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亮的格外早,早上的阳光透过树叶,撒向路中来。此时,地上的草还沾着露水,蓬蓬勃勃的。从少陵原往西的官道上,马蹄嘀嗒的行来一队人马。队伍中车行马踏,护卫众多,却没有多余的喧哗。
车队中一辆由四匹雪岭白牛,拉着的香木制成的七香车,格外显眼。香车龙衔宝盖、凤吐流苏,雪岭白牛毛色雪白,哪一样都是万中选一,都不是凡品。这样的车队不止是富丽堂皇,还昭显了无边的威仪。
牛的脖子下面各系了一盏青铜铸的铃铛,随着白牛的步子,白牛胸前的牛铃,叮当、叮当的有韵律的响着。盛夏一到,京城豪富之家,去“别庄”后回京的车队,每天在这条官道上都会碰到几起,但是能摆出这种排场的却很少见。
伴随着犊车有节奏的摇晃中,苏霏漠难得的睡了一个舒服觉,不是有一位先贤说过吗:算计人得长生。她今日要给苏府送份大礼,她这个送礼之人是很欢喜的,希望那受礼之人也可以心平气和的笑纳吧。
这次回京苏霏漠身边缺少助力,那些游侠自是最好的人选,因着这份给苏府要送的大礼,这些人也暂时不能动用。原本那些游侠儿是步颜统领的,现在步颜生死不明,只能叫陈二将人收到手下。
她让陈二等人先隐藏起来,引而不发,一是为了以后派上用场,二是希望借此引出那幕后之人。可惜那人像是察觉了什么,消声灭迹了。
陈二让人送来消息,说他们中的有个侍卫,之前一直表现的忠心耿耿,但他们到了道观后表现的有点可疑。陈二已经不动声色的将人监控起来,给她送出消息,希望暂时不要动这个人。
要是陈二此人的能力确实不凡,只是陈二这人应该很有一些来历。虽说用人不疑,但是这么一个有来历的人,以后苏霏漠还要重用的,其身世背景不了解个一清二楚,对以后没有益处,也容易让对手找到可乘之机。当然苏霏漠自己调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自然是希望陈二能和自己交心,这样才能真正做到主仆相得。
关于陈二的事,是后话暂且不提,现在困扰苏霏漠的是,那些跟着颐园的仆使们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他们跟着康氏和苏霏漠身边,难道大多数就是为了给各自的主子探听情报?吃苦受罪的外加冒风险的活计,于他们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能吸引他们?或者说埋伏在康氏和她的身边有什么更大的利益。
京城的世家豪族,或是有些根基的官员,都喜爱在城外闲旷之地广设“别庄”,以城南与城东最甚。
少陵原就在长安城东南,在潏、浐二水之间。有诗云:“南登杜陵原,北望五陵间。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说的便是少陵原的美景。少陵原也叫凤栖原,传说古代曾有凤栖于此处,凤栖原之名因之而来。因其景色优美、外加上别样的传说,少陵原自来就是,皇家和豪族修建别庄的地方。苏府的苏庄,升平公主府的李庄得天独厚,就建在这片高地上。
苏霏漠和康氏在李庄又修养了几日,等身体修养的差不多了,苏老太君的寿诞也马上到了。苏老太君的寿诞待到鲜三郎那边遣人送了信,苏霏漠等人这才坐在升平公主的车驾中,离开了李庄,往京城的方向走。
刚才那队显赫的车队,就是升平公主的车队。一向低调做人的升平公主,今天摆开了全副公主仪仗,大张旗鼓的从少陵原向京城而来。
苏霏漠她们并不急,慢悠悠的走了两日的路,天刚蒙蒙亮,众人掐着时辰直奔长安城来。
苏霏漠眯瞪了一会,精神格外的好。升平公主见苏霏漠醒来,道:“眼瞅着要的城门了,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再给你派几个侍卫带着。”
苏霏漠扯着升平的衣袖,亲昵的说:“阿姊也知道我去做什么,哪有大张旗鼓的理,而且那地方也是我往常常去的,万不会有事。”
一个世家贵女常去市井之地,还不顾门户之别暗中和那些人来往,也算是世事无常。升平想了想,便没再说别的。
升平公主的车队迤逦而来,在离春明门三里之遥时。苏霏漠按事先和升平公主商量好的,从队伍中悄悄分出一辆,两匹马拉的青布帷车,当先,往春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苏霏漠入城后,一路往新昌坊而来。拜月节在即,长安城各大庙宇,人潮云集。在盂兰盆节至拜月节这一个月里,人们聚集在寺庙附近,参加礼佛或余庆活动。以慈恩、青龙、存福、永寿为主的寺庙周围有名的长安戏场,要在这里上演一、两个月之久。
苏霏漠要去的是位于新昌坊内的蜀悦楼,那里是一处有名的变文楼。这变文楼,有点类似于后世的茶馆说书、唱戏的地方。
如今,盂兰盆节的余热未消,拜月节将至,正是长安戏场唱的最红火的时候,也是整个长安城最为热闹的一个时期。因新昌坊的东南便是有名的青龙寺,那里也是个著名的演长安戏场的地方,不知道今天刘文杰是在蜀悦楼,还是去了青龙寺。
苏霏漠等人到了蜀悦楼,苏霏漠没有下车,而是把刘文杰的样貌说了,让墨白进去找人。
过不多时,墨白从蜀悦楼里出来,站在车边低低的向车内的苏霏漠禀报说:“刘文杰不在,说是去了青龙寺。”
青龙寺演长安戏场的每个班子,都有自己固定的地方,苏霏漠知道蜀悦楼在青龙寺唱戏的大概位置,想了下道:“去,青龙寺。”
墨白上了车,他们往青龙寺方向而去。苏霏漠正寻思着,这次来找刘文杰的做法是否恰当。又把自己和刘文杰相交的前后,仔细想过一边,这少年虽混迹市井,却没有沾染不好的习气,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苏霏漠正想着,在马车经过一处药材肆时,从药材肆突然横冲出一个人来。饶是给苏霏漠赶车的人手法纯熟,车身险险的擦着那人的衣襟,还是把那人刮倒了。
等车夫停车掉头,苏霏漠遣墨白下来查看之时,这时坊内最繁盛的时候,药材肆门前已经聚集了一些人。
苏霏漠伸手撩开车帘从缝隙中往外看,只见墨白走到那人身边伸手相扶,那人却不肯起来。他手里抓着一包药,却在磕碰中被撕破,药材散落了一地。
他不顾墨白的搀扶、劝说,只是把身边散落的药仔细的捡拾起来,犹自赖在地上,一边大声的呻|吟、呼痛。他的嚎哭声一下吸引了路人的旁观。
这时就听旁边的人道:“啧啧,又是李家二郎来赊药来了。”
“不知道,这次他又从图大那赊欠了多少……”
“要是想多赊欠些,怕是要好好卖些力气……”
那人身边的人被说的动兴,挤眉弄眼的道:“哎呦,你眼馋了,听说那厮肌肤婉若处子,很是嫩滑……尝过一次,端的销魂……”他的话音未落,周围有几个闲汉放肆的哄闹起来,期间还夹杂着几声**的笑声。
苏霏漠听不懂这些人说话的含义,也顾不上周围这些看热闹的,因今日事急,不想多做纠缠。她让宝珠掀开车帘,把墨白叫过来,叮嘱了他几句。
苏霏漠是想着让墨白去处理此事,自己同其他的人继续往青龙寺去。她的话还没说完,躺在地上的少年,以为苏霏漠等人要走,一边呻吟着爬到车前,直接横躺在路中,一边挑衅的看着苏霏漠。
这人来到近前,苏霏漠方才看清,他形容很有些狼狈,一身青麻布的圆领袍,皱皱巴巴,鬓发散乱。此时他翻过身躺着,正面对着车门,苏霏漠见他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虽有些冉弱清瘦,容色却出奇的艳丽。
到了这会儿,苏霏漠已然确定,这是碰到故意找茬、讹诈的了。以往她和刘文杰混迹在这长安南城时,也见识过几起仙人跳,且手笔非凡。踩盘子、看人设套,看似平常的一点小事,后面都能牵扯出一串的事。想到这,苏霏漠心里一跳,又仔细观察这地上躺卧的小郎君,怕他是被人派来打头阵的。
这帮市井的闲子你可不要小看了,尤其是天子脚下,这些人还敢做这样敲诈之事,多少都是有些背景的。且这些人手法高妙、思维缜密,轻易让人抓不住把柄。
观察了一会,苏霏漠判断出这小郎君应该是临时起意,不是那种广有牵连,有预谋的团伙作案。唯一不巧的是周围这些人,多是这小郎君的邻里,这些人自然是帮亲不帮理了。
果然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看李二郎这架势,便知道苏霏漠等人讨不到好,有几个便架秧子起哄的,闹起来。
那几个人,一边闹着一边道:“撞了人还想跑,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快下车给个说法,不然,便去京兆尹打官司去,让尔不死也脱层皮。”
正哄闹间,一群手持羯鼓之人,从街道的另一处过来。这些人声势极其之大,连这边哄闹的人都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
就听人群中有人低低的道:“不好,狻猊,来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