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大伯高和走了,高胜寒来到表哥赵无眠身边,“和你妈妈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她快进村了。”赵无眠手里举着手机,神情有点恍惚。
“哥,想打电话给谁?”高胜寒问。
“本来想打给大姐晓雨,小时候大姐对我们两个是最好的,可是心里突然之间不踏实了,不知道有没有必要。舅舅是去请人吃饭吗?你认为那些父母官会来吗?”赵无眠从大舅妈不让他们两个人到家里去,心里一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三七开吧,来的可能性是三,没关系,我要做到仁至义尽。”高胜寒不再往好的地方去想了,尽管他希望看到“性本善”。
“毛毛,外甥,来来来,大家一起来吃点心。”大妈端着煮好了的,满满的一脸盆面条过来了,她嗓门大,笑容奔放。
“谢谢大妈,我叫妈妈和奶奶一起来吃。哥,你去拿碗筷。”高胜寒认为不需要和表哥客气,自己就是今天的主角。
高胜寒进屋去,张博飞马上跟过去了。飞哥知道校草是进去抬他妈妈出了。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以往身边没人,高胜寒都是自己一个人连人带轮椅,抱妈妈到外面晒太阳的。有同学或者其他人在场,他都会让别人帮忙。今天他不让飞哥帮忙了,他对妈妈说,“妈,我们去吃点心。”说罢,抱起轮椅,大步来到了外面。
高胜寒早就想好了妈妈坐在哪里,但是他抱着轮椅围着八仙桌转了一圈。
什么意思?他目的是让村里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看看,高义的儿子长大了,有足够的力量照顾妈妈。――一个倔强好胜的少年郎。
放下妈妈,高胜寒返回去请奶奶,没想到奶奶自己走到了门口。
搀扶着奶奶出来,奶奶叹了一口气,“宝宝,你一定要到外面来做什么?丢人现眼哪!”不是看在大孙子的朋友来了,老人家肯定不会出门。
老人家平生引以为豪的就是小儿子的争气。从小儿子转业以后,她每年的大年初三都会早早的来到村口,等回家的小儿子、儿媳妇、大孙子。村里人进进出出的会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她会高高兴兴不厌其烦的告诉每一个问的人,我在等我小儿子,我小儿子今天带他老婆和我大孙子回家过年。
而今小儿子坐了班房,老人家的精神支柱彻底崩溃了。老人家不是没有力气走到村口,是觉得没有了走到村口的颜面。
妈妈搀扶着奶奶来到妈妈身边坐下,发现姑姑已经到了。
姑姑――赵无眠的妈妈正在冷冷的看着大嫂子。张博飞到里面拿了碗筷出来,高胜寒的大妈也拿了碗筷过来。
看见小姑子的脸色不好看,高胜寒的大妈连忙解释,“家里的鸡蛋没有了,年前攒了十几个,全部拿去给晓雨吃了,她生了孩子身体不好。毛毛和外甥也不是外人,只是慢待了几位客人,下次大家来玩,我一定补上。来来来,大家尝一尝。”
“是呀,今年家里都没有几个鸡蛋。”左邻右舍七八个女眷纷纷端来了点心,有肉丝面条,有炒米粉,有馄炖,有萝卜饺子,只是再没有一家端来的是煮鸡蛋。
其中有一个人对毛毛的姑姑说了实话,“往年我们知道你二哥今天会回家的,所以年前就准备好了鸡蛋,今年我以为你二哥家里不会有人过来,真的不好意思啊。”
别人今年没有端鸡蛋过来,但是别人毕竟也表示了心意,当她们还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真正不好意思的当然是毛毛和她的姑姑。
毛毛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招呼大家开始吃点心。
毛毛的姑姑高丽大声说话了,“怎么会见怪你们呢,我感谢还来不及呀。你们自己也吃一点,我先去忙。”她转身进老屋的时候,没有忘记多看大嫂子一眼。
高丽进了老屋马上又出来了,“无眠,你过来一下。”儿子来到老妈面前,等待老妈发号施令。
高丽从衣服里面拿出一百块钱,“你去远一点的人家买三四十个鸡蛋来,正月初三没有鸡蛋招待客人不像话的。”
“妈,算了算了,现在谁家里还有那么多鸡蛋,我总不至于挨家挨户去问吧?这几个人都是毛毛的好朋友,像兄弟一样的,没关系的,他们都是城里人,也不懂我们这里的习俗。”赵无眠知道城里人根本不会在意有没有鸡蛋吃,时代不同了,村里的年轻人也大部分不在乎了。赵无眠认为,没有吃了鸡蛋就一定是贵客的道理,他稍微觉得有些遗憾的是毛毛,毛毛不应该在车上说什么最难忘的是吃鸡蛋。
“那你在里面帮忙,今天人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的。”高丽也认为儿子说的有道理。
高胜寒的大姐高晓雨来了,她不但是自己来了,她还带来了她的两个妯娌。三个人,每个人手里捧着一大碗鸡蛋。
前面高晓雨回到娘家,看见老爸坐在老屋门口抽烟,身边放着鞭炮,她就知道老妈是什么意思。她是女儿,她特别了解妈。她和老爸一样,对老妈一点办法都没有。
高晓雨记得毛毛弟弟说过喜欢吃煮鸡蛋,她也晓得家里没有多少鸡蛋,即使家里有鸡蛋,也不会煮的,她更清楚老妈的迷信和脾气。而左邻右舍通常是看东家的,东家客气待客,她们也会客气的。逢年过节谁家没有客人呢。
毛毛弟弟一年回老家一次,新春年头,大年初三,如果一个鸡蛋都没有煮给弟弟吃,如何过意的去?村里人会怎么看他们一家人?叔叔再怎么样还是叔叔,弟弟也还是弟弟。
高晓雨急匆匆赶回家,一边让老公到村里挨家挨户去买鸡蛋,她说多多益善;一边马上打开煤气灶烧水煮鸡蛋。听见娘家那边传来了鞭炮声,她第一锅自己家的现成的鸡蛋已经煮好了。
煮好了鸡蛋,高晓雨拜托两个妯娌,陪她回一趟娘家。高晓雨托付妯娌们,每人端一碗去,就说是她们的心意。
高胜寒坐在母亲和奶奶之间,他们三个人是面对大树,面对众人的。
大姐捧着鸡蛋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高胜寒在低头给轮椅上的母亲喂面条。他其实早就看见了大姐。现在的校草在努力向季大哥学习,除了飞刀,他也在学**哥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高胜寒瞥见了大姐,马上装作没看见,他心里怕大姐万一不是到这里来,她只是偶然碰上了,那样尴尬万分的一定是大姐。
直到大姐她们三个人把鸡蛋放在了桌子上,高胜寒才冲着大姐笑了笑,“谢谢姐姐。”他嗓子不舒服,更多的话说不出来。
“毛毛的朋友们,你们吃,吃,刚刚起锅的,一定要吃的,我们乡下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你们不吃就是看不起我们乡下人。”
高晓雨看见毛毛的两个朋友拿起来了鸡蛋,只有毛毛没有伸手,她马上拿起两个鸡蛋来到毛毛身旁,笑着对大家说,“我这个弟弟从小就喜欢吃煮鸡蛋,难怪比我聪明。拿着,姐姐要看着你吃。”
高胜寒站起来接过鸡蛋,“姑姑和表哥在里面,我------”他转身回老屋了。
高胜寒不敢在桌子上坐了,他叫姑姑去吃鸡蛋,叫表哥去吃鸡蛋,他是怕村里人会看见自己的软弱,怕眼泪会不争气的流出来。姑姑和表哥出去了,他来到奶奶房间将两个鸡蛋放进了妈妈的行李包。高胜寒是真的吃不下去。
江南烟雨回来了,他不但买了蔬菜和配料、佐料来,他还买了很多瓜子、花生、水果,另外买了一条硬盒的中华香烟,他想他是清楚毛毛的想法的,因为他也有过同毛毛差不多的经历。
那时候的江南烟雨只有一个名字,叫季平山。
那时候季平山不认识杳杳的爷爷殷董事长,也就是毛毛的外公。
那时候季平山几乎是一无所有的回到老家,老家的亲人对他不冷不热。
当时的季平山心里想,如果我身上有钱,我一定要让老家看不起他的人后悔。
高和也很快回来了。毛毛的大伯去的时候是信心百倍满面笑容的,回到老屋门口,他的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在低着头抽烟。
一看大伯的样子,早已经有心理准备的高胜寒一点失望没有,他笑了,完全不是装出来的,“大伯,高书记他们没有空?”
“不是没有空,他们去了城建局的那个副局长家里,高书记说,这么多年我们村委会的几个人,每次都是先到你家里,晚上再去他家里,都是乡里乡亲的,实在是面子上过不去,今年就去一次他家里。”高和懒洋洋的说。
高胜寒突发奇想,他笑嘻嘻的问,“大伯,你没有同他们说,我这次带来了好酒吗?”
“我说了,高书记说,酒好不好不是主要的,说老实话,他家里以前请我们喝酒,哪一次不是好酒?在他家里,我们从来没有喝过两百块钱一瓶以下的酒。去不去,与酒好不好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明白了,他们喝酒是要看人的,陪我毛毛喝酒,毛毛不够格,是吗?”高胜寒干脆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