齐倒满一杯啤酒,敬老大,干了。
“兄弟之间,说什么谢。”江进平没有添满,他将杯中酒喝了。
“也是,说谢见外了,也不是一个谢字了得的,以前有个什么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就可以娶老婆了,现在的女孩子开口就是房子、车子,年轻人想靠自己打拼买房买车,十个有九个是不可能。郑总,如果小高到你那里去,你最少可以开多少钱一个月?”
“前三个月最少三千,三个月以后,不会低于四千,以后跑业务的话,上不封顶。”郑总表态。
“小高,去吧,不要看你师傅,我帮你答应下来,你不要听他说什么中国的中药事业,中药事业靠他,靠你们两个人有用吗?他不听我的,不然何至于干了三十多年,工资还是二千多一点,天天抽大前门。”江进齐有时候真的搞不懂大哥是怎么想的。
高胜寒淡淡的笑了笑,没说话,他估计还没有到需要他回答的时候。
果然,师傅江进平接上去了,“靠我们当然没有用,但是,一个人干一行久了,轻车熟路了,就不愿意再改行了,改行岂不是要从头再来?”
“老大,我上次到你工作的地方去了,碰到几个你以前的老部下,他们现在混的比你好多了,他们都有自己的药店,牛逼得很。”江进齐说。
“是啊,老大,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自己开家店?没有条件吗?”这是许珍特别想不通的。
“嘿嘿,我当然有条件,而且比大部分员工条件好,但是我怎么开?企业改制没完成,我能够离开吗?过了两三年,企业改制完成了,开店的费用也上涨了,我借钱可以开,可是,不敢也不好意思再开呀?”江进平将中华烟开了,抽一支给郑总。
郑总给江进平点火,“大哥不好意思开,我可以理解,那么多人下岗了,可是,怎么说不敢呢?”
“我自己来,郑总,企业改制是国家的大政方针,可是一些工人不能理解呀,他们总认为是我们企业负责人无能,搞垮了企业。现在大家下岗了,你自己开家店照样在岗,人家不说你贪污受贿,能够不认为你损公肥私了吗?你能够心安理得吗?”
“你现在可以开呀?江处不支持你,我支持你,有三十万够吗?赚了钱还我,没赚钱算我的。”郑总将打火机用力拍在桌子上。
“郑总,有些人有心事,是不可以简单的用钱来衡量的,今天喝了酒,我徒弟也在这里,我就敞开了说说吧。到现在,我兄弟姐妹都说我傻,是呀,如果是为了钱,我干嘛要毛遂自荐当经理?”
江进平指指弟弟和弟妹,“他们都知道的,我当时就开了一家书店,生意可以说是全县最好的,也可以说,当时同我差不多时候开书店的,现在没有一个会比开药店的差。”
“师傅,你真的开过书店?为什么不开了?”高胜寒还有学子情怀,他喜欢读书。
“我是关了书店去当经理的,怕别人说我三心二意,不会全心全意为大家服务,就这么简单,可是说出来,有几个人相信?”江进平举杯,大家跟着举杯同饮。
“小高,你别看你师傅现在像个糟老头,他以前也风光过的,哈哈哈,他官瘾比我大。”江进齐半开玩笑。
但是,高胜寒却现江师傅第一次特别认真的说:
“我承认比你官瘾大,可是官瘾大本身没有错。眼看着企业一年不如一年,我以为自己可以力挽狂澜的,所以才激流勇进。你不当官就没办法实现你的抱负,虽然我们企业干部根本不是官。
有人当官是为了升官财,我毛遂自荐去当经理,明知道企业已经揭不开锅了,有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债,到哪里去捞钱?我当经理,一把手,拿了两年多一百四十三的生活费,到哪里去财?谁不说我傻?”
“大哥,你图什么?”江进齐真的搞不懂。
“唉,图什么?天知道!”又是一杯满满的啤酒下肚,江进平已然是慷慨激昂了。
“大哥,你做出了牺牲,你以为有人会叹息你吗?天知道有什么用?你家老二马上三十了,他女朋友都没有,听郑总的,赚点钱,至少可以安度晚年。”
江进平摇摇头,“不想再创业了,趁着现在还能够跑得动,我想去全国各地跑一跑,写写东西,能赚多少是多少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小的晚两年结婚就晚两年吧。”
人各有志,郑总自然不会勉强,换一个话题,他问,“江处,你比大哥小几岁?”
江进平酒意正浓,“郑总,你猜猜看。”
“小高,你知道吗?你也不知道?你先猜猜看。”郑总到底是个生意场上的老手,他总是会照顾到方方面面,不让别人感到受冷落。
高胜寒想了想说,“相差两三岁吧。”
“小高,你什么眼神吗?我保守估计,应该相差八岁以上。”在兄弟朋友面前,郑总真是爽快人。
“郑总,这你看走眼了,你没有小高看得准,大哥比进齐只大一岁。”许珍笑了。
“不会吧,大哥?”郑总一副吃惊的样子。
“真的,没什么奇怪的。我高中毕业以后,先在生产队劳动,后来一个到外地去工作,我就是名副其实的车前草,进齐读大学,在省城工作,加上弟妹贤惠,家宽养少年,很正常。别人都说我们相差十岁,你看看,他是不是比实际年龄,年轻五岁,而我是不是比实际年龄,要老五岁以上?”
江进平说罢,转向高胜寒,“小高,你是怎么看的?有依据吗?”大概搞写作的人,都喜欢搜集素材。
高胜寒摇头,“说不清楚。”
其实是说得清楚的,高胜寒不会说出来。
也很简单,郑总和江进平说了比较真实的情况,但是,高胜寒爱护师傅,他故意把数字往小里面说了。
“大哥,不好意思,江处,我以前看过大哥的诗歌和散文,按道理来说,大哥当时考大学,应该没问题,他的写作水平,江处,我喜欢实话实说,比你强多了,虽然你是省政府秘书处有名的一支笔。”
郑总没说假话。郑总今天请客,当然是看老同学的面子,但是,他知道主客是大哥。只有江处的老大高兴了,江处自然会高兴。
“郑总,人活在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道理讲?我弟弟其实不喜欢文科的,更不喜欢写作,他当时告诉我,他只是不想在农村种田,哪怕在乡下当一个小学老师都行,我想当干部,做一番事业,却在给别人打工,他不想的当干部的,却在省城当了干部,你说,我们跟谁去讲道理?”
“大哥说的有道理。我以前也是一个文青,毕业的时候,希望分配到报社或者什么文艺单位,结果,我分配去了中学当老师,江处想当老师的,却分配去了报社,还当了领导秘书,还成了笔杆子,是没地方说理。江处你自己说,写作有没有我和大哥强?”
“分配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有运气的因素,但是写作和写作不一样。你们写的是什么?是纯文学的作品,我开始的时候是做编辑,后来是写报告,写通讯报道,完全不是一回事。没有可比性。”
“老二,你错了,我们也会写报告、通讯报道呀,你就不一定写的出来好诗,郑总,你说是不是?”
江进平和郑总他们这些文青差不多,骨子里是看不起写非纯文学东西的,今天不是喝多了酒,他们是不可能当着江进齐的面,说这些的。
“你们是不是以为报告和通讯报道很好写?难得很的,那是不能出错的,要同上级,同党中央保持一致,还要有新思想新观点的,你们看见有哪一个大文豪,能够做秘书的?”
郑总不想在这个问题争论不休了,反正他早已经投笔从商了,他说了一个话题,结果引了更热烈的争论。
“我有个以前的文朋诗友,有一次我们在一起聊天,他说的有道理,我们绝大部分人写的,最后都会成为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