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搜肠刮肚想对策,有小太监从侧门出来,“……太后身体不适,宣沈夫人去慈宁宫诊脉。”
三人俱是一震。
甄十娘和萧老夫人迅速对视一眼,笑了。
慢慢地转过身,看着甄十娘从容地随小太监步入侧门,沈老夫人眼角抽了抽。
余光见萧老夫人正看着自己,沈老夫人冷哼一声,转身朝前走去。
“给太后诊脉也不过一刻半刻钟,老夫人再等等,夫人早晚会出来。”一边扶着老夫人走,碧月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沈老夫人身子一顿。
萧老夫人刚坐下,瞧见沈老夫人又返回来,瞬间皱起了眉头。
命妇们陆续走*了,只剩下萧老夫人和沈老夫人面对面坐着,偏殿内静悄悄的,只听见殿角鎏金漏壶的沙沙声。
先前传话的小太监又走了出来,“……太后留了沈夫人夜间伺候,请沈老夫人先回吧。”
沈老夫人脸色一阵狰狞。
萧老夫人则微微地笑起来。
就不信她还敢违了太后的口谕!
沈老夫人起身走了,萧老夫人从袖笼中掏出一张百两银塞给传话小太监,“……公公可知太后为什么要留下沈夫人?”伴君如伴虎,尤其从萧煜嘴里听说太后曾经要杀甄十娘,萧老夫人是一百个不放心。
“萧老夫人放心……”得了银票,小太监立时眉开眼笑,“是知道沈老夫人和沈夫人水火不容,万岁才特意求了太后把她留在宫中的。”
萧老夫人舒了口气的同时又皱皱眉。
一向薄情寡恩,万岁怎么会突然变的这么有人情味了?
其实,萧老夫人不知道,万岁日理万机,才不会关心甄十娘婆媳是否水火不容呢,这全是沈钟磬接到祖宅侍卫的飞鸽传书,一听说甄十娘要进宫哭丧,他心就悬了起来,既怕甄十娘果真进了将军府会被老夫人罚跪,身体受不了,又担心她任性妄为地宿在客栈或中堂府招人非议,使得因她救活了七皇子才见好转的婆媳关系再次恶化,才特意飞鸽传书给纪怀锋,让他去求万岁。
被万岁留在宫中,老夫人就不会太反感,相反,知道这个儿媳妇备受万岁重用,她应该也会引以为荣吧?
不仅沈钟磬这么想,纪怀锋也是这么想的。
见万岁二话不说就准了,令傅公公去了慈宁宫,纪怀锋又说起简武带头罢堂的事儿。
“……竟然聚众反抗先生打人?”万岁惊愕的抬起头。
“不过一个六岁的孩子,只因背不出书就被打昏了……”怕万岁怪罪简武,纪怀锋连忙解释,把甄十娘为维护简武和先生的一番辩论说了,“……最后是先生向于家道了欠,学生才恢复了课业。”没敢说是甄十娘使用手段让狗子装死逼先生道的歉。
听这解释,并不是简武的错!
万岁哈哈大笑,“真是虎父无犬子,小小年龄就有这魄力,他果然有沈将军之风!”
见万岁没质问简武欺师之罪,纪怀锋松了口气。
正要说话,却听万岁自言自语道,“……看着温温淡淡,儿子公然欺师,不但不知约束,竟帮着欺负,她还真是只母老虎。”
何止是母老虎!
想起甄十娘对简武简文那变态的维护,纪怀锋在心里撇撇嘴,却是不敢附和万岁,嘴里回道,“……回去后被沈夫人罚站了一柱半香,开始晴天,突然就下了暴雨,属下和奴才们都跪了求她,也不肯放回来。”
“嗯,这还差不多……”万岁点点头。
不管有没有理,简武公然欺师总是大逆不道,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绝不能纵容。
皇后薨了,搬除了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万岁心情特别好,眉眼间都带着股笑意。
纪怀锋趁机说道。“文哥武哥都为此退了学塾,因名声传出去了,梧桐镇没先生敢教他们,沈夫人正为这事儿犯愁呢。”他小心翼翼地觑着万岁的神色,“总是沈将军之后,这么荒废下去……”
相处久了,他打心里喜欢简武简文。
这倒真是个问题。
万岁想了想,抬头吩咐小公公,“传萧煜。”
……
甄十娘根本没见到太后,被带到慈宁宫,象征性地给一个叫百灵的小宫女诊了脉,便被香桃安置在配殿中休息。
听说她留在了慈宁宫,不过两刻钟,便有各宫的妃嫔来请她把脉,甄十娘不敢做主,抬头看向太后派来伺候她的碧玉。
碧玉转身去回了太后。
太后想了想,“……她若不累,就由她去吧。”
很快地,甄十娘居住的配殿便热闹起来。
“……太后竟允她在慈宁宫行医?”听了贴身宫女夏竹的叙述,郑贵妃眉宇间慢慢地笼起一层阴霾,“太后那么好静的一个人……”
一直低着头捶腿,夏竹没发现郑贵妃神色不对,她嘻嘻笑道,“听说沈夫人最擅长疑难杂症,尤其治疗不孕最有一手了,这些人大约都是求子去了!”
郑贵妃脸上的阴霾更深,“……她是入了太后的眼啊。”
听出郑贵妃语气不对,夏竹身子颤了下,也没抬头,她嘴里安慰道,“……太后喜欢吃斋念佛也是为了积德,她这也是为太后广结善缘,太后何乐而不为。”
就是因为这善缘结多了才可怕!
她独宠后宫多年,三宫六院除了薛皇后就以她为尊,现在薛皇后没了,万岁又属意于她亲生的五皇子要立为太子,她登上后位顺理成章。
可是,若太后被人蛊惑从中作梗呢……沈妃娘娘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从贵人一跃为妃的……又年轻貌美,正值花样年华……还有一个功高盖世的哥哥……
一瞬间,郑贵妃心头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
……
第二天,直到哭祭就要开始了,甄十娘才在秋菊和一群宫女的簇拥下来到安奉殿。
望着她因睡眠充足而光洁红润的一张绝美的脸,沈老夫人胸口像堵了块抹布。
“母亲安好……”来到近前,甄十娘朝她盈盈下拜。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扭过脸去。
簇拥在甄十娘身后的小宫女相互看了眼,俱皱皱眉。
“碧玉姑娘回去吧”早知道沈老夫人会是这个态度,甄十娘才不会跟她生气,她回头朝碧玉笑了笑。
“那奴婢就先回了,沈夫人有事儿只管去找奴婢。”碧玉梭了沈老夫人一眼,故意说道,“沈夫人身体不好,太后已经下了口谕,特许您哭祭后可以坐着,到时您只管坐就是,不必拘礼。”
沈老夫人身子就震了震。
宫内遇有大型祭祀,除了老人,没有一定品阶的年轻人是不准坐的。
她竟得了这殊荣,怎能不让人又妒又恨!
晨哭结束,众人迤逦来到偏殿休息。
沈老夫人特意找了个只剩一把椅子的座位,坐下后就兀自和身边的内眷说话,恍然不见伺立在身后的甄十娘。
瞧见不远处萧老夫人朝自己招手,甄十娘就带秋菊走了过去。
“娘……”拉着萧老夫人的手,甄十娘亲昵地叫了一声。
“昨晚休息的还好?”看着甄十娘面色红润,萧老夫人眉开眼笑。
说了一会儿话,感觉身后特别的静,沈老夫人一回头,哪有甄十娘的影子?
眼睛找了一圈,才发现甄十娘正坐在萧老夫人旁边,亲昵地拉着她的手,沈老夫人脸色登时黑了下来。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毕竟是国殇,不敢露出高兴的神色,萧老夫人笑容很快敛了去,她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在甄十娘耳边说道,“你大哥昨晚回去说,文哥武哥的先生有眉目了。”
苦于在梧桐镇找不到先生,前天一进中堂府,甄十娘就求了萧老夫人,想让萧煜帮着找个先生,没想到才一天就有了结果,甄十娘目光闪闪地亮起来,“真的?”
这些日子,她都快愁白了头。
“姓顾名彦浦,外号叫临川先生,今年七十三岁了……”萧老夫人应道,“你别嫌他年龄大,他可是曾做过先帝和万岁的帝师呢,因年事已高,三年前才被万岁批准了回乡养老,你大哥已经派人接去了……”
“我也听说过临川先生,不仅做过帝师,还是远近闻名的大儒……”甄十娘惊愕,“他……肯来吗?”一个乡下童子,简武的顽劣可是在梧桐镇出了名。
“就怕他不肯来,你大哥已告诉他是将军之后,上午才用鸽子传的信,下午就回了。”萧老夫人打眼底泛着一丝笑意,“一口就答应了。”又道,“虽然年事大了,身体有些不好,可调教两个孩子还可以,你大哥特意嘱咐我,接回去后你可得好好敬着。”
“我知道……”甄十娘点点头,“不知他能不能帮着隐瞒文哥武哥的身世。”
“你放心,这些你大哥都安排好了……”
甄十娘盈盈笑起来。
有娘有大哥真好。
在宫里住了五天,哭祭结束,甄十娘直接回了梧桐镇。
满打满算的虐媳计划泡了汤,老夫人砸了一地的陶瓷碎片。
紫月暗暗叹息一声。
老夫人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有时候,只一点小事不如意都会勃然大怒。
她怎么就看不清,现在的甄十娘身份已不比从前,家里有这样一个名声赫赫的媳妇,应该是一件万丈荣光的事啊,为什么一定要置之死地而后快呢?
望着一地的碎片,碧月的眉头也蹙成了疙瘩:
明明就是一个低贱的弃妇,下作的小医女,她为什么竟像一只打不死的臭蟑螂,越战越勇,现在竟然又成了皇宫里的香饽饽?
听说这五天里,后宫嫔妃都抢着给她送礼呢,连独宠后宫的郑贵妃都送了她一套价值连城的金针。
一场哭祭,竟然也能让她赚个钵满瓢满地回去。
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