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将夜色染上了一层寒凉,林琅玕加快脚步在八方斋关门以前走了进去。
“给我来半斤酥油泡螺,半斤菊花饼,半斤姜丝梅子,半斤冬瓜瓤。”林琅玕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要的这几样都卖完了。
“好咧!”八方斋的伙计手脚麻利的打包着四样点心,称量和包点心的动作行云流水,每包点心都用红色海棠花暗纹的红方纸衬上,再用绳子串成一串儿,递给林琅玕。
“您拿好咧,二两银子。”那伙计眦牙笑起来的样子着实讨喜。
林琅玕接过点心付了钱,又急匆匆地往家里赶。走了一段,只觉得雨势越来越大,怕手中的点心被淋湿,又怕犯了宵禁,不禁懊恼怎的步行来了永禄街。恰好这时,眼看着有一辆载客的空马车,大喜过望,连忙招呼过来,只求快点回家。
“这也太远了,送了公子回去,小的必是要犯夜啊!”那赶车的有些不情愿。
林府处于国子监南面的积香寺胡同,是个清幽的好地方,宅子是新帝御赐的,林海一家三口居住倍感荣宠。只不过像永禄街这样繁华热闹的地方却花费一番周折才能到,颇为不便。只不过今天林琅玕来了兴致,既不骑马,也不坐车,就溜达着来了永禄街,却忘了时辰。
“放心,我不但多给银子,还留你住一夜,管你两顿饭,如何?”林琅玕只想快点回家。
那赶车的一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待林琅玕上了马车之后就驾着马车飞速往国子监大街跑去。
待到了家门,就看见看门的小厮,杂役一股脑地上前或是打伞或是接东西。林琅玕吩咐管事安顿了那赶车的把式,就赶忙进了内院要去给父母请安。这个时间正是林府用晚膳的时候,林海必是要在内院和何氏一起用的。
新帝对林海这个在其微末时出手相帮的恩师算得上是恩宠了,这套大宅是五进院子,里面雕梁画栋不说,还格局新奇,颇有些江南味道,精致幽雅,除了规制,丝毫不逊于王府,公府。
林琅玕无心欣赏家中美景,只想着快点送去点心,快步向内院走。因为并没有被雨水淋湿,所以也没换衣裳,拎着点心径直进了上房。
林琅玕一进了上房就察觉到父母都有些不自在,父亲一脸无奈,母亲脸色铁青。
“母亲,儿子买来了您最喜欢的菊花饼和冬瓜瓤,等急了吧。”林琅玕满面笑容,没事人一般。
“不是让你在家里好好读书,你这一整天都跑到哪里去了,买个点心用得着一整天!”林父好像找到了发泄对象,沉着脸对林琅玕训斥道。
“休息一天又怎么了!是儿子给妾身买吃食去了!老爷要是不喜,那就把我们母子两个都赶出府去就好了,省得我们娘俩在这里碍眼。”何氏口气强硬的很,一番抢白堵的林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房中的婆子丫鬟人影一个都不见,早在何氏下林海脸子之前就都退的干干净净。
林琅玕看见母亲如此生气就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不是自己能解决的了的,请了安之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说吧,家里出了什么事啊?”林琅玕一边换衣服一面和自己的贴身小厮来福说话。
“还不是老太太惹出来的。”来福十二三岁,长着一张圆圆的脸,一笑起来就能露出两个酒窝;可一哭丧起来,又好像天塌下来一般,两个极端。
来福口中的老太太指的是林海的继母吴老太太。林海的父亲林耀接连娶过三房妻室,分别是结发董氏,继室许氏,还有现在还健在的吴老太太。董氏生了一子,是林大老爷林淮,也就是林海的大哥;而吴老太太则生了两子,分别是三老爷林河和四老爷林沐;而林海是继室许氏所出。
林海在嫡庶方面,他不占嫡;在长幼方面,他也不占长;并且他也没有生母庇护,所以导致他在没分家之前,天天受气,好事他占不着,坏事他一占一个准。要不是何氏是许氏生前定下的娃娃亲并何氏的娘家还算强硬,他恐怕早就娶吴老太太的娘家侄女了。因为碍着孝字,他可没少吃亏,虽然他对吴老太太腻歪的很,可再怎么不愿意,他也只能忍着,谁让人家占着孝道呢!
后来父亲去世了,大哥闹着分家,他表面上不说,心里是极愿意的。不管怎么说,分了家不至于天天心里恨的痒痒的,面上还要做乖巧听话的样子。至于能分多少家产,只要生母的嫁妆一文不差就好,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能靠着家产过日子,有本事创下家业那才是真男儿。
那会儿的林海已经是举人了,自然志得意满,也不计较家产的分配。最后果然是林大老爷和林三老爷,林四老爷分了大头,他则拿了为数不多的家产置宅子,养家糊口,一直到金榜题名,做了三皇子的老师。
至于何氏,她从来就没喜欢过那位吴老太太。从出阁嫁给林海开始就受吴老太太的气,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时不时地塞人过来添堵,明里暗里摆婆婆的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有儿子的人。幸好何氏娘家强硬,她本人手段也高超,林海一个屋里人都没有,更遑论庶子庶女了。虽然只有林琅媛一个女儿的时候受了不少气,可生了林琅玕这个儿子之后她腰杆就彻底的直了,又因为分家,何氏可借着此事做了不少气吴老太太的事。
后来林海出了事,吴老太太和林家的那几个兄弟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甚至于幸灾乐祸,何氏虽没看到,可心里明镜似的。要不是女儿嫁的徐家很是宽厚,不曾要休妻,要不然女儿回了吴老太太那里非得被生吞活剥了才算罢休。何氏是个记仇的,她可都记着,就等着哪天推波助澜,顺势而为地收拾这帮狼心狗肺的。
风水轮流转,这回新帝坐稳了龙椅,自家相公就成了帝师,算是圣眷隆宠了。她何氏也封了朝廷诰命,正经的夫人了,她再也不必委曲求全了。可她还没算帐呢,那边老太太今天却送了两个杏眼桃腮的美貌丫鬟过来,美其名曰是送过来服侍她的,其实就是送了两个狐媚子过来爬床的。这是什么意思?说她不贤惠,是妒妇;还是借着这两个丫鬟来打自己的脸的!何氏气的一蹦三尺高,当时就打发两个丫鬟去刷马桶了。
虽然林海什么都没说,可到底还是被何氏所迁怒,一整天都没给好脸色。林海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亏欠妻子的,所以内宅的事,女人们的事,他向来是听从何氏的,何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唉!”林琅玕听了来福的话后才明白了母亲的怒气从何而来,可也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觉得那位吴老太太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搅得所有人都不安生过日子才好。
“爷您用过晚膳了吗?”来福狗腿地道。
“用过是用过了,可现在又有点饿了,你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随便给我拿过来一点就好。”林琅玕和陆启四人喝酒居多,饭菜并没有吃多少,一番折腾下来,他还真觉得肚中空空饿得慌。
“哎!”来福欢快的答应着,一溜烟地跑了。
“这小子!”林琅玕当初看中来福就是因为他机灵又讨喜,看着来福欢快的样子,林琅玕原本抑郁的心情顿时疏散一空。
来福去的快,回来的也快,笑嘻嘻地摆上了大碗的热汤面服侍林琅玕吃。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天的一场夜雨,果然显得比往常凉寒许多,一碗热汤面下肚,林琅玕顿感到浑身舒泰。
“爷,今天就别读书,赶紧睡吧,都过了二更了。”来福正给林琅玕擦手。
“睡吧。”林琅玕想了想功课的进度觉得并不算慢,又因为热汤面的效用,颇感困顿,也就不再坚持了。
来福从善如流地铺床,把林琅玕安顿好了之后才会了自己的小间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清早,林琅玕紧了紧衣领去给父母请安。
林琅玕一进上房就看到林海和何氏笑盈盈地坐在椅子上,昨晚的不快就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看来母亲是消气了,林琅玕不知觉地嘴角翘了起来。
“快过来我的儿,今儿天可渐冷了,你要记得加衣服。”何氏开始唠叨起来衣食住行,直到父子二人饿得前胸贴肚皮。
“快过来吃饭吧。”何氏唠叨够了,就开始丫鬟婆子摆饭了。
何氏殷勤地给父子两个布菜,丝毫不觉辛苦。而林海吃了一个蒸饺之后,便对着儿子林琅玕道:“为父打算给蜀州送信,叫你姐夫一家到京都来,十一月的登基大典新帝会给你姐夫论功行赏。”
“真的!”林琅玕多年不见姐姐,自然想念的紧。怪不得母亲笑意盈盈,原来是因为这个,看来姐夫一家翻身在即了,这真是太好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