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夜,乱葬岗,茅草棚,失意人。
确认小叶子已然睡熟后,叶长歌爬出临时搭好的茅草棚,看着眼前或有名或无名的一座座石碑,心下惨然。
“纵然无名无姓,终归有一处安魂地……我所失去的骨肉至亲,就连亲手安葬都不能啊……”
一座座抚摸过去,指尖的冰凉触感,完全无法掩盖心中的悲与怒。
是……因为我吧?
如果不是,那么父亲您有为何在强敌当前的时刻,还不惜损伤真元用无忌天珠封印我的元脉?
“长歌……以后好好过普通人的日子吧,不要再修行了……”
我又怎么可能做的到呢?
叶长歌单手支撑在一座石碑上,眼泪与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种事对他而言,还是过于残酷了些。
就此做一个平凡人?
绝不可能。
他不能就这么放任自己的骨肉至亲们就这样无辜惨死。
血债血偿!
凶手屠夫,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然而,现在的自己,元脉被封禁,不可能再走元修一途……
身体也因为无忌天珠的侵蚀,变得相当孱弱,意味着体修的大门也对他紧闭。
他还活着,却如死了一般无力。
该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报亲仇,解心恨?
“哈哈哈……多少年,多少年过去了!终于,终于自由了!……还恰巧遇见一个还算合适的身体……”
叶长歌倏然一惊,抬起头,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想呼喊,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想转身逃跑,却无法挪动哪怕一根脚趾。
他就这么怔怔地站在原地,无边的黑暗将自己的身心重重包裹。
“交给我……”
“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本座!”
“你就是为本座的重生而存在的,你的一切都是属于本座的!”
无数霸道到极点的声音充斥着叶长歌的耳膜,毫无蛊惑之意却让人除去服从外几乎生不出任何念头。
若非叶长歌读书悟道多年,心志坚韧,恐怕一早便被这个声音的主人攻破心防,身心据为其所占据。
然而那个声音的心修境界,无疑超出自己不少。继续这般继续下去,无异于坐以待毙。
“休要再反抗,以我之魂栖居你身,是你无上的荣耀……”
灵魂吗?
那样的话……或许真有翻盘的可能呢……
一个诡异的黑色漩涡,出现在叶长歌的左眼处。
一道通向其识海的大门,缓缓敞开……
一时间,无数的画面与记忆……
尸山血海,地裂天崩……
尽数涌入其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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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间,整洁的天花板。
叶长歌猛地睁开眼,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是梦啊……”
呆呆地望了天花板片刻,叶长歌才确定自己刚刚不过是做了一个梦,心下舒了一口气。
“哼!”
一道冷哼自识海处响起。
叶长歌微微一笑。
刚刚这个老魔应该也是醒过来了,并且看到了自己的这个回忆之梦。
有关他们二人初遇的回忆。
不知因何被以灵魂体封印在了某个乱葬岗的老魔,在无尽的岁月之后,得以破印而出。
恰巧便叫叶长歌撞见,老魔当场便欲夺舍。
危急关头,叶长歌福至心灵,下意识地开启万象玄瞳,构建出通往识海的通道,依靠其对灵魂体天生的克制性,将那名为宗傲的大魔吸入识海。继而以无忌天珠将其禁锢。
叶长歌也借此相挟,从宗傲那里获取到一门怪异的可以开辟第二元脉的秘术,再度拥有了修行的资格。
梆子声响起,此刻正是寅时。
叶长歌起身洗了下脸,正准备睡去,转过头,却见另一个床铺上,徐冬晴小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叶长歌皱起眉,坐到她的床边,伸出右手简单探查了一下她的经脉,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
“奇怪……这也是做噩梦了吗……”想到这儿,叶长歌忽然觉得她的这副表情,似曾相识。
“不要……我帮你们报了仇了……”
叶长歌微愣,随即了然:
这个丫头,今天上午才杀过人,应该也是生平第一次杀人。
而且,前两日才刚刚经历过屠庄惨案。只是当时被自己救出后,突然转换了环境,猜疑提防之下,心智有所系,恐怕睡梦中都在分析和判断处境情况,无暇他想。
但是其内心深处,应该还是结下了相当之深的心结。
今日自己助她手刃仇敌,百感交集下,潜伏在心中的,当日的悲伤,独活的负罪感,一并爆发出来,成为了纠缠她的梦魇。
这,是她的魔。
“唉,还以为你真是什么都能无挂于心的那种自在人呢……”
叶长歌轻叹口气,略一犹豫,再度伸出那只右手。
他的右手很白。
因为它在发光。
柔和的白光轻轻落在徐冬晴的手腕上。
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起来。
这一刻,叶长歌毫无保留地将体内最为纯净的光属性元气,灌入到徐冬晴体内。
光,化虚破妄,照亮一切,代表希望与新生。
随着叶长歌不断催动体内元气,女孩的表情也变得越发平和起来。
叶长歌自己的意识却变得逐渐模糊。
似曾相识呢?
这样的场景……
哦,对了,是那个时候……
是小叶子第一次为了帮我赚药费,接单子杀人的那晚上。
那丫头,先前也是蛮不在乎的样子,入梦后却是怕得要死的样子呢……
唔……那时我还不能运用元气,只能握着那丫头的手,陪她失眠了一宿……
现在,总算比那个时候有用了一点吧……
丫头,你家公子,会变得越来越有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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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好累的……”
片刻的沉默,略显粗重的喘气声。
“起来。”那个声音的语气更重了些。
“做甚么……今天书院又没有早课……”
脸颊上突如其来地传来一阵痛感。
“你,给,我,起,来!”
叶长歌顺着拉扯的方向,茫然地抬头睁眼,发现了一只包子……
啊不对,是一个鼓得溜圆的包子脸。
徐冬晴瞪大着双眼,眼角含泪,气鼓鼓地盯着叶长歌。
“干什么……本公子今早不想吃包子……”
徐冬晴也不说话,松开手默默地指了指自己的床边,满脸幽怨。
叶长歌低头看去,却见徐冬晴的小手被一只大上一圈的咸猪手紧紧抓着。
“我去这谁在吃你豆腐?我的剑呢?”
徐冬晴一言不发,眼神愈发幽怨。
罪恶感。
被这样的女孩以这种眼神紧盯着,任凭是谁,都会打从心底产生浓浓的罪恶感。
叶长歌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尴尬地停止了尚未开始的扯皮,讪笑道:
“那个……公子我的人品,你还是相信的吧?”
徐冬晴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前天你还自夸正人君子,这才隔了一天,你就趁晚上我睡着偷偷趴在我这儿睡。还……还抓着我的手睡了一夜……”
“我去打点酱油。”
看着狼狈逃开的叶长歌,徐冬晴抱起双膝,嘟起嘴,眉梢眼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我看到了呢……”
“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