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旁观者清。
叶宁冷眼旁观,又有过官场上勾心斗角的经历,隐约能够明白,越炫此时在担心什么事。
天青砂虽然阴毒,却还无法与九幽螟虫相提并论。
被九幽螟虫围困过一次之后,叶宁便认真琢磨过此事,还对当初布设的隔绝阵法做了一番改进。
既然在紫渊星不止一次的遭遇九幽螟虫,没道理以后不会再次遇到,提前做些防范原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所以,练功闲暇的时候,叶宁便琢磨天机上人留下的腾龙图,当初在秘境之中,腾龙图中的那些强悍得离谱的沙蝎都能被阵法困于一隅,没道理困不住九幽螟虫。
功夫没有白费的道理,几番改进之后,叶宁终于想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那便是在阵法中加入神禁玉符,用神禁玉符的禁制将九幽冥虫困住,使其无法对阵法进行吞噬。
九幽冥虫的吞噬强度却要胜过天青砂太多,两者简直就不在一个层次之上,神禁玉符连九幽冥虫都能束缚,更何况仅仅还只是死物的天青砂?虽然没有试验过,但以叶宁的眼力,却也不会相差太大。
原以为今晚会有一场龙争虎斗的,他都已经做好了看大戏的准备,却不料刚开了头便奇峰突起,跑出来个搅局的,祭出天青砂,将一场安排好的大戏给搅乱了。
叶宁布置在院落中的阵法,并非一直在运转,而是必须有人闯进来才能触发,或者他亲自发动才行。
所以陈姝虽然察觉到院落中的氛围有些异常,却没有找到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枯木祭出天青砂的瞬间,叶宁的神识就在空中捕获了几粒这玩意儿,稍一研究便知道天青砂阴毒的地方了,与九幽冥虫相比,天青砂还有稍逊几筹,自己制作的神禁玉符完全可以将其困住甚至收走。
因此之故,他并非急着出手,叶宁已经发现,天青砂是通过侵蚀大阵的灵气来滋养壮大自身的,所以在外面停留的时间愈长,威力也就愈大。
他已经生出收走天青砂的心思,自然乐的天青砂的威力变得越大越好。
当然,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心思,关键还是拥有青墟神珠的原因,青墟神珠中有很多相互独立的空间,平时都是当储物空间在用,拿来收取天青砂,却是再方便不过。
没有了天青砂的困扰,叶宁就有了看戏的心思,但先前斩灭毒煞的那一道惊艳的赤色焰光,却令他心中始终存着几分不安,能在这个时候跑到枫城公主府的修士,九成九都是冲着他来的,若说分神期高手的目的是获得渡厄丹,那方才挥出惊艳一刀的南横刀主人,恐怕单纯的就是想擒住他或者杀掉他了。
虽说有让他足以自傲的阵法掩护,但面对方才斩杀毒煞时的那一刀,叶宁心里并没有多少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手段都不值一提。
若是那人根本就不进阵,而是直接这么一刀斩过来,便是一座大山也能劈成两半,更何况区区一座小阵?叶宁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以元婴期修为布下的大阵能抗衡合体期的修仙者。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对手。
若是一开始还不明白这份不安来自何处的话,看到越炫的谨慎之后,叶宁便猜到了六七分。
恐怕自己的出现,已经影响到了越王国的势力平衡,不光几个王子紧张,连越王都心生不安,南恒多身为王室御林军的大统领,能离开王都来到枫城,自然是接到了越王陛下的指派,其在枫城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就代表了越王陛下。
南恒多到枫城来的时候,越王肯定会有行动方略交代,从南恒多一刀斩灭毒煞就可以看得出来,此人对于越王的忠心已经到了不容外人轻慢的地步,毒煞只不过随口一句悖逆狂言罢了,更何况他还是七王子府中的修士,南恒多却不容分辩,直接一刀就将其斩灭,根本不在意天青宫的威胁。
以南恒多那一刀表现出来的实力,不要说区区双毒了,就是将枫城所有的人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人砍的,今晚公主府的这场龙争虎斗完全可以一言而解,没有人会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但南恒多的做法却让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既没有出言威胁各方势力退避,也没有亲自动手拿人,最奇怪的是斩灭毒煞之后却对枯木不闻不问,任凭枯木将天青砂放了出来,不但毁了数十名各方修士,还将越炫等一干公主府的人困在了大阵之中,似乎丝毫没有要出手解救的意思。
越炫担忧的是父亲越王对她的态度,假若仅仅只是不闻不问,两不相帮,她还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就怕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心思,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南恒多已经踏入合体期,这在越国,本就是终极的巅峰力量,自己之前拿到王都的十二颗渡厄丹,几乎一多半都落在王宫或者忠于越王陛下的势力手中,想必,越王也不放心把一个能够批量制造合体修仙者的宗师级炼丹师放在她手中吧?这样的人才就应该由越王亲自招纳,否则的话,宁肯毁掉。
越炫正是想到了这些才心生不安,她与王都南家的关系本就不睦,如今南恒多代表父王来到枫城,不用专门针对她,只消稍一引导,便能让她万劫不复。
这还不是越炫最担心的,真正让她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
叶宁虽然始终呆在静室之中,但外面所发生的事情却一直都在他的神识笼罩下之下,尤其是越炫等人的对话以及公主府上空所发生的激斗,有道是旁观者清,虽然不晓得越国王室的详细情形,但却能从一些蛛丝马迹猜到几分,心底自然也就了然了几分。
不过,这其中最让他隐隐不安的,却是那位王室御林军的统领南恒多,但要说非常恐惧南恒多的修为和霸道刀法,也不尽然,以他的种种手段,想要从南恒多的手中逃脱,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真要现在就走的话,就凭星曜仙剑拟物化形的特性以及青墟神珠的神奇,南恒多还察觉不了。
但叶宁至始至终却想不明白自己心底的这份不安究竟来自何处,在南恒多展现出惊艳一刀之后,叶宁心底下意识的就想过提前离开,但念及两宫一山的入场资格,终究还是强自忍了下来,而且,没有想明白那份发自灵魂深处的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走的不安心。
因为南恒多的昙花一现,公主府上空的局势突然逆转,一开始气势汹汹嚣张无比的贺中坜已经隐入阵中不声不响,连主持阵法的陈姝也不知道他的情形,毒煞被南恒多一刀斩灭神形俱消,枯木释放天青砂之后便遁入虚空,再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息。
除了被逼落阵中,想着要尽快逃出天青砂笼罩范围的数十名修士之外,无论是南恒多还是越炫公主府的人,都突然沉寂下来,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但空中的天青砂却已让人惊恐的速度往下沉落,整个公主府的防护大阵都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沙沙声音,却是陈姝在枯木祭出天青砂的瞬间,将已经收起来的防护大阵给开启了。
随着防护阵的光幕越来越黯淡,大阵中困住的修仙者也越来越焦急,一旦防护阵的光幕被天青砂侵蚀穿透,不但这片竹林根本无法保护他们多久,而且也就失去了冲出这片区域最后的机会。
叶宁有心提醒越炫放掉那些人,但琢磨了片刻之后却终究还是忍着没说出口,他早就已经察觉到,有三股异常强悍的神识不时从这处院落扫过,究竟这三股神识的目标是他还是越炫,叶宁还不知道,所以这个时候还是尽量的藏拙,勉得被人惦记上。
三缕神识虽然强悍得不像话,但窥伺这处院落的时候却非常的隐晦,显然也是不想让越炫等人察觉,其中有两人的神识曾经在叶宁身上停顿了那么一瞬,越发的让叶宁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忍住了发动院落中阵法的冲动,因为他不能肯定,那几个人会不会被他匆忙之间布置的阵法瞒过去。
结合从越炫谈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叶宁初步断定,这三股神识中,至少有一人应该是御林军的统领南恒多,另外两人虽然无法肯定,但以其神识的强度来看,也是不弱于南恒多的高阶修仙者。
这么多的高阶修仙者出现在枫城公主府,要说与叶宁没关系,仅仅是因为越国王室的纷争或者只是临时过路的修仙者,叶宁自己都信不过。
正在他心里焦急不堪的时候,阵中主持阵法的陈姝忽然开口道:“殿下,不若现在先放了这些人?”
越炫起先微微一怔,随机恍然明白过来,微不可察的对陈姝点了点头。
陈姝手中的阵诀登时一变,竹林大阵历时停顿了那么一瞬,随机又缓缓转动起来,似乎只是转换了一下阵诀,将大阵的变化进行了一番调整,但就这么为不可察的瞬间,困在大阵中的数十名修仙者几乎同时纵出大阵,在公主府防护大阵光幕的庇佑下,闪电一般朝千里之外遁了出去。
虚空中隐隐传来一声冷哼,时刻关注着外面情形的叶宁和越炫都是神色微微一变,随即四周便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惨呼,不多不少,从大阵中逃出去的修仙者一个也没有留下,全部被虚空中突然穿透光幕的天青砂打入体内,一头从空中栽了下来,瞬间就化成了几丝青灰,随风消散。
叶宁看得清清楚楚,防护大阵的光幕并未消散,而是有人以绝大的法力,将光幕撕开几缕缝隙,然后把天青砂生生打入这几个修仙者体内的,如果仅仅只是天青砂,这些修仙者虽然也难逃一死,但却不至于会消散的如此彻底而快速,很显然,有强者不希望有人从公主府中逃出去。
天青砂,只不过人家借刀杀人的手段而已,即便是越炫殒身于此,也是天青宫的罪责。
越炫的脸上顿时涌上一层红潮,若是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如何,她也不用在朝廷中混了。
这下不仅是叶宁,陈姝、清叔都已经了然于胸,连最迷糊的越离、越香两人也恍然明悟过来。
越离冲口而出:“殿下,南恒多这是想要借刀杀人!”
陈姝和清叔闻言,忍不住相视苦笑,这个时候点破窗户纸,对他们自然是有害无益,以南恒多此时的修为,众人在这里的动静根本就瞒不过他,几乎就是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
如果不点破这层窗户纸,越炫还能拖延片刻,说不准就能有什么转机,但此时被越离一句话点破,不管南恒多有没有那样的心思,恐怕都要灭口了。
越炫闻言却只是淡淡的摇摇头,道:“不要瞎说,南统领是王室御林军的大首领,若是他不在此,本宫无论落到什么结局都与他无关,但既然露了面,就不会让本宫无端端的殒身于此!”
陈姝和清叔闻言先是微微一滞,不过随即过了片晌之后却没有等到任何的回应,两人便知道越炫如此说不是在无的放矢,必然有让南恒多顾忌的地方,虽然两人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南恒多为何会这么做。
可惜的是,还没等两人松口气呢,脑海中却突兀的响起越炫急促的传音:“去叶先生的静室!”
陈姝与清叔都是在越炫身边护卫多年的老人手,配合自然默契无比,尤其是这种关键时候,越发显出他们的老练之处,几乎就在越炫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陈姝便已经捞过越香,倏忽之间便已经消失在原地,清叔也不遑多让,一把抓住越离和另一位中年男子,与陈姝同时从原地消失。
等到越离、越香还有那位准备上任的枫城城主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出现在越炫平时静修的那间静室之中了,就在越炫的对面,叶宁正满脸苦笑的望着众人,道:“殿下,这算不算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