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嵩清醒之后,了解到自己被救始末,向上官璇表达了感激之情,并做了自我介绍。
这道人话不多,以致到最后上官璇只知道自己救的这位张道长是京城广福观的监院。
她是江湖中人,又长于山野,对大明的道教和官场所知太少,若是张牧在这里,便会提醒她不管先帝还是当今,都对道教十分崇信,因为道录司设在广福观,观里的道士半道半官,地位极为超然,这位张静嵩如此年轻做到监院,除了本人修为不错,肯定有一个十分了不起的师门。
上官璇虽然摸不着头脑,将张静嵩当成了普通道观的道士,但她向来做事不重衣冠只重人,仍是竭尽全力帮助他恢复健康。
张静嵩一能强撑着坐起来,便称怕师父师兄误听自己身死的消息伤心,坚持着要告辞,最后华山派雇了一辆车将他送走。
自始至终,张静嵩对自己被当作了黄图的替死鬼一事只字未提,上官璇暗想大约他一个出家人,对上炙手可热的黄图,虽然吃了大亏,怕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至此华山派的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上官璇惦着张牧那边还有个特殊的病人等她去调理,便向师伯告辞。
蔡沐阳亲自将她和铁逍遥送下了博台峰。
去华县的半路上,铁逍遥终于忍不住问道:“阿璇,你怎么了,心情还是不好么?”
上官璇这种低落的情绪,铁逍遥觉着应该是从蔡沐阳做了掌门,观礼众人离开朝阳峰时起。
那日待众人散尽,上官璇换了身素色的衣裙,没叫铁逍遥陪着,独自一人带了坛酒登上朝阳峰呆了大半天。
铁逍遥虽然没有问,却也猜得到,她肯定是看风允芗去了。
可是风允芗的遗体已经被沈风毁掉・上官璇连祭奠都无凭,她的心情肯定不会好了,铁逍遥空有一身本领,独独对这件事真是没有什么办法・不但没法开解,还要躲得远些,免得她看到了自己又要胡思乱想。
只有一回,上官璇在朝阳峰上呆得太久,铁逍遥怕她遇见沈风,悄悄找去,只见夕阳余辉中・上官璇衣着单薄坐在繁华褪尽的观礼台上,眼望远处的青山出神,风吹起她的长裙,她却动也不动,脸上的神情叫人望之心碎。
上官璇闻言脚步一缓,没有看铁逍遥,而是低头盯着脚底下的路,停了一停方道:“铁大哥・这几天我心里乱得很,我很矛盾,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铁逍遥轻轻一叹:“还是不能放下我杀了你姐姐这件事?阿璇,咱们已经是夫妻了,放下吧,不要自己找罪受行不行?”
上官璇低声道:“我也想放下,那天在朝阳峰地下,你说我们都活不成了,我虽然难过,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觉着那样我既嫁了你,姐姐在天之灵又不会怪我・真的是两全其美,现在我们都好好的,我觉得问心有愧,每同你笑一笑,亲热一下都像是偷来的,十分的不应该。”
铁逍遥没有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如此程度・一时转过许多念头想去改变上官璇这只能“同死”不能“同活”的心态,挤得脑袋里乱哄哄的,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上官璇又道:“铁大哥,我想好好的和你过日子,不想一辈子直不起腰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却不知道怎样能使自己心安理得。”
铁逍遥攥紧手掌,风允芗早在三年前便死在了自己手里,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事实,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他有什么办法可以令上官璇心安?难不成要他给风允芗抵命?
这一路两个人都在胡思乱想,却对这天大的难题束手无策。
等到了西岳庙,张牧见到他两个,着意多打量了一下二人的脸色,有些诧异地道:“怎么了,事情不顺利?可我怎么听说沈风逃了,华山派掌门换了蔡沐阳做?”
这离掌门大典才过去没几天,张牧便知道的这么清楚,显然是早派人留意着华山派的动静。
铁逍遥道:“张大人你听到的都对,事情顺利得很。”
张牧见铁逍遥说这话时还阴沉着脸,更加惊疑不定,觉着二人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上官璇和铁逍遥情路遇阻,却不愿见张牧为此受铁逍遥捉弄,便将到华山之后的情况简单说了说,张牧这才放下心来。待听到上官璇救活了张静嵩,他登时便笑了,道:“黄图这一下可是惹了个大麻烦。”
上官璇不明所以,问道:“怎这道人很厉害么?”
张牧笑道:“他不厉害,厉害的是他师父师伯,他的师伯便是道教领袖赵天雷,哈哈,这下可有热闹瞧了。”
青萍福地的天雷真人?上官璇惊讶地与铁逍遥互望一眼,那张静嵩在华山呆了好几天,这件事可是提都没有提过。
张牧目光闪动,似是迫不急待的要看好戏。
上官璇没有心思多管官场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将这些放在了一旁,道:“那孩子这些天情况如何?华山派的事忙完了,我刚好趁着有时间好好帮他再调理一下。”
张牧笑容一敛,神情凝重起来:“京里有急事,他无法在外久呆,已经赶回去了。
上官璇有些错愕,有什么事会比他的身体更加重要?这孩子一再推迟救治,只怕要错过治病的良机,落下病根了。
京里的急事为什么又需得一个半大孩子立刻赶去?可上官璇转瞬想起那孩子大异常人的言行,讳莫如深的身世,又有些释然:张牧比自己更加关心他,若非万不得已,不会这个时候安排他回京,而这里面的玄机也不是自己该操心的。
天黑下来,上官璇简单用了些饭菜,便借口去给西岳大帝上香避去了大殿里。
张牧奇怪地问铁逍遥:“怎么,这么多天了你俩还没有和好?”
对于上官璇,张牧先前也尽力帮忙劝说过,铁逍遥明白两人的问题出在了哪里,不是三寸不烂之舌便可令上官璇回心转意,而是真的需要一剂猛药。可这个连神医也开不出来的两全良方又去哪里能找来?
他不想多说,含糊地道:“总会好起来,你帮不上忙,就别操这心了。”
张牧苦笑。
铁逍遥望着张牧,突然心生好奇:“张大人,你没有家眷么,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张牧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来,道:“呵呵,当年我家里到是给我订了门亲,后来我诈死脱身,那姑娘并不知情,便许了别人。”
铁逍遥道:“我看你那样子,对人家也不是很上心。那后来呢,女人还不有的是,再找一个对你来说也容易的很。”
张牧微微一叹:“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没必要拖累叫人跟着受苦,再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当年我看白荼和云霜那般,着实是胆寒心颤,对这个情字,避之尚且唯恐不及。”说到这里,他面露揶揄之色,“便像铁大侠,枉自风流倜傥,如今不也是深陷泥沼,可知情关难过了吧?”
铁逍遥“啧啧”两声,叹道:“可惜了,不要因噎废食嘛,其实滋味还不错。你要改主意还得趁早,免得再过两年有心无力。”
停了一停,他突然半站起身,凑近了张牧,低声问道:“这么说那小子不是你儿子,也是,我看你拿他也不像儿子,到像老子,你上面的怀恩、陈准都是太监,你们这么宝贝他,莫非是……张牧望着铁逍遥的眼睛骤然一缩,抬手将他打断:“不要乱猜!”
铁逍遥注视着张牧,嘴角慢慢翘起,张牧终于忍不住讨饶道:“好了,你快别瞎猜了,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便会知道,我不会害你和秦姑娘的,只有你们的好处。有这工夫,你不如去想想怎么哄得秦姑娘高兴。”
铁逍遥轻轻“哼”了一声,这才作罢,直起身来道:“我这就去,对了,晚上安排我们住一起。”
张牧闻言吃惊不小,张了张嘴,道:“你,你这是要霸王硬上弓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按秦姑娘的脾气,用强多半适得其反。”
铁逍遥“嗤”地一声不屑道:“你这才是瞎猜,我们已经在华山成亲了,我不跟媳妇住一起难道叫她独守空房?”说着他便冲目瞪口呆的张牧摆了摆手,迈步出房,往大殿而去。
虽是在张牧面前硬充了好汉,铁逍遥也实在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他推开大殿虚掩的门,便见上官璇正背影冲着他,跪在西岳大帝脚前的蒲团上。
大殿里静悄悄的,上官璇正低头紧盯着身前,双手合十,上下晃了几下,然后往左右分开,紧跟着有什么东西掉落到地上,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铁逍遥开口问道:“媳妇,你做什么呢?”
上官璇带着微微的哭腔回答:“我想问问真君,到底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心里好受些。”RS