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你在听吗?”
“哦,在。”徐行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是,他还是觉得似乎来得太快了。师傅判刑才几天?
“老同学,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高义已经是死老虎了,你干嘛还跟着他的屁股转?你不跟着老大转,跟着我转,也比跟着他转强。
你需要亲自跑到省城去吗?让别人去不行吗?让你老婆去不行吗?你这不是没事找事,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吗?
别人说你聪明,反应快,我说你呀,跟高义一样,一根筋,不拐弯。
老同学,不要认为我话说的难听,良药苦口,是为你好。”
“谢谢,把我调到哪个部门去了?”徐行平静地问。
“岗位不错,新增设的,工会主席,不过,我们的工会主席与其它单位不一样,他们是享受副职待遇,你是平调,虽然是平调,但是叫起来好听,不说别人也不知道是平调呀。
老同学,很不错了,千万不要有思想情绪,好好干,清闲一点没什么不好,工资还不是一样,至少危险性小了吧,我们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多了吧?
不说了,以后我们在一起聊天的机会多了去了。”
“好。”
徐行很平静,但是神色凝重。
殷壮志一看徐行的神色,知道发生了变故,“徐大,没出什么大事吧?”
“能出什么大事,小菜一碟,走,我们喝酒吃饭去。”徐行有失落感,不过这个结果比预想的好得多。
殷壮志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好一点的餐馆,坐下来,朱颜点了四菜一汤,殷壮志另外加了两个菜,“喝酒菜要多吃一点的。”
菜上来了,殷壮志陪徐行喝酒,朱颜吃了饭去换了毛毛。
看见朱颜出去了,殷壮志举起酒杯,“来,徐大,上面是不是有了新动作?离开刑警大队了?”
“嘿嘿,我平调到工会去了,当工会主席。”
“据我所知,工会主席应该是个闲职,能够习惯吗?”
“从参加工作的第一天,我就在刑警大队,马不停蹄十几年了,突然去坐办公室,当然不习惯,不习惯有什么办法,慢慢习惯吧,来,喝酒。”
“政府现在鼓励公务员辞职下海经商,要不这样吧,你到我们公司来,我们一起来创业,我保守的估计,你一个月的工资不会少于你现在一年的。”徐行是因为姐夫的事情而受到了牵连和排挤,殷壮志心知肚明。
“殷总,这个我相信,但是,我能够做什么呢?我总不能跑去吃干饭吧?十多年来,我跟高局一样,除了办案有一点经验,其他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都是门外汉。”
“这没关系,谁也不是天生会做生意的,我也不是学管理的,不是也慢慢熟悉了吗?”
“世界上有一些人,别人是很难理解的,我跟高局平时除了喜欢待在训练场,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他多一项,比我喜欢看书,但是,一听见有案子我们都是立马会兴奋的人。
其它的事情不能激发我们的斗志。
我们也知道这个职业的危险性,可是越是危险越有冲上前的欲望。
我当副大队长的第一天,高局那时候还是大队长,他让我做的第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写遗书。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当时我也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他说,部队开拔会有指挥员的命令,战士们来得及写遗书,我们随时随地可能遇到突发事件,那时候我们不要争,第一个我上去,我牺牲了,你上去。我不在现场的时候,你必须第一个上去,不能让别人去冒险。
写一份遗书吧,我的放在你那里,你的放在我这里,万一我们哪个牺牲了,对家里有个交代,对组织有个说法,到时候如果能够拿到个烈士证,国家不至于忘记我们的老婆孩子。”
看见徐行猛的一口喝下去半杯多酒,殷壮志不是不相信,而是震惊了。
殷壮志难以想象,在今天,在这个和平年代,不需要强迫命令,不需要在重赏之下,还真的有准备好了随时随地牺牲自己的人,而这些人里面,有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有自己同胞姐姐的老公,一个他一直觉得不开窍的姐夫。
喝酒,好好陪眼前这个默默无闻的无名英雄喝一次,不错,对于一个视死如归的人来说,再多的钱有什么意义呢?他们不是为钱而活着的一群人!
毛毛高胜寒来了,殷壮志冲着服务员招招手,“再来一只酒杯。”
高胜寒连忙说,“舅舅,我不会喝酒,没喝过。”
“坐下,坐下,喝了一次,你自然会喝了,也就喝过酒了。你陪叔叔干一个。”殷壮志倒了半杯酒,递给外甥。
高胜寒马上说,“哇啊,这么多?”
殷壮志拿起酒瓶,伸手说,“多了吗?好,杯子拿过来,我帮你加满。”
高胜寒急忙说,“不多,不多,我喝,我喝,叔叔,来,毛毛敬你的酒,谢谢叔叔,这次没有叔叔在身边,后果不堪设想。我先干为敬。”
白酒看过去和冷白开水没有什么不同。
喝酒没有经验的人是不容易区分的。
酒会挥发,装了酒的杯壁上会挂上水珠。冷白开水不会。
不管那么多,不就是和白开水一样吗,高胜寒张开嘴巴,一下子全部倒进去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梁山好汉都这样。
冷白开水一口气喝下去,心里会觉得凉凉的爽爽的。
白酒进口也是凉凉的,咽下去是一团火一样。最糟糕的是这一团火下去了,还会快速串回去。
高胜寒没喝过酒,不知道这东西会串回来,猝不及防之下,眼泪、鼻滴、咳嗽是蜂拥而至。
徐叔叔笑了,舅舅也在笑。毛毛发现舅舅真的喜欢“逗你玩”。
手机响了,徐行指着毛毛,毛毛慌忙接听了。
“对对对,二路车,八站,姑姑,我和舅舅马上到站台来接你。”毛毛望着舅舅,“我姑姑来了,刚到洪城。”
“来了好,我们去前面接她。徐大,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和毛毛很快回来的。哦,对了,拜托你一件事,毛毛有这么多钱的事情不要说出去,省的增加毛毛的烦恼。”
来到外面,殷壮志提醒外甥,“毛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有几百万,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他们是很难分清楚谁是真正的朋友的,一种是有很大权力的人,一种是有多钱的人,明白吗?”
毛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毛毛在站台上没有等多久,姑姑高丽下车了。高丽像二哥高义,中等身材,清瘦干练。
四十多岁的高丽纯属农村妇女,你在她身上找不到靓丽的影子,只有全身上上下下的洁净,告诉你,这是个勤快爱干净的女人。
高丽左手拎着一床被子,右手提着一只布袋袋,显然也是一个一根筋的人。侄子说了不要带东西来的。
毛毛忙上前,“姑姑,不是让你什么都不用带吗?”他接过袋袋,然后想再接下被子。
殷壮志用手挡了一下,“我来。”
“医院的被子哪里有我们自己的干净。”高丽打算将被子给侄子的,看见一个大男人伸手过来,犹豫了一下。
很高兴的毛毛连忙说,“姑姑,这是我舅舅,我妈妈的弟弟。”
殷壮志彬彬有礼的问候了一声,“您好。”
高丽上下看了一眼西装革履的殷壮志,“你好。”她将被子背到了肩膀上。让这么体面的人拿这旧被子不合适。
“毛毛姑姑,您还没有吃饭吧?我们到前面一块先吃饭吧。”殷壮志说。
“没吃,等一下,毛毛,你带我先去看看你妈。”
“也行,毛毛,你带姑姑去一下,东西都给我,我在餐馆等你们,顺便加两个菜。”殷壮志冲着姑侄伸出双手。
高胜寒递过去了,姑姑高丽没有,她将绑被子的带子往肩膀里面移了移,若无其事的说,“很轻的,很轻的,不碍事。走吧。”
殷壮志回到餐馆,继续同徐行喝酒,加的两个菜上来了,毛毛领着姑姑也进来了。
殷壮志和徐行同时站起来了。徐行说,“大姐,辛苦你了。”
高丽在面前的椅子上放下被子,说,“还是你辛苦了,她是我嫂子,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高丽一边说,一边慢慢解开了绑被子的带子,手伸进被子里面鼓捣起来。
好一会,只见高丽从被子里面摸出一包东西来,外面是塑料袋,里面是旧报纸。
打开塑料袋,再打开四五层的旧报纸,里面是一包钱。
高丽将钱和旧报纸一起交到毛毛手里,“这里是三万,上午就凑了这么多,少了你姑父还会再想办法的。你大伯也答应了先给你三万的,吃了饭,你把账号发给他。你大伯是真的走不开。”
钱交给了侄子,高丽将被子重新绑紧,拎着放到另外一张桌子跟前的空椅子上,然后自己才坐下来。她看见大家还是站着的,忙说,“你们也坐下来,坐下来。”
殷壮志,徐行,高胜寒依次在椅子上坐下,他们都眼睁睁的看着旧报纸上面的一小堆人民币。
眼前的的人民币很显然来自三大块。
整整齐齐的两捆,肯定是从银行里面取出来的积蓄;
一张张的百元大钞应该是家庭备用金;
五十的,二十的,十块的,还有两张五块的,绝对是平时的零用钱。
硬汉子徐行从这些钱上面看见的是骨肉相连血浓于水。
毛毛高胜寒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手上人民币的重量,这三万真金白银确实比二百六十万的数字更让他觉得沉甸甸的。
是呀,二百六十万对于有好多好多钱的外公、舅舅来说,也许根本不算什么。可是这三万块,对于山里的姑姑来说,完全可能是倾其所有。
殷壮志突然笑了,他恍然大悟,毛毛的姑姑为什么不肯将被子交给自己提,那是因为毛毛的姑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