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清欢并不是一时气愤跑回房间,她只是想到了前世的轮椅和假肢,无奈,她对这些东西的认知也仅限于长什么样子,具体的原理和零件却是不知,现在也只能把东西先试着画下来,等喜世廉回镇上的时候带去给洪师傅看看。
然后,想法是好的,要把想法变成图纸却是艰难的,喜清欢画个平面草图还行,可要想把东西画得立体化……只能苦思冥想反复推敲修改了。
喜清欢几乎是憋着一口气的画着。
深夜,她房间的灯还亮着,大家都以为她是堵气,并没有在意,只有江洛,坐在竹屋顶上远远的看着那亮着灯的窗口皱眉,一直等到别的房间都熄了灯,那儿却一直亮着……
第二天快到中午,喜清欢依然没有出来,江洛一上午在房里看手也是心神不宁,几次想要过去瞧瞧,可一想到柳氏拘着喜清欢的意思,他又强迫自己收回了脚步,他要是这样去了,被大家知道后,只怕她更难自由的出去了。
除了他,柳氏也是担心,一上午做事都是颦着眉,尹氏见她坐不安稳,干脆早早的赶她回家,作坊那儿一个人也是能搞定的。
柳氏回到家,到厨房做了一锅红豆汤,给大家分别端去,最后才舀了一碗用托盘托着到了喜清欢门口。
看着紧闭的门,柳氏抬起的手又犹豫了,昨晚喜守勋和喜世廉的话在耳边响起,她的眉心锁得更深了,难道是她错了?她以为对女儿好的事反倒局限了女儿?可是,娘和二嫂都是支持她的……
一直以来,柳氏对李氏和尹氏都有种近似于盲目的敬意,尤其是尹氏,以姑娘之身守了这么多年,要是换了她未必能做到如此……
柳氏猛然惊醒,不由的连连的呸了几声,这种事哪能比较呢?她宁愿自己活得平平淡淡,也不愿喜守业出半点儿事,之前他打猎受那么重的伤回来,她几乎以为自己也要和尹氏一样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至今犹在。
是了,那时她被他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除了傻傻的守在他身边,连什么也没做,是公爹和女儿们的努力救回了他和世廉,也是那时,为了医药费,女儿们小小年纪四处奔波,那么冷的天,到湖边风鱼,起早贪黑的去镇上做买卖,要不是女儿们,如何能遇到邵谦?要不是女儿们的坚持,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光景?
尤其是小四,为了能继续做生意不惜对抗家法,现在连公爹和爹也是支持小四的,一家人都觉得小四做的对,觉得小四是喜家的功臣,可做为娘亲的她,却觉得这样那样的不妥,说到底,是她的私心作怪,四个女儿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她也希望她们的性子能相仿,都能像大女儿二女儿那样文静端庄,却偏偏忽略了她们的想法。
却原来,她以为对女儿好的事,反而给女儿带去了困惑……
柳氏站在门口思绪纷纷,半举着的手愣是没能敲下去,想到女儿昨晚“愤然离席”,她的心便绞痛了起来,她都做了什么?婆母说她是为了女儿好,说她并没有拘着女儿,可事实上,女儿不曾开口要求出去,她在内心不是也曾欢喜雀跃过吗?
小四,一定对她这个母亲失望透了吧?连刚刚回来没多久的四哥都能理解小四,而她这个娘却……柳氏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或许,她真的错了。
举着的手终于颓然的垂了下来,柳氏一时之间竟没有勇气面对喜清欢。
“师娘。”江洛终于按耐不住穿过了走廊来到了这边,迎面便看到柳氏这副样子,不由有些惊讶,不过,在柳氏抬头看他之前,他很好的掩饰住了那丝惊讶,很敬重的行了礼,虽然柳氏对喜清欢有些严厉了,可到底是为了喜清欢好,他能理解。
“洛哥儿……”柳氏看到江洛时,有一瞬的恍忽,之前她还和小四说起过江洛的事,她看看江洛,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苦笑道,“你来得正好,小四一直没出来吃早点,眼见都中午了,你帮我把这碗红豆汤送进去吧,先填填肚子,一会儿让她下来吃饭。”
“是。”江洛上前伸手接过,正好,他能光明正大的进去看喜清欢了。
“我先下去做饭了……”柳氏又看了喜清欢的房门一眼,下意识的说道,说到一半又意识到自己似乎多余了,她要去哪儿又何需向江洛说明呢。
“是。”江洛端着托盘让到一边,等柳氏下了楼,才回身来到喜清欢的房门前,他的房间是她亲自带人布置的,可她的房间,他却不曾来过,说起来,今天还是第一次过来这边,居然还是柳氏亲自开口要求的,要不是想到她昨夜彻底未眠,他一定能笑出来,可这会儿……江洛微微叹息,举手叩了叩门。
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动静,江洛也犹豫了一下,难道是昨夜没睡故而这会儿在补眠?可这不吃不喝的怎么行?
江洛再次皱眉,又叩了叩门,这会儿也使上了几分力气,不过,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不会是病了吧?关心则乱,江洛想到这儿,下意识的便要推门,岂料,门竟然开了,他不由一惊,快步走了进去。
事实上,除了喜庆靖二老的房间,其他人的屋里格局都是一样的,进了门是一张圆桌,左边用木架子隔的拱门,挂上了浅紫色的帐缦,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卧室,这隔出来的外屋中间有屏风挡着,里面便是小书房。
江洛一眼便明白了格局,径自往里走去,果然便看到喜清欢,她是在补眠,却是趴在书桌上补的眠,手上握着的毛笔歪着,墨汁在铺开的图纸上染了好大一个黑点,围绕着她的地上和书桌上,都扔了无数被揉成团的废纸。
江洛不由叹了口气,用手拔出一块空地将托盘搁下,脚步绕到了喜清欢身边,倾身瞄了一眼铺着的纸上画的东西,是把带着轮子的椅子?边上还有许多小东西,注着小小的字。
这是什么东西?竟让她通宵达旦的在画……
“清欢。”江洛瞄了两眼也没再管那些,伸手拍了拍喜清欢的肩,轻声唤道,“清欢,醒醒。”
喜清欢迷迷糊糊的睁了睁眼,对着江洛看了一会儿却又闭上了,嘴里嘟哝着;“江洛……你怎么跑我梦里来了……”说完又眯上眼睡觉。
江洛不由好笑,他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哪里跑她梦里去了?不过,话说回来,难道是她梦到他了?
江洛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俯下身凑在喜清欢身边拍了拍她,轻声问道:“清欢,你梦到我什么了?”
“唔……别闹。”喜清欢不满的把头侧了另一个方向,迷迷糊糊的说道,“你老是练功夫,都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江洛顺口辩驳,随即便哑然失笑,自己居然和睡着的她计较起这个来了,“快醒醒,要睡也得先吃点儿东西。”
这次,他没有再放任她这样,伸手扶起了喜清欢的肩:“听话,先吃点儿东西。”
“真吵。”喜清欢皱眉,她可是一晚上都在画画呢,怎么江洛在她梦里竟这样不讲理了?居然不让她睡觉,不过,很快的,她便清醒了过来,抬头愣愣的看着江洛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方才还说我不理你,这会儿就不想看到我了?”江洛第一次看到她这样迷糊的样子,心底早软得一塌糊涂,不自觉的便调侃起她来。
“我哪有……”喜清欢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不过,我好困,先让我睡一觉吧。”
说着就要趴下继续睡。
江洛手快的把她揽了回来,坚定的说道:“睡可以,先把这碗红豆汤吃了,这是师娘特意送过来的。”
“哦。”喜清欢没把后面的那句话听进去,她鲜少通宵,昨晚想了好久,到后来才有点儿头绪,这一画居然就是一晚上,这会儿通宵的后遗症强着呢,脑子里跟浆糊似的,一门心思只想着睡觉。
江洛见她点头,才松开了她,过去端了红豆汤过来,很自然的舀了一口尝了尝,已经有些温了,不过这样喝着正好,尝过便往喜清欢嘴边送。
一个做的自然,一个正迷糊的厉害,丝毫没发觉这举动有什么不对,很快的,一碗红豆汤便见了底。
“没了?”喜清欢瞟了那碗一眼,站了起来,眯着眼睛往外走,“我先去睡了,一会儿你走的话帮我……哈……把门关上。”
“这边。”江洛放好碗就看到她竟往外走,忙跟上去把她拉了回来,他算是见识到了她迷糊的是什么样子了,居然连方向都搞混了,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扶着她的肩把她带到床边。
喜清欢歪歪的躺了上去,连被子都不盖就睡了过去,她现在知道了,通宵画东西是多费神费力的事,好累啊……
江洛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也不再推醒她,俯身替她脱了鞋袜,把她的鞋抬到床铺上,倾身拉过里面的被子细心的给她盖好,把她的手放到被子下面,又掖好了被角,才能好好的打量喜清欢。
有些日子没能离她这么近了,瞧她的脸,似乎又瘦了许多。江洛坐在边上静静的看着她,手背触了触她的脸颊,她就这样坐在外面一晚上,脸颊都冰凉冰凉的。
“真是的,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江洛皱着眉再次叹了口气,他今天的叹息次数几乎抵得上这一年的了,想了想,便蹲在床前,双手使劲的搓着,搓得发热才贴向喜清欢的脸,如此反复,一直感觉到她的脸变得温暖才停了手,放下了帐帘退了出来,走出里屋的时候,又把隔间的帐缦放了下来。
不过,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来到了小书房,把地上的桌上的废纸都拾了起来,一一展开,上面的东西一点点儿的跃在眼前,再结合桌上那一张,江洛有些明白了,这些东西都是她说的要帮她四伯站起来的东西。
看到桌上那张被染了墨汁,有些地方已经损毁,江洛抬头看了看垂着的帐缦,便在喜清欢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那一张移到边上,又重新取了新的宣纸铺开,洗净了笔放回笔筒,他又换了一支沾上墨,对照着那一张认真的描绘了起来。
他的绘画功夫自然不是喜清欢能比的,有些地方他能一挥而就,而喜清欢却要小心翼翼的描上半天才能保持直线不歪曲,比起那些废纸,桌上这一张算是最完美的了。
江洛一边画一边微笑,窗外的阳光透入,映在他专注的脸上,衬得异样的柔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