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李陵怀发了什么疯,从昨天下午去义兴郡途中折返之后,今天又莫名其妙地去了义兴郡,一州刺史,一言一行只要没有刻意地隐藏,就必定会被人关注着,可以说他就生活在一张大网之中,奈何他不是蜘蛛,而是可以在网上爬行的飞虫,却每一次走动都会触动蛛弦,引发无数双眼睛的注意。
他自是知道的,却无心解释,即便被人看到又能如何,甚至连贴身的小厮都不表明真相,只是简单地交代着,由小厮担当车夫,连护卫都不叫,就去了义兴郡。
……
义兴郡,郡狱。
当郡太守韦慧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郡狱的狱卒跪在他面前,神色有些慌张,回答着他的问题:“……我等并不知道李使君为何突然再次返回,却奈何李使君过去之后就将我等全都驱逐出来,府君,是否……”
“莫不成使君知道了些什么?”韦慧也拿不定主意,于他本心而言,并不愿意用这件事来威胁王凝之,但陈放在郡狱中的那些尸体,他又不能销毁,否则指不定哪个常侍就上书控告他销毁证据,他担不起……对那些尸体他是不太重视的,大多都被烧成黑炭,无法对比,至于李陵怀怎么又突然返回驱逐狱卒,彻查尸体,他也是一头雾水。
韦慧也不耽搁,急匆匆地跟着狱卒赶过去,大中午,走路就出了一身汗,而不经常有人来的郡狱这边更是荒凉,以至于路边杂草丛生,还堆积着垃圾,看得他直皱眉,这才几天,就变成这副样子。
刚靠近,放眼望去,外面不仅仅有被驱逐出来的狱卒,还有大量的身披盔甲的将士,警示着环卫在郡狱外围。
狱卒全都在外面,见韦慧过来,急忙围聚过去,给他说着这边的情况。
李陵怀来了没多久,就有一队将士赶来,控制住现场,不允许狱卒们靠近……韦慧走过去,看着将士中的一个头目,开口说道:“李使君可是在里面发现了些什么?”
“这个咱们也不清楚,只是接到命令护住郡狱。”头目很客气,面对郡守虽然不卑不亢,但该有的尊重还是有的。
韦慧虽不知这些将士什么来头,但大致能猜出来,应该是镇守扬州的世兵:“我是否可以进去?”
“……可以。”左右看了看,头目摆摆手,空出一个人的通道,让韦慧走进去。
与会稽郡的郡狱相同,义兴郡郡狱也不经常用,以至于很荒废,走进去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尸臭味,韦慧记忆很深刻,虽说这时候也有保存尸体的方法,但尸体的臭味还是难以避免,他用衣袖遮住鼻子,走进去,很快就看到李陵怀。
李陵怀蹲在那里,脚下是一具尸体,经过处理的尸体加上被大火灼烧,已然看不清本来面貌,不过李陵怀关注的,显然也不是尸体的样貌,看到韦慧进来了,他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承贤,来得正好,我已经找到线索了……这具尸体。”
“这具尸体……恕我眼拙,不知李使君有何发现?”韦慧没有靠近,显然对这些尸体无感,“已然看不清面目,使君如何判别?”
“衣服。”李陵怀站起来,伸出手指点着两具尸体,“这具和这具,虽然其中一个衣服只剩下一小部分,但从面料上来讲,至少不是平民,看不清面容没关系,从体型上说,这一具不符合许氏中的任何一个,而另外一具——”
李陵怀张开手掌,里面躺着一个小巧的饰物。
“这就是线索!”
……
很多条河流贯穿会稽郡,汇入钱塘江,最后再由钱塘江进入大海,这些多是不知名的河流,也就仅能供应小船航行。
郡城之外,几棵高大的榆树靠的很近,枝叶繁茂,遮挡着阳光,阴凉下,停着一架牛车以及一小群护卫。
牛车的装饰很华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静静地停在树下,也没有人下车,护卫们在小声地说着话,似乎在等人,没过多久,远远地又行驶过来一架牛车,速度很快,也有护卫护送,等那架牛车靠近之后,经由小厮提醒,停在这里的牛车终于被撩起了车帘,露出一大一小两张脸蛋。
大的倾国倾城,带着丝丝魅惑,让人不敢直视;小的则是一脸怯懦,却也是娇美。
“人来了?”
虞南子开口询问,见对面牛车缓缓靠近,车夫下了车,正是认识的人,没有记错的话,是王凝之的部曲,名叫陈泉,便冲着他点点头。
陈泉走过来:“多谢贵女提供船只,不知……”
“周围没有人,我已经派人将周围的人驱逐开,至于说李陵怀,他今儿早就去了义兴郡,若是你们眼线得力,叔平郎君应是已经知晓了。”虞南子抬头盯着对面的牛车,摆摆手,“别犹豫了,让那人尽快上船,反正我只负责这一段,郎君说不用我寻人接应……”
陈泉应声点头,走到对面的牛车那里敲了敲,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高大之人被一个侍女扶着走出来,步伐还有些踉跄,速度却很快,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相貌,跟着船夫上了船,在要进入船篷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是侍女在与其说话,片刻后,侍女松开他,向虞南子这边走来。
没有靠近,有些距离地跪拜下去,带着哭声说道:“文嬛必当铭记贵女恩情,不敢相忘。”
说完后也不等虞南子回应,便毅然决然地转身上了船,同行的只有两个护卫,恰好是小船能够搭乘的人数,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随着水流的声音响起,船只离岸,向着不知名的远方航行。
护卫们喧喧闹闹地准备回去。
虞南子放下车帘,盯着与自己同乘的小女孩,不知怎地,小女孩的眼圈竟然红了,哭过一般,似乎为了避免被虞南子看到,低着头。
微微一笑,虞南子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仿佛并不知道她的反应一般,说道:“进了许家,就要守规矩,我喜欢美好之物,所以你要先取个好名字,不过终究是要告别过去,你说你叫银儿,银儿阴儿,不详,既如此——”
“以后你就姓许,改名唤作晴儿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