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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满世界的人在找霍军健霍夫人的时候,霍夫人也在找着自己。
找自己?
对,找自己。
当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和眷恋,即便是,ta还活生生的呼吸着空气里面的氧,却也未必可称之为活着。
有一种生无可待的活着,叫做心死。
其实,心脏是健康的,比较准确的比较负责任的说法,是迷失,又或是丢失。
灵魂的迷失。
什么的灵魂?
它可不是玄幻里面的轮回载体,而是,一个人,终其一生贯彻人生始终的执着和牵挂。
霍夫人人生的最大执着和牵挂,就是她的丈夫。
丈夫,就是她的灵魂。
现在,她的丈夫却永永远远的消失于这个天地之间。
有人说,当最爱的人彻底的不在,会失落、惆怅、悲伤、心碎,然后,以这些情绪糅合成一串一串记忆的碎片,使用悲痛欲绝的眼泪,去祭奠记忆的苦痛。
霍夫人没有落泪,甚至看不见她脸上哀伤的表情,反而,只是,眼神漠然的,看着远处天际端的那一片夕阳霞彩。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昏,是伤感的,它总是那么轻易的带走了一天最后的希望。
可是,霍夫人的眼神里面,依然平淡如水,又或是,冷漠如水。
漠然没有一丝表情色彩的脸上,霍夫人显得过分的从容,仿佛看遍千山暮雪,千帆过尽之后的风淡云轻。
身后不远处,传来张老汉焦急的声音,“小黄、小黄”的呼喊着,小黄是一只乖巧的小狗。
张老汉的妻子早丧,独子被强征兵去了,然后一次战争中,不幸牺牲了,然后,只剩下一只小狗,陪伴在张老汉身边,相依为命。
张老汉视小黄如自家的孩子,疼爱有加,此际小黄忽然离开了他的视线,他当然心急如焚,谁知道在这个夏至将近狗肉被食欲推上桌面的时节,小黄会不会给某些人的餐桌上添加了一盘美味呢?
张老汉的脚步极是仓促,看的出,他是有多么紧张他的小黄的。
虽然,张老汉作为在这洛阳城东郊村庄活了大半辈子的居民,对于村庄的百多口人知根识底,泰半时候也相信村民们的纯朴善良,应该不会对他的小黄怎样的;但是,正所谓关心则乱,当某些东西关系到切身利益的时候,人,总是会情不自禁的逾越过道德的底线,去设想最坏的结果,又或是,去寻求一份所谓的真相。
张老汉一边快步奔走在乡间小路上,一边放眼远眺,试图在广阔的田野上找到他的小黄,当他看见了霍夫人依然如常风雨不改的坐在那围绕田地蜿蜒流淌的小溪旁边时候,焦急的脸上微微路出了一丝喜色,但是,却也路出一丝犹豫的眼光。
据他所知,这个身体孱弱的却很美的女人被称作霍夫人。
这位霍夫人好像来这个村庄居住了有个把月了吧,一直沉默无言,全村子,没有任何人听她说过一句话。霍夫人的身上似乎充满着神秘。她那么的低调,身边却经常相伴着一对英俊俏媚的年轻男女。
在最初时候,霍夫人身体极差,来这小溪观看日落,都是由那个美少女背着过来的,然后,随着日子慢慢去,霍夫人的身体也慢慢的健康了,由最初的背,到少年少女的搀扶,到现在可以自己行走过来了。
可以说,这个村子的所有人,皆给了霍夫人的身体由病态到健康作了最忠实的见证。
他们实在弄之不懂,霍夫人没经过大夫的诊治,也不见谁给她出外采药,怎地孱弱之至的脆弱身子,就凭空健康过来了呢?这姑且不说。稀奇的是,霍夫人或许身体欠佳精神不尚,缺乏语言交流的欲望也就算了,可是,连陪伴在她身边的那对年轻人居然也惜字如金,除了每月按时交纳房租时候跟房东说一二句话,便再无语言。
人们之所以可以知道这个女人叫做霍夫人,也是因为租赁户需要登记,她身边的少年人在房东的本子上写下“霍夫人”三字,才知道的。
如此情况,很容易让人不得不怀疑,莫非,除了瘟疫、流感会传染身边之人,连语言沟通方式,也会被传染吗?
是以,到目前为止,整个村庄,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够常理揣测,霍夫人一行三人,应该是一家子,否则,谁家子弟乐意如斯忠诚的守在一个病弱缠身的夫人身边呢?
所以,很多村民跟两个年轻人打招呼的时候,都称呼“霍少爷”或“霍小姐”,两个年轻人皆含笑点头应对,没有任何一丝儿的不满表情。
可是,霍夫人这一家子,便被人们贴上了冷漠的标签。
所以,张老汉尽管焦心如焚,想向霍夫人询问是否见着小黄,却也忍不住心里打鼓,担心被冷漠地拒绝。
但是,究竟抵不住对小黄的牵挂,终是在霍夫人身旁驻足,轻声道:“霍夫人,却是不知您有没有看见俺的小黄?”
霍夫人娇脸微微半侧,看了他一眼,眼神路出一丝茫然,仿佛即便是这个世界忽然堕落永恒的黑暗深渊,也跟她没有半个铜板关系的淡定。
张老汉心里咯噔一声,开始后悔自己的冒昧,都忍不住生起跑路的念头,可是,当他捕捉到了霍夫人眼里霍然露出的一丝儿那种宛如他丢失小黄的凄伤迅速逃离,仿佛要挣脱所有的记忆桎梏,哪怕前面是万恶深渊也不愿回头——张老汉心里居然有了一丝隐隐的作痛。
仿佛有一枚隐形的钉子慢慢的刺进张老汉的胸膛,他忍不住吸了口气,倒退了半步,呐呐道:“霍夫人,俺您”
霍夫人若有所思的想了下,然后又转过脸去了。张老汉决定远离这个女人,否则,他不以为他还有勇气去寻找他的小黄。那种被暗黑包围的绝望、那种毁灭边缘的挣扎,绝不会给人增加斗志的激励,而是,灵魂深处的毒汁,慢慢的腐蚀、磨灭所有的意志。
霍夫人忽然轻轻道:“你在找东西?”
张老汉微微一愣,老脸有些涨红,显然,虽然霍夫人开口说话很让他惊讶,但是,他不乐意忠诚陪伴于他身边的小黄被说的“东西”。
然而,尽管,他反感他的小黄成为了“东西”,却偏偏无从反驳,毕竟,华夏文化博大精深,如果他说他的小黄“不是东西”,那样,比是“东西”更让人尴尬。
他眉头微皱,道:“小黄,就是经常在俺身边的那只小黄狗。”
霍夫人仿佛中途掐断了他们通话的网线,信息中断,她又恢复了原来的沉默和冷漠。
张老汉轻轻一叹,举足准备要走了。
霍夫人轻轻的,仿佛呢喃轻语:“有些东西,怎么就一去不复在呢?”
张老汉终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地迈开大步,继续向前走去。
当他走出了十多步之后,霍夫人缓缓抬起手,向张老汉走过来的小溪上流一指,道:“半个时辰之前,有一只狗追着一只麻雀,失足跌落水中,却是不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张老汉已经一个华丽转身,沿着溪流边飞奔过去,然后,没有多久,他刹住脚步,站在那里发愣,然后,“噗通”一声跳下水里。
随着,张老汉撕心裂肺的老泪纵横的悲痛欲绝叨念着“小黄、小黄、小黄”的名字,夜幕悄然降临了。一名衣着碧绿长裙的美艳少女也悄悄出现在霍夫人的身边。
霍夫人难得回头看了少女一眼,眼里出现了一丝复杂,终是轻轻一叹,道:“冯家妹子,你们兄妹明天离开这里吧,我也要回关外去了。”
绿裙少女极是意外的一怔,道:“夫人您”
霍夫人道:“苍生如狗,失去的,无论是人,又或事,终是失去了。
就如张老汉,他今日失去了陪伴身边多年的小黄,他自然会非常伤心,但是,明天,他还是要继续生活的。”她的眼神依然如此冷漠,仿佛一首颓废的老歌,即便是倾世间万千繁华,也掀不起她心扉一丝儿的波纹。
但是,正因为她心里面坚强的矗立着一个执着丰碑,方可以任凭惊涛拍岸任由波澜壮阔,还能够坚如磐石依然故我地坚守于信念的阵地。
绿裙少女眼里路出一丝敬佩。
一个平凡到极致的女人,面对她人生所有的梦想和天堂仿佛被针扎的气球瞬间完全破碎,这一种苦痛和绝望,绝对不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承受的起的。
绿裙少女试图换位思考,结果,她惊慌失措地跌跌撞撞地快速逃离了思绪的荒原,再也不愿想象了。
霍夫人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笑意,淡淡道:“我想,回家,也是他的意愿吧。”
这个“他”,显然是指她的丈夫霍军健。
绿裙少女沉吟片刻,道:“夫人,您可否容许我晚一些回复您?”
霍夫人轻轻一点头,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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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汉的小黄还是被端上了桌。虽然,张老汉有那么一点儿的不甘心,不忍心,毕竟陪伴自己多年的小家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只不过,在这个战火纷飞硝烟满布的时代,普罗大众想要吃上一块肉,往往是几代人的伟大梦想。
为了圆上大伙的伟大梦想,又或是物尽其用,最终,张老汉含着泪水,强忍悲痛,把小黄的身体奉献了出去。开锅的时候,香气四溢,勾引得无数道哈刺子失控了,打湿了土地。张老汉佝着腰悄悄的,蹒跚着,默默的躲进了黑夜之中。
纯朴善良的村民们并没有对霍夫人“母子”等人的排斥,居然也装了小半碗送进他们的饭桌上。
冯家妹子没吃狗肉就走出了村子。霍夫人没有问她去何处,也没有对屋里留下的那个英俊少年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目送着绿裙少女的身影慢慢的走进了黑夜,她的眼神深处,似乎隐隐露出一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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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灯火摇曳,四壁洁净,摆设简单到简陋的屋子里面,梦同学坐在整间房子唯一的椅子上,眼帘微垂,眼观鼻鼻观心的,仿佛禅定一般的专注和寂寥。
自古英雄多寂寞。
梦同学不是英雄。
所以,在很多人的眼中,他的身影穿插万花丛中,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绝对不会寂寞的。
寂寞是什么?
寂寞,绝不是在一群人拿着手机上网怒刷朋友圈吐槽各种社会现象脸书洋溢满足和快感的时候,唯独自己流量的欠缺和登录不上wifi。
寂寞,是一种心扉的关闭,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自己出不去。
打开心扉之门的关键,自然是一把开锁的钥匙。
在很多的人的意识里,打开男人心扉之锁的钥匙,无非是两样东西,美人和酒。
其实,这只是人们一种错误的表象认识。倔强的男人,也不愿意解释这美丽的误会。
或许,这样,也是一种很好的自我保护方式罢。
“给我再多,不如懂我”。这句话绝对是女人说的。男人的世界,充满隐私和秘密。
男人,无须别人去懂去聆听,因为,他们都知道,隐私和秘密,才是他们转战人生沙场的安全盔甲,你不懂我,才是我安身立命快乐人生的根本。
梦同学的最大秘密,自然乃是他一名穿越过来的时空旅客。
作为一名旅客,原本最大的本职只是走马观花旅途的风景。
但是,当一个景点一个景点的远离,最终航船翻倒,剩下独自一人漂流到了一个荒漠的孤岛。这里,不可能再有航船经过,拯救这个漂泊孤岛的人。
这里,成为了他最后的终点站。
这里,是他人生的单向旅程,有来无回。
于是,这里成为了他的家。
随着,他的肯定,这个家有亲人,有朋友,他们进入了他的生命,成为了他生命的源泉。
人,总是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人,总是要守护一些东西。
正如,梦同学之前世,哪怕是只可以默默无名的站在最黑暗的角落,他也无怨无悔地守护着自己的祖国。
而这一生这一世,亲人,朋友,就是他要守护的东西。
古人云,每日三省其身。其实,这一日,梦同学又何止省了几十省。
他当真想不通,按自己的往昔脾性,方如诗伤害了他的父亲,伤害了他的兄弟于谦宝,以他的杀伐果断雷霆暴怒,方如诗焉有命在?
而方如诗却偏偏还好好的活着。
是因为他毁灭了人家全家然后忏悔式的大度么?
是因为方如诗的爱对他产生了巨大的震撼?
梦同学轻轻一声叹息,缓缓张开眼帘,望向门口。
门口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美艳的绿裙少女。
冯家妹子。
“三少。”
冯家妹子轻轻道。
梦同学点点头,道:“怎么了?”
冯家妹子道:“她想回家。”
“回家”
梦同学眼里掠过一抹浓浓的愁郁,仿佛在一片沼泽之中沉沦与挣扎。
家,是什么?
在前世,祖国就是他的家,这个家看之不见,摸之不着,但是,每每念及于心的时候,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勾动他满腔热血,哪怕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
在这里,家,他停留在时日并无多,却也可以感受到“家”的温情,“家”的温馨。
这一刹那,他想起了年纪渐迈的父亲那开始斑白的双鬓,母亲那慈爱的微笑,彩蝶的张扬,俞玉的大气,婉儿的妩媚,于谦宝的骄傲——啊,呸呸呸!怎么会忽然想起于谦宝那个不是女人却比大多数女人还要俊俏的伪娘来呢,我是不是旧病复发了啊?
梦同学忍不住伸手往自个儿额头摸了摸,没烧,还好还好。
当他抬起眼光时候,却见冯家妹子正拿着极大困惑和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梦同学感觉有点尴尬,干笑两声,道:“哎,那个,那个,你说,霍夫人要回家么?”
冯家妹子道:“是。我也感觉这个时候,霍夫人不宜回关外,毕竟,现在外面很多人在找她,极之危险。”梦同学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回家,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我们可以杀人,却没有剥夺任何人回家的权利。准了。”
冯家妹子身子微微一震,眼里异彩闪现,道:“可是”
梦同学正色道:“这数月以来,你们兄妹也很是辛苦了,明天你们也回家罢。霍夫人那儿,我另外安排人手护送她回家。”
冯家妹子低头似乎想了想某些东西,然后抬起头,凝视梦同学,坚定不移道:“三少,这个任务,还是让我们兄妹跟进罢。”
梦同学看着她,忽然轻轻叹息:“好吧。记得,任务完成之后,先回一次家。如果老大有意见,你说是我的命令。”
冯家妹子究竟年轻,于此年纪,他们更加向往的是摆脱父母的唠叨父母的庇护,出外闯荡一番,证明他们的成长。
不过,念亲之恩情,乃华夏民族根深蒂固深入骨髓的传统情怀,哪怕是最叛逆最年轻的心,遥远的思念,总是千丝万缕,割不离,剪不断。
冯家妹子深深凝视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地,对他深深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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