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澄泓成亲,九月安然成亲,接下来便是准备张玫文定的事。男方是大理寺卿家的庶子,原本大理寺卿夫人就三番两次的提起,安宁也上了心,虽说这次乡试那范骥折戟,但毕竟才十五岁,日后有的是机会。
安宁和张致远商量过,还私下里使人调查过对方的品性和才学。她也是见过那范骥的,不过她虽然能从言谈举止上相看男方,但毕竟只是个大概印象,其脾气秉性看不出来。还让澄泓在外面细细打听,毕竟这世上能粉饰的多了。看来看去这范骥也算是不错的了,毕竟张玫的出身是她的硬伤,而她又没有同母的兄弟,再说京城权贵多如牛毛,这些个达官贵人,嫡女庶女一大堆。家境优越,人品拔萃的早就有那慧眼识珠的人挑走了。想着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两家一合计,就将这儿女间的亲事定了下来。
张玫的亲事订了下来,安宁算是缓了一口气,蒋家那边儿又传来张瑶被诊出有喜的消息。
‘噗’的一声,安宁一口尚未咽下的茶水都喷了出来,人也跟着被呛得咳了几声,她这是要做外婆了?怎么听着觉得十分奇妙,莫名的觉得老了。
张致远替安宁擦了擦,他今日见到了女婿,原本沉稳的女婿眉飞色舞的,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意,只没想到小妻子反应这么大,看起来很震惊?也不至于吧,大老爷这是选择性的将当初知道安宁怀有景曜的时候,原本冷厉的脸一下子融化了。连杯中的酒洒了都不知道,还有福久也是,简直是狂喜,一反他神色内敛的样子。还有有景曜和景佑的那天夜里。张致远一个人呆在书房里,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还压抑的哭了呢!
安宁收拾了下。才道:“瑶儿这是有喜了,我升级当外婆了,有点震惊。”不过想想也是,张瑶嫁给蒋韵也有一年多了,当初安宁还特意说了女子太早怀孕对身子骨不好,硬是挨到现在才有喜了,更何况虽说张瑶的身体被调养的并没有那么弱。但她本身便生得纤细窈窕,看着虽是好看,但不免让人觉得有些纤弱,不知道这怀孕生产之苦,可吃得了?安宁纠结了一会儿这个。便是纠结到她这升级了一辈的事情上了,摸了摸眉角,自然是光滑如初,想了想便罢了。毕竟女子嫁做人妇,能得嫡子傍身才是正经,虽说蒋家是那样的规矩,蒋韵和张瑶夫妻感情和睦,但当初张致远也是怕张瑶随了她的生母,于子嗣上艰难。如今张瑶有喜了,不管是男是女,都比当初陈氏强。
不说,张致远还真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张瑶虽不是他第一个孩子,但嫡子早夭。张瑶便是他盼了几年长成的,虽当时已经对陈氏有所不满,但到底张瑶是他亲生,让他体会到了做父亲的感觉。因而在张致远心中,张瑶地位不一般,不然当时也不会因为张瑶生病,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去斥责安宁这个做继母的做的不当。就算日后说开了,张致远也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的矛盾,不过当时安宁有了景曜和景佑,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他们俩身上。张瑶说到底不过是前任留下来的,虽是怜惜,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安宁也不会自讨没趣。不过等张瑶经历了生母和外祖母陈家的事,长大了也渐渐和安宁关系亲近了。
这张瑶有喜了,安宁带着张玫去看过了,还将当初她怀孕时注意事项抄写了一份给她,毕竟没有长辈在身边,还是头一胎,倒是回头蒋韵就请来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专门来伺候孕妇。安宁见过了两个嬷嬷,打扮干净整齐又是极有规矩的,而且伺候过很多孕妇,经验丰富,安宁也放心了。
过几日,午间安宁搂着福久睡午觉,碧水从外面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原本见安宁睡着了,就要退出去。安宁已经醒了,坐起来,碧水见状凑到安宁身边要说话。这时福久眼睛似睁非睁,似乎要醒的样子,安宁轻拍了两下,哄他继续睡,让春酌仔细看着。对碧水摆手,向门外指了指,示意她有什么话到外面去说。
安宁和碧水轻手轻脚的走到外间,碧水方道:“太太,吏部右侍郎宋太太递来帖子,请太太和二姑娘后日过府赴宴。”
“又来?”安宁接过帖子来,这可不是头一次了这宋夫人下帖子来了,之前都被安宁以家里事务繁忙拒绝了。可不是八月澄泓成亲,九月安然成亲,接下来是张玫文定的事,再说了她可不觉得这宋夫人邀请她过府赴宴,能有什么好事?
碧水知那宋夫人和安宁不对付,便道:“太太可要拒绝了?”
安宁嘴唇轻翘,道:“宋太太既然有心,我这边儿也不好推辞,一会儿你派人回个帖子,就说届时我必定去的,也去和二姑娘说一声。”修剪的圆润的指甲在镂空的帖子上划了划,不知这宋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过两日,安宁就带着张玫上门赴约了,见府里门庭若市,车马簇簇,又听笙箫鼓乐之音,通衢越巷。安宁挑了挑秀眉,今日可是挺热闹的,见张玫有些局促不安,拍拍她的手,示意有她在不用紧张。
待下了马车,由管事娘子领着往里去,听管事娘子说今日来的都是谁,请的人倒是不少的。
“哟,张太太你总算来了,我原本就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您竟是要来的,可是让我惊喜的不行呢。之前都一直想邀你和你家姑娘来的,没想到您一直没能来,让我们一众人遗憾的紧呢。”宋夫人热情的迎过来,娇笑连连道。
看惯了这人冷脸加不屑的样子,乍一见这热情似火的样子还真是让人不适应,就算是装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安宁笑的端庄,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宋夫人伸过来的手,道:“宋太太您这么有心,我再推辞就是我的不是了。原前几次宋太太邀约,我家里确实有事,不能来的。”
宋夫人如今正春风得意时。听安宁这般说,倒也知道他们家办喜事,又看到跟在安宁身边的张玫上,不由得笑道:“听说二姑娘文定了,不知是哪家的儿郎,让张太太看得上眼?”
安宁杏眼微弯,道:“是老爷至交大理寺卿范大人家的公子。”
宋夫人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来。和身边的管事娘子道:“我倒是迷糊了,那范大人家的嫡子不是早就成亲了,怎么还有个未婚的哥儿?”身边的管事娘子回道:“太太忘了,还有个姨娘生的,养在范夫人身边的哥儿。”宋夫人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就给忘了。”
这主仆一番唱作念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安宁和张玫听清楚的和周围一片仆从听到。安宁瞬间明了了,这宋夫人请她过来,当真是没好事,这番惺惺作态还真是令人厌恶,笑道:“宋太太即是请了客人来,怎么就只顾着和个奴婢咬耳朵。干晾着客人,可就是宋太太的不是了?”
宋夫人一窒,见安宁并不发作,心里不甘,只得笑着将安宁和张玫往里迎,那边儿管事娘子又说某某夫人到了。宋夫人就顺坡下驴说了句失陪就去迎接了。
安宁环顾了下花厅,只见花厅里衣香鬓影,人头攒动,倒有些安宁还不认识。京城里最不缺权贵,除了宗室,还有豪门,有世家,有清流,有显贵……在京城里三品以下的官都不算官,因而就算安宁记忆惊人,但这扎眼看过去,还有些是生面孔,不怎么认识的。太常寺卿罗夫人过来和安宁寒暄,说了几句后,罗夫人突然说道:“你不知道,宋家的小女儿在选秀的时候被指给了诚郡王做侧妃?”
诚郡王?这吏部右侍郎不是太子的人吗?怎么他家的女儿会指给诚郡王做侧妃?难不成这吏部右侍郎家想左右逢源,不过这样的怕是两边都讨不了好吧?不过这样倒是可以解释,为何宋夫人为想邀请她过来了,大抵是想炫耀她女儿成了皇子侧妃,他们家就是王爷的外家了?一时安宁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完全是躺着也中枪,不过宋夫人这人还真是令人厌恶。当初在南安郡王小女儿及笄之日上,那睿王妃,如今的太子妃大抵是受了宋夫人的撺掇,才说出‘今日但凡见了张夫人家的姑娘,便是觉得国色天香,规矩严整,若是能做了我的臂膀,伺候好了王爷,那便是极好的呢。’这般的话来,安宁既然是拒绝了,那就是得罪了太子妃。安宁当时还想,她和大老爷还真是夫唱妇随了,在外人看来张致远因为当初盐城的事得罪了太子,她又因为自家姑娘得罪了太子妃,可不就是夫唱妇随。
不过安宁看着笑的热情的宋太太,漂亮的杏眼里闪过几分异色,他们张家虽是初来乍到,在这权贵多如牛毛的都城根基浅,但并不代表他们是好欺负的,自然不会白白被人贬低了去。她稍稍问了下罗夫人,打听了今日来的太太们,略一思索,诚郡王给人印象便是不结党营私,当然了这是不是真的还两说,最起码不会摆在明面上让帝王忌讳。不像是太子,唯恐旁人不知他门人多一般,既然是被宋夫人请来的官太太,那大部分就应该是太子一派的。嘴角轻翘,转身让张玫过去和那几个小姑娘们一块儿说话,自顾自和罗夫人说些有些没的,由罗夫人引荐那些不认识的官太太,大家相互寒暄。但见宋夫人眉飞色舞的周转在众位太太跟前,安宁轻笑,待到宋夫人走到这边儿来,笑道:“还没恭喜宋夫人呢,听你家的千金被指给了诚郡王做侧妃,到时候出嫁时候可别忘让我们来蹭蹭喜气。”
这下子正好挠中了宋夫人的痒处,原本她是想和傅家攀上亲,但傅大奶奶转脸不认人,让宋夫人十二分的恼怒,如今姑娘参加选秀,被指给诚郡王做侧妃。诚郡王虽说不如太子,但到底也是皇子。日后的亲王,姑娘可是给他们家长脸,光耀门楣,皇子的侧福晋。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简直是喜从天降,天上掉馅饼啊!因而宋夫人在府中威风日大。连老太太都要靠后三分,原本那些和她打机锋的妯娌都要败下阵去,这让宋夫人如何不骄傲的。尤其还是听安宁这么一说,立马谦逊道:“哪里哪里,这是敏儿的福气。说来真是可惜了,若是张太太家的二姑娘参加选秀的话,凭借二姑娘的相貌和出身虽说指给皇子王爷靠不上。但指个宗室也不无可能的。”
不知何时,原本欢声笑语的花厅里渐渐声音小了下来,听了宋夫人的话众人纷纷侧目,这花厅里有女儿进宫选秀的可不止宋夫人的女儿一位呢。宋夫人的女儿被指给了诚郡王做侧妃,她都不知炫耀多少回了。没选秀的不觉得如何,偏有些女儿进宫选秀但被摞牌子的人觉得刺耳了,不由得皱眉。
安宁捻着绢帕捂住嘴角,遮住嘴角的冷笑,笑道:“听宋太太的话,我还得回去怪我家老爷,怎么当初就向皇上求了那么个,免了家里姑娘选秀的恩典咯?”
宋夫人很是顺口道:“那可不是,你家老爷也是糊涂了。这自家女儿成了皇室的媳妇儿,那得多大的荣耀。不过你也是拎不清,当初太子妃看中你家姑娘,你这拒绝了,让太子妃多没有面子,这用不用我去和太子妃说说。好歹我也有几分脸面的。”
安宁笑道:“太子妃那般端庄大方、尊贵不凡,怎么会将这么件微不足道的事放在心上,宋夫人您说是不是?”
宋夫人一窒,连忙笑道:“那是那是,是我想多了。”
安宁倒似没注意到宋夫人讪讪的神色,接着笑道:“宋夫人无须挂怀,不管怎么说,您啊日后可不就是郡王的外家了,自然比往常多了好几分脸面,宋夫人当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宋夫人还真没转过弯来,她虽然是觉得怎么这张太太一反常态,奉承起她来了,就有几分自得,没多深思安宁话里的意思,笑道:“张太太可真是会说话,我可当不起呢。”说到这里,脸上虽然带了几分不过意,嘴角儿终究是扬了起来,看来是有了个这么能嫁到皇室做侧妃的女儿,觉得日后少不得还得她女儿提挈全家,自然是十分得意的。
安宁笑而不语,听宋夫人和其他太太诰命说话的时候,满嘴跑火车,漂亮的杏眼里闪过几丝异色。隐隐听到身后的几个官太太压低了声音说话,窃窃私语。
“不过是个侧妃,说到底还不是个妾,有什么好得意的。那诚郡王妃可是身份高贵,想在她那儿讨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怪道呢!可不是爬上了高枝儿去了,恨不得眉眼通天去呢,惯不知眉眼高低的。真还以为自己多大脸面呢,竟是想在太子妃跟前拿大,如今谁不知太子如日中天,偏她觉得自家出个郡王侧妃,就顶天了不成?”
“可不是,这把我们请来做客,也不过是想炫耀一通的,像那新封安嫔的娘家都没她这般耀武扬威的,当真恨不得这满都城的人都知道她家姑娘成了郡王侧妃。”
“呵呵,看她不还是找那张太太挑刺来了,呆会儿啊可别再酒后失德,说出些不中听的话咯。”
“哎呀,这可怎么说的,这是她做东,喝不喝酒哪是我们管得着呢,至于那酒后失德,又不是一回儿两回儿的,我们哪里管得着人家的嘴呀,你们说是也不是?”几人对视一眼,捂着帕子痴痴的笑,安宁眼睛盯着地面青砖上的刻花儿,嘴角轻翘。
不一会儿冷菜鲜果已经布齐,开始上热菜温酒,碗碟流水一般的上桌,鸡鸭鱼肉,鲍鱼鱼翅,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安宁和罗夫人做一块儿,张玫那儿与姑娘们另有一桌,还有请来戏班子的乐工伶人开了戏。在座的地位最高的是锦阳侯诰命,不然还有襄阳侯诰命,这戏先点的话也得挨着这些地位高的诰命点,谁知道锦阳侯诰命不过谦让了作为主人的宋夫人一句,宋夫人还真顺水推舟的先点了一出戏文。当下场面颇有些尴尬,锦阳侯诰命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不过还是旁边的襄阳侯诰命给解了围,这事算是过去了。
罗夫人嘀咕:“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安宁笑意盈盈地端看宋夫人说话做派,并不多说话,只挑了喜欢吃的吃了个尽兴。
至于期待宋夫人酒后失德的事,很遗憾的是没有发生,不过宋夫人在酒席上的做派就惹来许多夫人不愉,但碍着情分还有这侧妃的名头,都不好发作。结果一场酒席下来,大家的兴致都不怎么高,少不得早早的就要散了。安宁把张玫叫来,见她神色自若,并没发生什么被刁难的事,也就放心了,心想日后这种宴席还是能推就推吧,没谁想要来给自己找不自在。
许是宋夫人觉得自己今日的目的达到了,送客的时候,并没有再说什么挑刺的话。不过在旁人看来可就不一样了,这一场宴席下来,众人皆是知道这宋夫人看张太太不顺眼,竟是挑刺来了,更是认准了宋夫人这是挑软柿子捏,耀武扬威来着,心下更不愉。不过碍于情面大家也不好撕破脸面,都有些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对于这个安宁也不在意。不过临走时嘴角含笑,又是不忘恭维了宋夫人一通,心道:尽情膨胀吧,按照她这么个性格,祸从口出那是早晚的罢,自有人能压的住她。而且这宴席上人多嘴杂,要是这宋太太不经意说些什么话,被传出去了,被有心人听到了,那就不管自己的事了。
接下来但凡宋夫人再送来帖子,安宁皆以身子不爽给推拒了,倒是范夫人气汹汹的来过一回儿,原是宋夫人之前和下人一番唱作念打传到了范夫人耳朵里。“她是个什么意思,骥儿身上好歹有秀才功名,总比她家那个吃酒赌钱,嫖娼宿妓,五毒俱全的好上不知几倍!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安宁不置可否,这话儿过了几个人的嘴都会变个味儿,以讹传讹传到范夫人耳朵里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呢。安宁向来喜欢慢慢来,温水煮青蛙,免得打蛇不成反被伤,这就得不偿失了。且不说这吏部右侍郎的立场难做,他既然是太子的人,女儿又成了诚郡王的侧妃,若是妄想左右逢源,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指不定两边儿都讨不了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说的就是宋夫人这样的。
安宁没空理会外面的事,专心在家管教儿子,不知为何福久对武学更感兴趣了,景曜和景佑休沐时,还缠着两个兄长教他打拳和射箭。安宁也挺高兴,还专门单辟出一处地方来,当成那练武场,设了靶子,另外还在西厢房里收拾出来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来,充作武器间还有平时打拳玩耍的地方。还许诺了等明年就请武学师傅来,教导福久拳脚功夫和射箭骑马,还说送匹小马给福久,让景曜和景佑大呼偏心,他们也要,安宁一并答应了,让几个孩子欢喜不已。
景曜蹭蹭弟弟,看向安宁的眼神十分哀怨,道:“娘,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安宁哭笑不得,这熊孩子尽会耍宝,赏了个爆栗来。
“我就知道,没有人喜欢我。”得,这小爷还耍上瘾了,景佑丢了个鄙视的眼神,把福久抱远了,语重心长的道:“弟弟,以后千万离景曜远一点,白痴是会传染的,知道吗?”(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