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一直蹦蹦跳跳的曹植,夏侯渊忽然说道:“植儿,你就这么有信心说服大兄?”
“呃……”夏侯渊的话让曹植整个人滞了一下,继而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夏侯渊,向着他做了个鬼脸之后说道:“妙才叔怎么知道了?”
夏侯渊轻拈颔下短须,说道:“外人可能会被植儿瞒过去,但妙才叔是看着你出生长大的,你这iǎ把戏又怎能瞒得过妙才叔。”说到这里,夏侯渊以手指着曹植,说道:“你平时虽然机灵,但并不好动,方才如此多动作,只怕是为了掩饰心中慌吧。”
被夏侯渊一语道破心中所想,曹植倒是没有争辩,反而大方地点头道:“妙才叔所言甚是。面对妙才叔身上的杀气,植儿心中根本不能保持平静,为了不让手脚颤抖,也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啪!重重地拍了一下曹植的肩膀,夏侯渊忍不住开声称赞道:“好iǎ子!年纪轻轻就有此定力,不愧为我曹家子弟!”
被夏侯渊一拍,曹植痛得呲牙咧嘴,而对于夏侯渊的话,曹植却是不置可否。而这原因,正是与他心中所蕴含的一个大秘有关,却是这个曹植已非历史上的曹植,或者说与历史上曹植所不同的是,这个曹植脑海中有一段来自一千八百年后一个文史、经济双料博士的记忆。正是这段记忆,才让年纪轻轻的曹植有如此沉稳不凡的表现。
虽然多了一段来自一千八百年后的记忆,然而曹植的身份依旧没有改变,他还是汉末英雄,三国之一魏国的奠基人曹的四子。曹戎马一生,所取得的成就辉煌,然而其人生却有几个大污点不能洗去。
其中一个就是三战徐州之时,对徐州发动报复屠城,整条泗水为之断流。不论曹植是作为一个普通人,还是作为曹的儿子,看到此等惨状都不可能不阻止。因此在曹率军征徐州之时,他就悄悄入军中。而在曹让夏侯渊屠城之时,他毅然ǐng身而出,阻止屠城惨事发生,不过现在还未能保证能不能阻止,曹植心中也只能暗暗鼓励自己,尽全力吧!
夏侯渊步速很快,拉着曹植很快就到了主帐之前。放下曹植,夏侯渊大步而入,这时主位之上,细眼长髯,身上自有一股慑人霸气的曹正和众谋士在商议军情。见到夏侯渊来到,曹却是长笑道:“妙才,这么快就来jiā令了?”
听到曹这话,夏侯渊并没有lù出惊讶,只是抱拳道:“回将军,末将正准备执行将军之命,不想四公子忽然来到城头,以将军口令阻止末将行事!”
“嗯?”夏侯渊话音未落,主位之上曹心中又惊又怒,脸è剧变之下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只见其砰地猛拍了案桌一下,凛然大喝道:“那逆子竟然ī闯军营?还假传军令?妙才,那逆子现在何处,将他押过来……”
“父亲,孩儿在此。”
还未等曹说完,帐外的曹植已经昂首而入,稚嫩的童声让帐中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曹霍然而起,瞪大双目指着曹植冷喝道:“将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拿下!”
夏侯渊就在曹植附近,听得曹命令怕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卒伤了他,于是回身抢先一步,将曹植按住。不过夏侯渊看似凶猛,但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只是将曹植按住罢了。而曹植也知道夏侯渊的意思,并没有挣扎,只是大嚷道:“父亲,孩儿并无不忠不孝!”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平日最喜爱的儿子,曹细眼半眯,直直地盯着他。感受到曹那极具侵略的目光,就算曹植脑海中多了一千八百年的见识,心中也不免有些发最后忍不住低下头去。
将曹植的气势完全压下去之后,曹猛然咆哮道:“假传军令,是为不忠!不思为祖父报仇,反助敌人脱罪是为不孝!逆子,你还有何狡辩?”
听到曹所列的罪名,曹植握了握拳头,咬牙再次迎着曹的气势,抬头答道:“孩儿假传军乃是为父亲名声,怎算不忠。而杀祖父之凶手,乃是陶谦,父亲要杀陶谦,就算移其九族孩儿亦不会阻止。但百姓乃是无辜的……”
“住嘴!”曹植还未说完,曹就已经将其喝住!
“霍……”
下一刻,但见曹已经将腰间宝剑拔出。但看剑上寒光霍霍,杀气凛然,曹持剑之下,威势更盛,剑尖那一点寒芒遥指曹植,厉声道:“军令如山,就算是为父亦不可轻犯。如今你这逆子犯下之军法,当是死罪,莫不是你以为为父不敢杀你!”
曹发起火来,曹营上下根本没有一个人敢顶撞,就连荀彧、郭嘉此等最受重用之人,也只能在其火气渐消之后方敢说话。如今曹植所做已经让曹怒火中烧,这等情况下的曹已经没有理智可言,只会杀人如麻,就算是自己儿子也一样。
夏侯渊见到曹那赤红的双目,知道他已经怒不可遏,于是连忙拉住曹植,轻声说道:“四公子,不可再顶撞将军了,不然……”
夏侯渊边说,曹植心中却是在暗暗思量,他很清楚能不能救徐州百姓就看现在了。暗想之下,心中已有计较,猛然用力挣脱了虚按住自己的夏侯渊,上前几步走到曹跟前,让曹手中宝剑横在自己项颈之间。
曹植生死,已经完全掌握在曹一念间!
帐中夏侯渊、曹洪等人见到,悉数霍然而起。他们知道正在兴头之上的曹真可谓六亲不认,而这个最iǎ的四子,则被曹经常挂在嘴边称赞为“曹家的千里驹”。他们可不想曹因为一时冲动而杀了这匹“千里幼驹”,于是齐齐跪倒在主帐前面,大声说道:“大兄,四公子年纪尚幼,少不更事,罪不致死啊!”
对于夏侯渊几人的话,曹完全没有听入耳中。反而死死地盯着曹植,语气森然一字一顿地问道:“逆子,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曹植此时已经将生死放到曹手上,却是没有了任何畏惧,生死置之度外,曹植心中也变得坦然,于是大声应道:“能以孩儿一人之命以救徐州百姓之命,孩儿死得其所。”
听到曹植的话,曹眼中杀气更浓,手中宝剑也往前递了一分,那森森寒气将曹植项颈处稚嫩的肌肤划破,流出殷红的鲜血。
夏侯渊见得更急,顾不得许多,以膝跪走了几步,上前拉住曹植说道:“植儿,不要再说了,快跪下向汝父请罪!”
曹植不为所动,轻声说道:“妙才叔,植没有罪。”说到这里,曹植毫不畏惧地与曹那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对视,而后念道:“白骨lù于野,千里无jī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这是父亲所作诗句,孩儿每日反复诵读,铭记心中。父亲既然可以写出百姓如此惨状,为何还要屠城,行此惨绝人寰之事!”
“嗯?”听到曹植之言,帐中所有人望向他的目光都lù出惊讶的神他们虽然知道曹这个四子自iǎ聪明,之前那一番话已经颇出他们的意料,但此话更让他们感到惊讶。竟然懂得用曹自己所作的诗来游说,因此望向曹植的眼中,闪过了一阵赞赏。
夏侯渊几人见到曹植年纪轻轻就有此见识,更加不想他就此命丧曹剑下。三人心中同时想道:“植儿不愧是大兄之子,父子俩都如此倔强,却教我等如何是好。”三人无计可施,只能硬起头皮来劝较为理智一点的曹道:“大兄……”
未等三人说话,曹猛然一摆左手,三人不敢不尊曹之命,只好闭嘴默言。
而此时,曹虽然还是以一副厉è望着曹植,但脸上yīn晴不定,神态不住转换之下让人感觉到一阵可怖。周围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担心曹一个想不开,挥剑就将曹植的人头斩下来!
大帐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觉得每过一分一秒都仿佛过十年、百年一般艰难。众人目光都放在了大帐正中那对正在对视的父子身上。
父子俩对视了好一阵,未料到曹竟然“哈哈哈”地仰天发出长笑,笑声充斥着无尽的喜意,让曹植原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暗暗吐了口气。虽说虎毒不吃儿,然而当真正处在弱势地位,与这个千古jiān雄对视的时候,却是虽然极大的勇气。对其情极为熟悉的曹植,听到曹的笑声之后,心才算真正地定下来。
不过曹笑过之后,将手中宝剑放下。然而下一刻,脸上重新布满了杀气,冷哼一声道:“逆子,只此一言,只够换汝命,要救徐州百姓,此言分量未免太轻了!”
曹植知道这是曹在考校自己,眼珠子一转,心中已有了计较,大声念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理父亲应该比植儿更加清楚,何以还要与百姓为难。父亲当知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父亲此舟才刚刚离岸起行,前面还有更多的未知与凶险,此时就惹怒天下百姓,恐怕当父亲遇到凶险之时,水不眷顾,就有覆舟之危。而百姓兴亡皆苦,父亲只需施以仁德仁政,天下民心随手可得,而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孩儿希望父亲所行乃王道而非霸道,望父亲明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载舟覆舟?王道霸道?”曹植一下子抛出三个论点,让帐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思之中。
看着曹与众人闻得此言后俱陷入深思,曹植心中暗暗庆幸不已,暗道:“流传千古的名句,加上魏征上疏太宗之言,还有王道霸道之辩。就算是世之jiān雄,总也挑不出问题来吧。”
果然,曹在原地沉思了好一阵之后,却是神情严肃地回到后面的案桌上,取过笔蘸了些墨,而后就在衣袍襟底写了起来。
曹植看得大奇,倒是一边久随曹的夏侯渊,脸lù微笑地点了点头。当曹写完之后,便大声说道:“诸位回去之后,切记将植儿今日之言皆写于衣袍襟底以记之,不可忘却。
众人听得齐声应诺,而曹植也终于恍然大悟。自己所言虽然jīng辟,但曹竟然能将自己一个五岁iǎ儿之言谨慎地记下,此等iōng襟由不得曹植不服。心情之下,忍不住拱手大声道:“父亲英明!只不知……”
听到曹植后面的话,曹脸è一沉,未等他说完便道:“植儿觉得为父是此等言而无信之人?”
听到曹答允之话,曹植大喜道:“孩儿代徐州百姓谢过父亲。”
曹轻点了一下头,摆手道:“且不要高兴得太早,你擅闯军营,假传军令之事为父若不对你责罚自不能服众。不过现在大军正行进间,所谓兵贵神速,责罚之事待回到兖州再议。你且先下去吧,为父还要和诸位先生商议军情。”
曹植得了便宜,呵呵笑道:“父亲教训得是,孩儿现在就去将此好消息告诉徐州百姓。”说完向帐中众人都拱了拱手,腼腆一笑告辞离去。
待得曹植走后,曹向还跪在中间的夏侯渊等人虚抬手道:“都起来吧,子廉你去看着那iǎ子,莫要让他出什么子来。妙才且坐下,我等继续商议军情。”
下首身子瘦弱,脸è有些苍白的郭嘉却是哈哈一笑,向曹拱手道:“恭喜主公。”
曹听得,淡然一笑道:“奉孝,植儿那iǎ子就只有这些iǎ聪明,不值得称道,你就不必赞他了。”
郭嘉却是摇头笑道:“四公子天资聪敏年纪就懂如此道理,自然可喜。但嘉这次道贺的原因却非四公子,而是主公你。”
“哦?”曹地惊讶一下,继而问道:“奉孝且言,本将何喜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