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办主任被江似练说懵了。
这个江似练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就分不清好赖人呢?
“小江,你认为我说的事情,同提拔有关系吗?”
他局办主任是自告奋勇来的,不能半途而废呀。
“领导,那你说李世民、冯玉祥是什么意思?逗我好玩?”
江似练从电视柜的抽屉里面,拿出一包硬盒中华香烟,递过去。
在乡镇工作有个好处,饭局多,而香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主人的小意思。
江似练不傻,说归说,给对方一包烟的意思,对方能不明白吗?
果不其然,局办主任的焦躁云消雾散了。
“老弟,我是为你好,可以肯定的说,老大是第一次这么给别人面子,你倒好,不但不领情,反而当面顶撞他,你让人家领导面子往哪里搁?”
“老兄,今天是你来,我给你面子,他来我还不开门。不就是没收吗?不就是几万块钱吗?
但是,他要想拿我做文章,我不会像别人那样忍气吞声的。
他自以为聪明,我还不知道吗?他是不要票子吗?他是用别人的票子去获取自己清正廉洁的名声!
哼,他比那些见钱眼开的人,更阴险更卑鄙无耻!”
江似练从这个角度去看问题,去看待吴楚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入木三分?你能说他错了吗?
“小江,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领导呢?
凭良心说实话,放眼天下,如果说每个领导都能够像吴局长一样,有什么不好?
照你这样说,他不应该两袖清风,而应该贪得无厌了?
你难道不痛恨官场的腐败吗?都像吴局长那样,党风就正了,党风正了,民风也正了。
小江,这样的领导是真正的共产党员,我打心眼里佩服,确实是难能可贵。”
局办主任开了江似练递过来的香烟,抽了一支。这叫领情。
他局办主任是干什么的?才不会真的拿一包烟走。
他办公室接待客人的香烟,最起码的也是软包装的中华香烟。
一包烟表明的是双方友好的态度。
“小江,你以后不管是在什么场合,都要维护领导的形象,我知道,你对县委处理高局长的事情,有看法。
高义有没有问题?我也相信他没问题,他和吴楚一样,是个好领导,难得的好领导,一样的洁身自爱。可是高义自己承认了受贿,你就不能因为高义的事情对领导有成见。
这是纪委和反贪局办的案子,你我能够否认吗?吴局长能够否认吗?
再说了,徐行才是你的师傅,他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吗?你看不到吗?”
“咳咳。”局办主任看了一眼香烟,继续抽了一口。
“当时大家是不是认为吴局长故意整徐行?不但是免去了他的大队长职务,还让他下乡了,而且是调离开了公安系统,事实上呢?
现在怎么样?大家都看到了吧?
如此说来,你作为徒弟,是不是要感谢领导?”
局办主任抽了几口,又咳嗽了两声,他马上去烟灰缸掐灭了剩下的大半支。
“我们且不说吴楚是不是个好领导,但是,我们私底下说,哪个人跟领导对着干,到头来会有好果子吃?你犯得着拿鸡蛋去碰石头吗?”
如果抛开个人恩怨,江似练也会佩服吴楚的廉洁自律,问题是主任说领导是石头,自己是鸡蛋,他心里又不舒服了。
是吴楚叫他来威胁我的吗?
“领导,他现在是大领导,当然是石头,不过我肯定不是鸡蛋。
我假设他可以当两届局长,那么十年以后,他差不多要退休了,那时候他还是石头吗?
我年轻,十年后,我还不到不惑之年,他跟我耗,最后谁是鸡蛋恐怕很难说。”
江似练边说边故意打开茶杯盖看了一眼。关心嘛。
“其实就算我现在是鸡蛋,他要碰我,我也会毫不客气的让蛋清和蛋黄涂满他一身的。我怕什么?最多也就是不当教导员了,他还能怎样我?总不至于取消我的公务员身份吧?”
冷冷的一笑,江似练看着局办主任。
局办主任是淡淡的一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年轻是本钱,有本钱早早的拿出去挥霍一空了,有必要吗?”
主任心里说,这个小江比他的师傅,比师傅的师傅更像一根筋。
――高义还有本钱吗?还有公务员身份吗?傻不傻!
当然,局办主任只能是点到为止。
“小江,你不要故意跟我过不去,也不要故意跟领导过不去,更不要跟自己过不去。识时务者为俊杰,要向你师傅徐副政委学习,你爱人的东西,老大让我特意送过来了,你今天晚上好好想想,我早点回去了,不然你嫂子又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局办主任边说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江似练一把拉他坐下,神神秘秘地问――
“领导,你能不能透露一下,我师傅是怎么跟自己不较劲了的?”
如果不是自己的师傅,江似练想说这个人是如何叛变了,怎样卖身投靠了。
“这就对了,决定一个人能够跑多远的,不是汗水,不是努力,不是埋着头苦跑,是你跟着什么人跑,跟对对的人。
很多人天天在围着跑道跑,看起来是很努力很刻苦,是流了很多汗水。即使是他跑一百圈下来,他不是还在原地踏步吗?”
局办主任从茶几上再抽出一根烟,因为他察觉到前面自己掐香烟的时候,小江有不自然。
“你明天上班,有空的时候看看上个星期的《银城报》。
你是全局最年轻的教导员,脑袋比我们好使。
走了,你爱人在楼上吧?不要责怪她,她也是一片好心。一个女人舍得为你如此付出,是你老弟有福气啊。不要辜负她。
娶老婆就要娶这样的。”
送走了局办主任,江似练回到沙发上坐下来,楼心月从房间昂首挺胸走出来了。
楼心月大模大样的在江似练身边坐下,从茶几上拿过文件袋,将手提包拿出来,数了数是不是九扎钱。
然后,楼心月将钱全部推到江似练面前。
“现在你看清楚了我去干什么了吧?没有去卖色相吧?卖色相我用得着带这么多钱去吗?小人,小人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了,好了,拜托你不要把自己标榜成君子了,你充其量只能够说是个大人,比我大那么一点点的人。大人帮小人倒点酒,喝两口,喝了酒,我们去毛毛家玩玩,很长时间没有去看阿姨了。”
江似练憋在肚子里面多少天的气话,今天总算是找到了出气筒,气出了;见到钱,心结也打开了。
“你自己没长手没长脚吗?天底下有大人为小人服务的吗?”
“老婆大人,你不能这样想,你要学会换位思考。你暂且把小人当成一辆为你服务的汽车,汽车是不是要加油?或者你把小人当成耕田的牛,要让牛耕田有劲,是不是要让它吃饱?”
“好好好,话是你自己说的,不要到了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楼心月喜欢这头招之即来来之能战的牛,“耕田”挺勤快的。
楼心月将菜、碗筷端到茶几上,然后去拿来一瓶四特酒,酒杯,她正想开酒,江似练不好意思了,他挡住了老婆,自己开,自己倒,一个人优哉游哉喝了起来。
“啊练,我听别人说,高义不喜欢喝酒,怎么你和徐行都喜欢喝酒?”楼心月多拿了一双筷子,她随便吃上一口两口的,算是陪了。
“你听谁说的?亏你还是老师,‘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知道吗?他不喜欢喝酒,我师傅的酒量是怎么练出来的?我师傅的酒量练出来了,我想不喝酒可能吗?喜欢喝两口,你不要觉得是我的不良嗜好,这肯定不是我的错,你老公是被他们带坏了的,你有机会有本事去找他们算账。”
“你记得这是你说的,到时候不要耍赖。打家劫舍,逼上梁山是强盗逻辑,你的逻辑就是你身上的劣根性,不是来自师傅的误导,便是父母的遗传。既然高义是罪魁祸首,你干嘛还要去看望他老婆?你这不是不想改悔吗?”
“刚才估计你也听到了,局办主任说跟对对的人,可以少走弯路,事半功倍。”江似练喝了一小杯,又倒了一杯酒。
“我发现你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一个人,其实特别喜欢糊弄人,你糊弄他也就算了,怎么连我一块糊弄?主任说跟对对的人,那个人是你们的吴局长,不是指高义好不好?”
楼心月在江似练的肩头拍了一下,她搞不懂江似练怎么就不明白主任的意思呢?主任的意思不就是吴局长的意思吗?“吴局长一身正气两袖清风,难道不值得你学习吗?这样的干部,你看过几个?”
“凭良心说,这样的干部确实不多,但是,他还是不要跟高义比,他跟我的师爷不在一个层次上。”江似练伸手想抽烟。
“高义会抽烟吗?”楼心月一把抢过去了,“他们当然不在一个层次上,一个是万人瞩目的领导,一个是身陷囹圄的犯人,我不是说高义是坏人哦,说明什么?说明高义没有别人精明,只会做事不会做人。你现在要跟,就要跟吴楚,他才是那个对的人。”
“错了,恰恰相反,高义恰恰是只会做人不会做事。同样是不收礼不受贿,高义不会让别人下不来台,他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替对方着想,你能够说他不会做人吗?他只是不会做事,不懂得拿这个事情来做文章,来给自己增加往上爬的政治资本。”
“吴局长这样做也没有错呀,他不往上爬,不站到更高的领导位置上,他怎么去实现自己你的政治理想,怎么去改变社会的不正之风?像你这样只是一个小小的教导员,你哪怕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你能够影响几个人?弄不好别人还会说你是傻逼。”
江似练看了看楼心月,点点头。
“是呀,你说的确实不错。我刚到下面去的时候,别人发香烟给我,我是不要的,可是,有人就说,大家都拿,你不拿,除了说明你矫情,还说明你跟大家不会一条心。
矫情不矫情倒无所谓,可是当别人不能把你看作是兄弟的时候,遇到出生入死的关键时候,别人不相信你,不会指望你,反过来,你也不会得到别人舍生忘死的救援。
这个社会上,谁不知道要跟对对的人,可是,那个对的人真的是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