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施耘天辞了母亲回自己房里换了装束,带着两个小厮侍砚和侍墨离开侯府往乘风酒楼而去,本来经常随侍他左右的是高猛,前日他想,经年征战在外的人,自己母亲惦念人家母亲亦如是,是以准了高猛的假期回家少住些日子。
侍砚侍墨年纪相仿,都在十六七岁的样子,是他房里的近侍,打理他的坐卧起居,也担当伴读,两个少年机灵懂事,施耘天用来颇为顺手,所以外出也喜欢带着。
乘风酒楼在金雀大街上,处于京师最繁华地段,施耘天习惯骑马不喜欢乘车坐轿,是以三人各有坐骑,街上车水马龙不能疾驰,哒哒的边走边看,倒也很是怡情悦性,多少年来他面对的都是大漠风草原月,难得看一看喧嚣的红尘俗世。
距离乘风酒楼一箭之地时,行人熙来攘往好不热闹,施耘天索性率先下马,把缰绳交给侍砚,缓缓步行。
街边的小贩看他穿戴华贵知道是个有钱的主儿,就不时向他兜售货品,什么什物都有,很多小贩见他目不斜视过去也就转头向其他行人兜售,独独一个卖头面首饰的小贩非常执着的朝他喊:“这位大爷,给夫人买个珠钗吧,您看我这珠钗多别致。”
侍砚抡起缰绳打去小贩:“王八羔子,狗眼不识金镶玉,我们侯爷岂能买你这些破破烂烂。”
侍砚发火的真正原因是施耘天夫人已亡,他怕小贩的话让施耘天黯然神伤。
侍墨也过来推搡小贩:“滚!”
这些沿街叫卖的小贩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施耘天很能理解,所以斥责他们两个:“不买就不买,你们何时学会狗仗人势了。”
侍砚和侍墨急忙退后。
那小贩已然听见面前这位大汉是侯爷身份,吓得差点钻到摊子底下,急忙躬身告罪:“侯爷饶命,小人贱民,不识侯爷。”
施耘天看他长揖不起,挥挥手,本意是想让他平身,不料那小贩眼角余光见施耘天阔袖拂动,杯弓蛇影的以为对方是要来打自己,身子朝后一仰躲避,却咚的撞在摊子上,眼看随着摊子跌倒,施耘天长腿伸出接住他,小贩安然,却听刺啦一声……原来这摊子是木板简单拼凑,下面有个突出的钉子刮到施耘天的长衫下摆,口子不大,却也能看见。
他皱眉愣了愣,对于着装他不是很在意,但衣衫破烂的去见当朝太宰,还是有失礼仪。
侍砚熟谙这些事理,道:“侯爷,回家换件衣服吧。”
侍墨怒向小贩,知道施耘天不准他发作,唯有用目光吓唬小贩。
那小贩已经知道自己惹事,说了声“侯爷饶命”,将摊子上的东西胡乱划拉一下抱着跑了。
侍砚见小贩如此不负责任,骂了句:“刁民!”
有话说“宰相府里七品官”,施家这些仆人虽然不敢狐假虎威,但心里还是非常有优越感的,特别侍砚侍墨皆为侯爷的随从,在他们眼里,六品以下都不算官,更别说街边这些赚着微薄的利益勉强?口的小贩。
施耘天制止他:“无心之事,何必计较。”然后接过他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三人折回了府里换衣服。
按照兄弟伯仲叔季的排行,他的住处为伯英院,二爷施耘山的住处为仲安院,三爷施耘海的住处为叔逸院,四爷施耘莽的住处为季贤院,回来之后稍许工夫,侍砚侍墨伺候他重新更衣出了伯英院,就想重新返回乘风酒楼,却在门口碰到大总管张存孝。
因为施耘天常年不在家,所以住处很是简陋,这次他平定外敌且双方签下休战协议,他会在家长住下去,更因为太夫人张罗给他续娶,责令张存孝重新修葺粉刷伯英院,再添置一些日常所需,张存孝这是过来实地勘察的。
“侯爷不是去会客了吗,若何这个时候还没走?”张存孝问。
施耘天道:“不巧,衫子被刮破,回来换衣。”
他出去的时候张存孝见过,所以知道他穿什么样的衣服,骇然道:“侯爷不好!”
施耘天见他惊慌失措很是费解。
张存孝继续道:“您的那件衣服非同一般,料子据说是汇集暹罗国百多名顶级织娘,又采集百多种雀鸟最华丽的羽毛织成,单单是嵌入的金丝就好大一笔,当年暹罗使者朝贡给圣上,后圣上赐给娘娘,娘娘又命尚服局宫廷裁作依据侯爷的身材缝制成衣,去年娘娘省亲之时虽然侯爷不在家,娘娘还是带来赐予侯爷,衣服破损,这是犯上啊。”
他一番话首先让侍砚侍墨魂飞魄散,谁也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施耘天并不晓得这件衣服的来历,只觉得大气才穿着去见太宰,听他一言也隐隐忧虑,和锦粟虽为兄妹也为君臣,不能开罪妹妹却怕惹恼皇上,更怕因为此事而连累到妹妹,眼看与皇甫少铧的约定时间迫近,想了想道:“我赶着去见皇甫大人,这样,你了解府里的事,找个缝衣婆子把破损处缝合起来。”
张存孝面有难色,随便缝起来会留有痕迹,见施耘天匆匆走了,不得已,他只能把这件事禀报给太夫人。
当太夫人得知百雀金衣破损,也大惊,自古伴君如伴虎,施家本来就因为有个极度受宠的皇妃而树大招风,更因为施耘天战功累累一直怕有人说他功高盖主,一旦被那些小人知道,完全可以用此事做文章。
“这可如何是好。”太夫人急的团团转。
张存孝因为惧怕无意中推波助澜:“您赶紧拿个主意,这不是缝制,是需要修补,府里的能工巧匠不少,但想把撕破的地方完好如初,除非神人下凡。”
郝嬷嬷斟酌番:“不然,我来试试吧。”
太夫人摇头:“你年轻时候手艺倒是不错,这都多少年不拿针线,老眼昏花,你能成?”
郝嬷嬷迟疑着:“我不确定啊,除了我府里没有其他人会修补了,又不能放到街上的匠人们那里,这毕竟是机密之事,可不能到处张扬。”
太夫人愁云满面:“放到街上,那些匠人也未必能修补,这百雀金衣不是我朝之物,是暹罗国朝贡而来,又不是蜀锦、云锦、荆锦人人皆知……”
说到这里,她凝神呆住,手一摆道:“等等,荆锦……郢地……表小姐!”
郝嬷嬷也瞪大了眼睛:“对啊,嘉府那位表小姐不是织工超群吗,当日嘉太太送来的那匹她织就的锦缎何其复杂,或许她能修补好。”
太夫人为难道:“百雀金衣可是外邦之物,恐她也无能为力。”
张存孝道:“试试吧。”
郝嬷嬷也劝:“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太夫人愠怒:“哎呦,我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在我面前说什么死啊死的。”
郝嬷嬷谄笑:“我的意思,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
为今之计只能这样了,于是,太夫人让张存孝拟了拜帖,就说花羞给开的方子非常好用,投桃报李,想请花羞过府来走走。
郝嬷嬷觉得不妥,建议道:“嘉太太等人一并请了吧,单请表小姐会让人生疑。”
在理,太夫人听了她的话,就再次宴请嘉太太同她的女儿们来侯府做客。
本来被太夫人回绝昭雯和施耘天的婚事,嘉太太正愁闷,突然接到请帖顿时兴奋不已,起先的念头是,昭雯同施耘天的婚事有了转机,随即被学嬷嬷提醒:“施家太夫人会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嘉太太凝眉:“你的意思?”
学嬷嬷朝西园方向努努嘴:“表小姐啊。”
嘉太太狐疑的问:“我们不是告诉太夫人花羞是煞女么。”
学嬷嬷冷笑:“那太夫人实属千年修行的老狐狸,道行高的很,谁知她作何想法,一旦她不计较煞女之说再次求娶表小姐,我们可真没有借口推脱了。”
嘉太太若有所思,想了好一阵道:“如此,花羞不能去侯府,并且,我们要两手准备,倘若发现太夫人对昭雯仍旧心存芥蒂,那就推出昭清,总之我一定要与施家攀上亲戚,老爷说,皇上大有废后之意,那么接下来的皇后,必定是皇妃娘娘无疑,施家这棵大树直入云霄啊,老爷捐官的事一直没有眉目,现如今一石米涨了几十文,官价当然也涨,想得个高位,我们那点银子只怕很难打动太宰大人,要知道京师的官职都在他手里攥着。”
她唠叨半天就一个宗旨,务必使自己的某个女儿嫁给施耘天,施家虽然还有其他男儿,但唯有施耘天现在后宅空虚,未娶的四爷施耘莽也是有婚约的,所以他认准了施耘天。
闲话少叙,单说到了第二天,嘉太太带着各位女儿们兴致勃勃的往长荣大街而去,到了侯府,又是郝嬷嬷负责迎接,当她发现花羞没有同来时,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